第四十一章 為姑娘吹首笛子,算是賠罪
有一句話說得好,叫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
但機會到手自己卻不珍惜,多半會想錘死當年傻子一般的自己。
好比葉寧畫。
她握著那張印著鴛鴦的簽紙,極力克制住自己一把火燒掉的沖動,就聽譚傾倚在門旁幸災樂禍道:“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她沉下了臉,“笑什么笑,你能比我好到哪兒去?”
確實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是不是真有人故意做了手腳,譚少爺?shù)拇顧n不是旁人,正是通過復活賽上位的溫凌。
“我好歹對她不會有半分心軟手軟,”他故意道,“你行嗎?”
葉寧畫:“......”
她認命般嘆出一口氣。
她也不是不行......如果突也爾沒告訴她段引的身份的話。
可事到如今,她又該怎么做?
殺他,是辜負了師父的恩情,愧對自己的良心;不殺他,委屈了鎮(zhèn)北三萬子民,亦無法向被鴛鴦盟殘害的弟兄們交代。
“先靜觀其變?!彼谅暤?,“如果鴛鴦盟當真想對我動手,只怕那日大會上死的不是何獨,而是我了?!?p> 譚傾淡淡掃了她一眼,“哦?你忘了無定花毒?”
葉寧畫:“......閉嘴!”
別提了,一提她就來氣。這混蛋就故意不好好說話,害她一個人誤會了半天,傳出去得鬧多大的笑話!
“這次不會了?!彼?,“十一年前,師父做抉擇時的心境,只怕比我還要糾結許多。既然她愿為了人魔交界舍棄縛靈派......那么如今,若段引當真犯戒,我也不會再心慈手軟?!?p> 令人期待的第三場比試終于到了。
葉寧畫尋到段引時,他正安靜地立在樹旁,手里還拿著一支玉笛。
是當年在鎮(zhèn)北......葉寧畫回贈的那只。
天色朦朧。冬日里的天氣總是這樣,霧蒙蒙的,怎么也散不開。陽光將那柄笛子照得溫潤,也襯得他的手愈發(fā)蒼白。
——其實事后葉寧畫回想,也曾懷疑他背叛鎮(zhèn)北,是否有其他緣由??蛇@三年她和白山通信之時,無意間聽白山透露出許多段引對待魔族戰(zhàn)俘毛骨悚然的細節(jié),讓她逐漸看清了這個事實:段引就是個被仇恨充斥的瘋子。
只是葉寧畫想了許久......覺得關乎段引的種種,都神秘而雜亂,理不清絲毫頭緒。
鴛鴦盟乃是同魔族聯(lián)手敵對中原,段引既如此憎恨魔族,怎會加入鴛鴦盟?
何況鴛鴦盟戒律森嚴,據(jù)線人提供的線索來看,似乎還對身份有所限制,他們又怎會允許段引加入?
段引的所作所為,在葉寧畫看來,更像是下了一盤棋。加入鴛鴦盟也好,毀滅鎮(zhèn)北也好,都只是棋盤上舉足輕重的棋子。
那么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無從得知。
聽聞了葉寧畫的腳步聲,段引微微偏過頭去,“姑娘?!?p> 葉寧畫深吸一口氣,單手握住定川劍,見著周邊沒人,低聲開口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和你賣關子了。鎮(zhèn)北的血仇,我遲早會讓你付出代價?!?p> 他默然立在原地,一如往常一般,不置一詞,讓人捉摸不透。
“你知道,你自以為難產(chǎn)而逝的母親是誰嗎?”她握緊了劍柄,指甲幾乎要扎進玄鐵之中,“就是你口中的師父、鎮(zhèn)北的前統(tǒng)領謝音!當年她為了救你,連夜從人魔交界趕來,舍了性命才把你從鬼門關救了出來。而你呢?”
段引照舊不應。
葉寧畫見他這反應,像一根怎么戳都戳不動的人形木頭,簡直怒從心來,“你借機潛伏鎮(zhèn)北,勾結鴛鴦盟,險些將前輩們在人魔交界筑下的結界擊潰,更是直接毀了她一手興起的鎮(zhèn)北!狼子野心,忘恩負義,你這算得了什么?”
“姑娘無需多言?!彼K于開了口,“你說的話,我都聽不到?!?p> 葉寧畫:“......”
她差點沒忍住把這人耳朵擰下來。
“姑娘的氣息較出來時急促了許多,是有什么事情惹惱了姑娘嗎?”他的話語平素無波,如蜻蜓點水那般,“離上場只怕快了。不介意的話,我為姑娘吹奏一首,算是賠罪。”
他說完便執(zhí)起玉笛,湊到了唇邊。
是《戰(zhàn)千方》。
那雙手依然是素白的,纖瘦而指節(jié)分明;那支笛依然是晶瑩剔透的,笛尾還刻著“天下永安”四個可笑的字;笛聲依然是悠揚清亮的,盈盈飄飛出很遠。
一切仿佛都沒有變。一切卻已經(jīng)截然不同了。
葉寧畫一把奪過了他的玉笛。
笛聲戛然而止。
段引的手還保持著持笛的姿勢,微微抿唇,“姑娘是想摔碎我的笛子嗎?”
她摩挲著那四個字,清冷一笑,“不,我不會摔?!?p> 隨后一把抓過段引的手腕,將那刻著字的一面朝下,強行塞到他手中,“只是希望你,還有機會能認識這四個字是什么?!?p> 他的拇指觸碰到了那陽刻的圖案,略一思索,倒也明白了葉寧畫的意思。
“天,下,永,安?!彼p輕念道,“說來,這還是恩人贈我的玉笛,笛上之字,正是她的期許。只可惜......”
他忽然笑了,殷紅而涼薄的雙唇勾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只可惜我恨她。她越是想守住人魔交界,越是想要天下太平,我便偏要在她嘔心瀝血之后,毀了她所希望的一切?!?p> 玉笛隨著這句話,“啪”地被他摔落在了地上。
晶瑩剔透的碧玉頃刻破碎,飛濺入四下草地之中,同秋冬腐爛的枝葉混為一體。沒有人在意到這一方的動靜,也不會有人知道,這一地碎瓊曾有多么令人驚艷。
即便它曾是一柄獨一無二的笛,即便它承載過誰的思緒,即便它經(jīng)歷了這許多故事,見證了一人、一城、甚至一世的興衰......
破碎之后,便如最不起眼的黃土,根本不值一提。
“姑娘可是為這笛打抱不平?”他說得風輕云淡,“你同我恩人,倒還真有許多相似之處,只可惜她早就死在了三年之前。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她,但我希望不是。若非溫凌在此,我只怕真的會一時興起,要了你的命?!?p> “是么?”她呵出一口霧氣,“那你當真理解錯了,我并沒有為它打抱不平。它起碼也有自己的良心和骨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p> “臨行前我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再給你一次機會。”她冷笑道,“如今看來沒必要了。只是讓我殺你,你還真的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