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之死
“貧道信應果,亦信命數(shù)?!?p> 解憂道人微微一笑,眉心紅蓮夭夭欲灼。然而此番驚鴻之相卻蘊著悲天憫人的淡漠。
既然上天選擇了她,給她新生的機會,她便自有過人之處。不言有渡苦厄之心,也能磊落明心。
“那便盼卿所愿了?!毙焐骄龑⑹O碌木埔伙嫸M,起身拍了拍自己衣袍上的灰塵,道:“走罷,小友也該回帝京了?!?p> 解憂道人懷中的白貓聞言,不滿地沖他齜牙咧嘴。
“喵喵喵——”
咕嚕了幾聲,瞪著澄碧的雙瞳揚著爪子威脅他。
“欸你這小東西,不是……”徐山君頓時就不高興了,他可不知道自己何時又招惹了這靈貓,還別說它抓人挺疼的。
“菩提。”解憂道人輕輕拍了拍白貓的腦袋,不輕不重地訓斥道:“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不許無禮。”
“喵嗚……”
白貓聞言立馬焉了氣息,耷拉著尾巴,湊上去委屈巴巴地舔了舔解憂的手心。
……
對于太守林載德的處罰出來了。因其拒不供認,便判了他終生禁錮之刑。
然而豈料在獄中,他竟服毒而亡。
下屬裴嵐報告這件事時,裴儉正在伏案處理剩下的事宜。聞言,他抬首。
神色輕緩,對靜候著的陳云說:“我已知曉,送他歸家好生安葬了罷。”
既然人已經(jīng)死了,那便塵歸塵,土歸土,往事一筆勾銷了。
陳云領(lǐng)命,只聽裴嵐又道:“謝郎君捎來口信,說是同四娘子一道回京。途中見沿路風景甚美,便放慢行程緩些時日歸京了?!?p> 他們二人遭到了刺殺的事裴儉已經(jīng)知曉了,只是謝岑替裴無衣隱瞞了她中毒暫時失明之事。
“也好。”裴儉聽罷,也沒持什么反對的意見。最近他忙著處理各項公務去了,一切事宜務必要在陛下千秋宴前處理妥當。
陳云將太守林載德的尸首送過去的時候,云氏的模樣讓他心下一跳。
她們?nèi)缃袼〉奶幩窃诔侵幸粋€幽靜的偏僻宅院里。這是云氏花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錢財購置的,院子不大,但勝在清簡安靜,有個安身之處。
面前的婦人是普通百姓的打扮,荊釵布衣,粉黛未施。褪去了光鮮亮麗,只剩泯然眾人的平凡與普通。
令陳云稍稍有些詫異的是,她的右臉輕微浮腫,嘴角也有些淡淡的淤青。
而院子里,肉眼可見之處是一片狼藉。只見那些石桌石凳被人掀翻在地,院中草木也被人踩踏得七零八落的。像是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浩劫。
云氏認得他,見來人面色有些僵硬。她道:“……貴人……可有何事?”
如今她已經(jīng)是無依無靠的布衣浮萍,往日這些自己瞧不上的人現(xiàn)下也是她開罪不起的了。
陳云淡淡朝她頷首了一下。
“送進去——”
他隨意打量了云氏幾眼便收回了視線,然后讓人把前太守林載德的尸首抬了進去。
他道:“此為遺骸,林府君已在獄中服毒自盡?!?p> 語氣不卑不亢的,府君之稱給足了顏面保住了林載德最后的死節(jié)。
陳云的話剛落下,云氏便一個踉蹌,她站不穩(wěn)險些摔倒了。
她穩(wěn)住身形,面上一片慘白。喃喃問:“你說……府君他……死了?”
“夫人節(jié)哀?!标愒茟寺?,只道:“使君答應允諾過先府君,保妻兒無恙。這是使君贈予夫人的錢財,夫人可用它安葬先府君?!?p> 說完,身后有武士立馬就將一些錢財金玉之物放置在屋子里。一行人做完裴儉交代好的事后便又離去了。
云氏來到屋子里,林載德的遺骸被放置在正屋里,身上用白布蓋著。
“夫人?!背雎晢舅氖峭衲铩?p> 婉娘在她們母子二人被趕出太守府時便跟了上去,與其他各攀高枝的僮仆奴婢們不同,她選擇留下來了。
這便讓云氏對她的態(tài)度好起來了,只見她面含憂色,“說不定他是騙人的,府君他還沒事呢?!?p> 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不信。
云氏沒理,心下卻早已信了陳云所說。
她忍著神色,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掀開白布,只見林載德的尸首果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啊——”驚叫一聲,死人青灰色的面容竄入她視線里。承受不住打擊,她便昏了過去。
“夫人!”婉娘亦是驚訝地喊了一聲,快手快腳的一把扶住了云氏。語氣里滿是驚訝和擔憂,面上卻是冷笑。“您沒事罷?”
林載德的尸首被裝在棺木里擺在正堂,上首點著長明燈。
堂堂太守死境凄涼,身死后葬禮潦草,竟無一人前來祭拜??芍^是諷刺至極。
林載德為太守時,縱容兒子林江泰魚肉鄉(xiāng)里,欺壓百姓。故而落馬失勢后百姓找上門來,云氏才挨了臉上那一巴掌。
不過這還是算好的了。云氏只是挨了一頓打,然后被砸了東西,性命還在便是走了大運。
偏房里,林江泰還是不能動彈。他躺在塌上,面色悲戚。此時云氏也正伏在床榻邊,哭聲戚戚。
“母親,父親不在了……那、那日后我們該如何是好?。俊?p> 林江泰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在聽聞林載德死后卻面色大駭。
為他撐腰的人不在了,他哆哆嗦嗦地說:“那些賤民……他們定然不會放過孩兒的……”
他歷來不知玩弄了多少良家女子。縱使那些女子在外人看來都是些相貌丑陋的娘子,可到底是人命,是人命就得償還的。
“阿郎,阿郎……”云氏只是哭泣著,眼淚不停地順著微腫的臉頰往下流。
她……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母親、母親孩兒不想死,不想為那些賤民賠命啊……”
見狀,林江泰慌極了。他口不擇言地朝著云氏大喊大叫。因為自己動不了,于是他的雙手便緊緊地抓著云氏的手腕。
聽著他一口一個賤民的話,又死不悔改的模樣,婉娘在心里暗恨著。
她攥住自己的手,用力握緊,就連指甲摳進了手心里也絲毫沒有感覺。
她復而冷笑一聲,眼見著如今時機也到了,她便也不再忍下去了。
于是嘲諷地開口:“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吶?!?p> 此話一出,四下一靜。
這句話倒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把林江泰母子二人駭了一跳。聞言林江泰立馬就止住了哭嚎聲。
他面色不虞,眸中盡是懷疑之色。然后語帶戾氣地質(zhì)問婉娘。
“你這話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