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夷所思
“行程?”
謝岑眉目微動(dòng),淡聲道:“你怎么回復(fù)的?”
“就說不知啊。”白及不假思索地說,“一切聽主子的啊?!?p> 他有些疑惑地問,“難道是我說錯(cuò)了?不然為何……”
路上行程的方向及速度,都是由謝岑決定的,然后再讓空青和白及兩人去執(zhí)行。
謝岑心下過了幾番,思忖片刻后說:“若是再次問起,便告訴她們就是這兩日的功夫就到了?!?p> “哦好?!卑准斑B連應(yīng)答,正聽見那邊裴家的車架有了動(dòng)靜呢,再去看時(shí),是阿蔓引著裴無衣下來了。
他道:“主子,是裴女郎下來了?!?p> 裴無衣被阿蔓引著,往她們這邊搭起的火堆旁走去。阿蘿手上拿著軟墊,邊走邊說?!芭桑鲜谴谲嚰芾锒鄲瀰?,不如出來坐坐,透透氣。”
裴無衣沒說話,不知怎的心情卻不怎么好。她面上還是淡淡的,看起來跟往日并無二致。
“女郎,您看吶,這樹林里的晚風(fēng)是多么愜意涼爽。咱們都趕路趕了這么些天,眼下便是只在此處靜靜坐著,也十分舒服了。”
阿蘿顯然并不在意裴無衣平靜淡漠的態(tài)度。她還是自顧自地興高采烈地說著,“女郎,這附近有河流呢,您知道么,大家捉了好些草魚和花鰱呢?!?p> “阿蘿讓人熬了花鰱湯,里面配上了鮮美的菌子,味道定然好極了?!?p> 阿蔓面上也帶著笑意,她輕聲說道:“料想女郎您定會(huì)喜歡的?!?p> 這么一說,裴無衣突然就有了興趣。但她面上卻不顯,還是一派清清凌凌的神色。她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嗯?!?p> 聞言阿蔓同阿蘿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浮現(xiàn)出的笑意。阿蘿倒是輕咳了一下,笑著說,“女郎到時(shí)候嘗嘗罷,您定會(huì)喜歡的。您可要相信婢子的手藝吶?!?p> 說罷,又將軟墊放在單獨(dú)架起的火堆的不遠(yuǎn)處鋪好,以免隔得近了溫度太高了。
“就在此地,女郎您小心坐下罷?!?p> 裴無衣慢慢地坐下,阿蘿過去幫忙烤魚和熬湯了。阿蔓靜靜地伴在了她身邊。
夜幕里繁星點(diǎn)點(diǎn),上弦月彎如月牙兒,酷似美人芙蓉面上的一對新月眉。此刻天氣逐漸燥熱了起來,故而樹林里此起彼伏的蟲鳴聲十分熱鬧。
幸而有晚風(fēng)輕輕拂過,帶來夜風(fēng)和弦月的溫涼。然而裴無衣此時(shí)卻無心在此了。
阿蔓低聲道:“女郎可聽見了風(fēng)聲?”
“嗯?”裴無衣怔愣了片刻,“什么?”
“風(fēng)聲?!?p> “聽見了。”
阿蔓溫柔笑了起來,又說:“那蟲鳴聲呢?”
她只得靜下心來細(xì)細(xì)去聽。
“……嗯,聽見了?!闭f罷,裴無衣不明所以,“怎么了?”
“沒怎么?!卑⒙χf,“女郎這下可靜下心了?”
裴無衣這才恍然大悟。她微微彎了彎眼眸,“嗯,好了?!?p> 阿蔓看出來了裴無衣一直心不在焉,并且還有著淡淡的煩躁的情緒。于是便有了此時(shí)的開導(dǎo)。
若是只去聽晚風(fēng),去聽蟲鳴,不去想別的事情,自然心情會(huì)好些了心也能靜下來了。
“女郎不如繼續(xù)沉下心來,再聽聽聲音罷?!迸釤o衣的眼睛看不見,此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裴無衣便按照阿蔓的話,將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了起來。她闔著雙眼,任由思緒飄離慢慢沉浸了自己。
見狀,阿蔓悄悄地溜走了。
不只是風(fēng)聲蟲鳴聲,還有木柴噼里啪啦的燃燒聲,以及眾人或高或低的說話聲。仿佛一切都漸漸遠(yuǎn)去,漸漸模糊,讓她的心靜了下來。
裴無衣的思緒陡然歸于虛無,須臾間便好似茫茫天地里獨(dú)有自己一人了。
這邊的火堆里謝岑并不遠(yuǎn),靠得很近。謝岑此刻身邊也不見白及和空青二人,他們已經(jīng)去了那邊同一起當(dāng)值的侍衛(wèi)們說笑聊天。
他偏頭看去,見到的便是裴無衣閉著眼睛靜靜而坐,仿佛是在打坐一般的樣子。
“裴氏無衣……裴氏無衣……”
天地蒼茫間仿佛有人在呼喚著她。
聲音悲憫平和,卻并不蒼老。面前籠罩著一團(tuán)迷霧,地上的路也崎嶇不平。
裴無衣順著聲音來源的方向慢慢地走。她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能看到眼前的景象,就好似自己從未失明過一般。
迷霧漸漸散開,視線逐漸清明。裴無衣這才看清楚,眼前這哪里是平地,分明是在一處山崖高仞上。
云霧繚繞間生長著一棵近百年的云松。一位僧衣袈裟的道人盤腿屈膝而坐,手上盤著一串檀木佛珠,顯然正是在打坐。
這道人沒看清楚眉目,但是周身氣質(zhì)卻像極了佛寺里的那尊釋迦摩尼的佛像,俱是悲天憫人的神情。
“裴無衣。”那道人突然睜開眼,眸中隱約有金光閃過。駭了裴無衣一跳?!疤烀吲崾蠠o衣。”
“你……是何人?”
裴無衣并不懂他話里的意思,但眼前一幕已經(jīng)夠詭異的了。她明明只是在冥想沉思,卻不知怎么突然就來到了這個(gè)鬼地方。
也真是教人匪夷所思的了。
“我……是何人?”道人微微一笑,頗有種佛祖拈花一笑的意蘊(yùn)?!柏毜朗呛稳瞬⒉恢匾?,重要的是你是何人?!?p> “是以前的裴無衣,還是現(xiàn)在的裴無衣?!?p> 這般沒頭沒腦的話,若是尋常人聽罷便會(huì)覺得這人莫非是腦子有問題??膳釤o衣卻聽明白了,一瞬間,她面上稍稍有了波動(dòng)。
“你到底有何目的?”
她心下謹(jǐn)惕,眉目覆上一片清寒。
那道人正想說什么,卻見天邊突然傳來了一道溫潤淡雅的男音,縹緲而遙遠(yuǎn)。那人輕輕喚著——
“無衣?裴家四娘?”
于是道人眼眸低垂了下去,他靜靜地盤著手腕上的佛珠,聲音空靈縹緲,“去罷,去白馬寺,到時(shí)候你自會(huì)知曉的?!?p> “欸……你!”
裴無衣只想弄清楚他話中之意,不料眼前卻破開一道金芒,直直刺著她的眼睛,她下意識(shí)地閉眼。
下一瞬,思緒就好像清明了。
耳畔的聲音逐漸清晰,是謝岑。
清雅馥郁的墨蘭香從她鼻尖輕輕飄過,她眉目有了波動(dòng),“謝七郎?”
“嗯?!?p> 見裴無衣醒過來了,方才突然跳個(gè)不停,陡然心慌的感覺才終于停歇下來了。謝岑垂眸,掩去眸中神色。
此刻他正到了裴無衣身邊坐著,便問:“方才你怎么了,沒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