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奪兵權
這日,自延福宮經拱宸門回宮時,在宮門邊趙佶停了下來,對王富貴說道:“告訴內侍省在毒藥庫的舊址上再新建一座倉庫,想辦法放出風聲,讓朝中大臣聽到點朕要重建毒藥庫的消息。”
自太祖立朝,皇宮的內藏庫房中便有一座專門的毒藥倉庫,儲存著兩廣、川蜀一帶官員每隔三年進貢一次的劇毒藥材,有些劇毒真的是聞之即死,沾之立亡。專以用來毒殺朝中不軌之臣、后宮當死妃嬪。
這座毒藥庫因為太宗毒殺后蜀降王孟昶,賜南唐后主李煜牽機藥而為世人所知,甚至有傳言太宗便是以庫中所藏毒殺太祖,歷七代皇帝,一直是大宋朝臣心頭的一根刺。
徽宗剛即位時,便以大臣犯法,需由有司審判、明正典刑為由毀庫銷毒,博得眾多大臣們的交口稱贊,畢竟誰都不愿意,身在家中坐,毒從天上來。
第二日上朝,君臣禮畢,趙佶也不管殿上的群臣們臉色不對,開口說道:“知樞密院事之位空懸已久,甚是不妥。朕思前想后,中書舍人宗澤文武雙全,既有文韜,復修武略,深得朕心,朕有意以其為知樞密院事,眾卿以為如何?”
趙挺之低著頭,左右看了下,見大家臉色都很難看,顯然是昨晚的消息太過駭人,還沒消化下來,此刻哪有心事跟皇帝討論朝中人事,嘆了口氣,便欲出列說話。
趙佶眼睛一直看著殿上眾人,見狀搶先說道:“眾卿都不說話,想必是沒有異議,那朕再說一下皇城司的事情。”
趙挺之見皇帝有意不讓自己說話,只好打消了出列的念頭。
況且,昨兒個才傳出皇帝要重修內藏毒庫的消息,今日早朝又提起深受朝臣們忌憚的皇城司,殿上眾臣人人心頭閃過一絲陰云,皇帝這是要干什么?
趙佶忍住笑意,說道:“朕知道眾卿都不喜歡皇城司,臺監(jiān)那里幾乎每天都有彈劾的奏折,但皇城司是太祖時便存在著的,又關乎朕自身的安危,朕當然不能不用。這幾日朕想了想,準備在十位勾當皇城司之上設立提舉皇城司之職,以上科文舉進士今科武舉狀元徐衡任之,朕想著,皇城司有位讀書人看著,大家也會安心些。眾卿以為如何?”
皇城司源自五代后唐時武德司,太祖沿置,太宗時改名皇城司。
皇城司不隸臺察,不受三衙轄制,掌宮中宿衛(wèi),與殿前司禁軍相互制衡,共同負責皇宮安全,而且皇帝身邊侍衛(wèi)皆來自皇城司親事官中優(yōu)選出來的精銳,稱為親從官。
當然,為大宋的臣子們所忌憚和詬病的,自然不會是皇城司的皇宮守護之責?;食撬具€有一項重要職責,那便是刺探監(jiān)察之責。
到了這里,大家可能有些明白了,這皇城司其實與大明鼎鼎的錦衣衛(wèi)差不多,是直屬皇帝的特務機構。
當然,大宋皇城司遠未到達大明錦衣衛(wèi)惹到群臣百姓天怒人怨的地步,故而聲名不顯。究其根源,便在于君主中央集權與君主專制之別,大宋的皇帝行事不能無所顧忌,皇城司雖有探事之責,卻無處置之權,審判發(fā)落仍歸朝廷有司機構開封府或大理寺。
無處不在、無所不察的皇城司察子依然是朝臣們的眼中釘、心中刺。但歷朝歷代,皇帝身邊都有類似機構,漢代的繡衣御史,唐代的不良人,武周的梅花內衛(wèi),再到后世臭名昭著的東西廠、錦衣衛(wèi)與清代的粘桿處(血滴子),此時的大宋文官集團地位再高,也無法干涉。
如今的勾當內東門皇城司,也就是事實上的皇城司掌權人,仍是遠在西北的經略大人童貫兼著。
皇城司勾當官一向都是后宮那些女人的家里人和內侍充任,皇帝今日在皇城司上頭設這么一個職位,擺明是要削外戚和內侍,尤其是童貫的權。
但殿上的群臣卻無甚抵觸情緒,童貫雖與蔡京一系勾連甚深,但做為讀書人出身的文官們,對童貫的開邊之功本來這心里就極不舒服。文官集團連武將集團都打心眼里瞧不上,更何況是宮里的閹人。
徐衡雖是今科武狀元,確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大家都是文人,惺惺相惜,以后在大家在家里一些隱秘私事想來徐提舉也不至于一股腦告訴皇上。像左司諫王黼一樣,喜歡在家中弄一大床,周邊放十幾張小床,自己選一小床侍妾到大床做事,玩到興起,其余小床侍妾高聲喝采,表現(xiàn)優(yōu)異的還會有賞。這事經察子之口告于皇帝,結果皇帝上朝時說漏了,現(xiàn)在是舉朝皆知。
殿上眾臣對于徐衡的任職罕見的集體表示了認可。
沈畸見君臣難得都這么高興,趁機出列奏道:“聽聞陛下有意重建內藏毒藥庫,未知是否屬實?”
此言一出,群臣齊刷刷看向皇帝,將耳朵豎了起來。
趙佶卻不搭話,從袖中里掏出一份奏折,冷冷的說道:“朕早有明言,不得再言蔡京起復之意,違者嚴懲不殆,童貫那廝明知故犯,已經有兩份奏折來為蔡京說情,這分明是把朕的話當作耳邊風,朕之顏面何存?擬旨,著童貫立即回京,由種師極去西北接他的位置,經略秦鳳、永興軍、鄜延、環(huán)慶、涇原、熙河六路,王厚為副手。哦,對了,朕已經賜名種師極為種師道?!?p> 這話一出,何執(zhí)中、吳居厚、鄧洵武等人都變了臉色,何執(zhí)中出列啟奏:“陛下,童經略這兩年開邊有功,如今與夏國戰(zhàn)事未息,此時將其調回京城,怕是不妥?!?p> 鄧洵武亦出列奏道:“臣附議,臨陣換將素為兵家大忌,望陛下三思。”
趙佶看了看眾人,望著趙挺之說道:“趙相的意思呢?”
趙挺之本不想說話,此刻無奈,只好出列道:“遼國兩位使臣還在禮賓館,聲言我大宋若不歸還前兩年所占五州,便會借兵于夏。陛下若是同意與夏議和,那童經略確實不適合再待在西北?!?p> 說到遼國,殿上眾臣都沒了底氣,自大宋立國,與遼國十戰(zhàn)九敗。據(jù)說趙佶的老爹神宗曾問群臣大宋與契丹打了多少次仗,輸贏如何,結果大臣們面面相覷,只有參知政事張方平站出來說,大宋和契丹大小八十一戰(zhàn),只勝了張齊賢太原之戰(zhàn)。
趙佶嘆了口氣,說道:“朕這樣做也是出于無奈,縱心有不甘,又能如何?兩年開邊之戰(zhàn),耗費甚巨,到頭來不過白白犧牲將士性命?!?p> 何執(zhí)中與鄧洵武知此事已不可為,只好再退了回去。
趙佶看了看殿上眾臣,繼續(xù)說道:“宋夏和議未成,為萬全計,讓西軍的劉法去北邊吧,經略河東、河北東西三路,允其率一部西軍北上。告訴劉法,不要主動生事?!?p> 這樣的布置是穩(wěn)妥之舉,現(xiàn)在大宋除了西軍有幾位能打仗的將領,其他地方還真挑不出人來。讓劉法這位西軍名將去北邊防著遼軍,只要不惹事生非,再好不過。
見大家殊無異議,趙佶趁熱打鐵,繼續(xù)說道:“御史臺與內侍省派人去西邊與北邊擔任正副監(jiān)軍之職,不得干預將領用兵之事,只領監(jiān)察之責,兩年一輪換。御史臺負責擬個具體條陳來,朕閱后形成定制,以后諸軍皆依此制?!?p> 今日朝堂之上,皇帝先削童貫皇城司之權,復奪兵權,顯然是早已謀劃妥當,蔡京一系頓失強援,偏偏此事又不能強行阻止,內外臣勾連向為大忌,做得卻說不得,太過勉強,無異于此地無銀三百兩。
有心之人終于發(fā)現(xiàn),不過短短數(shù)月時間,官家似乎已經不是前兩年被蔡京、童貫牽著鼻子轉的貪玩官家了,自然生出警惕之心來。
接下來的趙佶卻又恢復了昔日的模樣,不怎么關心政事,三天兩頭罷朝,不是在宮里頭練拳腳玩女人,就是去找李師師幽會,這般情形讓何執(zhí)中等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官家先前種種作為到底是心血來潮,還是有心算計。
現(xiàn)在的魯國公蔡京并未歸返興化軍(福建莆田)老家,而是隱居于江南杭州西湖之畔,京城的人已然以何執(zhí)中為核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