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能開二月花

　　東宮的窗戶被這狂風(fēng)頂開，秋天的風(fēng)裹挾著凋零的紅葉卷進(jìn)屋內(nèi)。少年剛欲想起身去關(guān)上窗子，一片落在書頁上的紅葉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片紅葉的葉角微微蜷曲，書頁的淡黃色襯得這抹被秋風(fēng)染得濃重的紅色分外鮮明。

　　少年伸手，拿起這片紅葉放在手心里端詳，紅葉的葉片上寫著：

　　“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p>　　紅葉上的字跡并不像是人刻上去或是寫上去的，倒像是自然生長出來的。少年凝視著紅葉上的字句許久，任憑窗外微涼的秋風(fēng)吹打著桌上的書頁。

　　良久，少年的嘴角漾起一絲微笑，將紅葉夾在了他看著的那本書中，將書闔上。

　　在屏幕前看著這一切的惠秾也微微一笑，沒有再關(guān)注那塊屏幕里的東西，低頭繼續(xù)干起了手上的工作。

　　少年不知道這首詩出自何處，也不知是誰借著這陣秋風(fēng)將這葉片送到了他面前。但他能讀懂詩中那股蓬勃之力。

　　他所在的云原大陸沒有李白，也沒有杜甫，更沒有寫下這首詩的李嶠，但人類的情感永遠(yuǎn)是互通的。

　　這是惠秾第一次與李猷的交流。

　　惠秾從夢(mèng)中醒來時(shí)，外邊的天已經(jīng)全黑了。屋內(nèi)點(diǎn)了盞昏暗的燈，在搖晃的燭火的映照下，惠秾躺在床上有些出神。

　　她感覺腦袋昏昏沉沉，也許是今天入宮面圣冷風(fēng)吹多了。這古代人的身體還真經(jīng)不住折騰，惠秾在心里埋怨道。

　　躺了一會(huì)兒，覺得精神稍稍恢復(fù)，惠秾就坐起身來，，從床邊拽了件披襖，披在肩上，踩了鞋子下了床。

　　在外屋歇息著的繡李和砌春聽見惠秾起床的動(dòng)靜，紛紛進(jìn)來里屋。

　　“小姐醒了，要不要去拿晚膳？”砌春問道。

　　“嗯，正好有些餓了?！被荻屆嗣亲?，才覺得饑餓，想來也是一天沒吃過什么東西了。

　　“那我這就去膳房拿晚膳回來，小姐在房里稍等一會(huì)兒。”砌春恐怕也是餓了，披了外衣就飛出了門。

　　“對(duì)了，林太嬪不是說晚膳時(shí)分要過來嗎？怎么不見她的影子？”惠秾攏了攏睡得散亂的頭發(fā)。

　　繡李從一邊的小茶爐上取了茶壺來，倒了杯熱茶端給惠秾，猜測道：“我看剛才周姑姑過來了，去了林太嬪那邊，大概是現(xiàn)在與周姑姑說話，脫不開身吧?！?p>　　“周姑姑找林太嬪何事？”惠秾接過茶杯，抿了一口茶，疑惑道。

　　“這我也不知道?！崩C李搖了搖頭。

　　正在二人說話之時(shí)，院外傳來周姑姑的聲音：“娘娘請(qǐng)回吧，不用再送了?！?p>　　接著，就是一陣噔噔噔小跑的聲音，越來越近，直到惠秾所住的偏殿的門被嘩啦一下推開。

　　“好餓?。　绷帜爽q的聲音從門邊傳來。

　　她一邊解下披在身上的斗篷，一邊走進(jìn)里屋，小臉上滿是喜悅的笑容：“你猜猜周姑姑和我說了什么？”

　　惠秾放下手中的茶杯，不解地?fù)u了搖頭。

　　林乃琿在桌邊坐下，把手籠在嘴邊，示意惠秾把耳朵湊過來?；荻屢懒怂畔律碜影讯錅惖剿爝?，就在這一瞬間，惠秾又想起今天白天在定元殿李猷也是如此貼近她耳朵說話的，臉上便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

　　“周姑姑給了咱倆一個(gè)好差事?！?p>　　“什么好差事，”惠秾直起身子來，望著林乃琿笑道，“竟然要娘娘小聲說出來，都不敢給旁人聽見的?！?p>　　林乃琿得意一笑：“周姑姑說，馬上又到新歲了，寺里正準(zhǔn)備正月初一的祭祀典禮，需要把庫里存放著的云君翼拿出來修整裝飾一下。之前云君翼都是在周姑姑住著的院子里裝飾的，但是今年周姑姑院子里正修著地龍，沒辦法在她院子里裝飾。旁的院子又不夠大，人又多，就來問能不能把云君翼拖來景和院，在景和院里裝飾?！?p>　　對(duì)惠秾來說，云君翼并不陌生。云君翼實(shí)際上是神遺的一種，是當(dāng)時(shí)她做云原項(xiàng)目時(shí)投放到云原的新物質(zhì)機(jī)械裝置，可以與人的思維直接聯(lián)通，被人的思維所操控。

　　云原人認(rèn)為這種可以與人類思維直接聯(lián)結(jié)的陌生機(jī)械是神的杰作，于是將其奉為神遺。而其中的機(jī)械翅膀，可以載人飛上天空，于是又被云原人奉為云君翼。

　　在大衡一朝，云君翼更是皇權(quán)的象征。故而每每到了彰云寺有重大祭祀之時(shí)，都會(huì)將云君翼拿出來，由皇帝親自駕駛，繞彰云寺飛行一周。以示皇權(quán)。

　　“周姑姑還說，每年裝飾云君翼的女官們都能向皇帝討個(gè)賞賜。我一聽就覺得不錯(cuò)，就一口答應(yīng)了?！绷帜爽q嘟嘟囔囔說了一堆，惠秾總算是聽明白了這一大段話里的意思——

　　今年要由她和林乃琿一起裝飾云君翼了。

　　“那周姑姑何不把云君翼挪到彰云寺大殿那邊裝飾呢？”惠秾有些疑惑，彰云寺空曠的地方其實(shí)很多，何必要選中偏僻的景和院來裝飾云君翼呢。

　　林乃琿眨了眨眼，思索了一會(huì)道：“好像是因?yàn)閯e的地方人太多了，怕把云君翼磕了碰了，又怕別的女官為了爭搶裝飾云君翼，得到皇帝的賞賜而相互斗爭排擠?！?p>　　“可是奴聽說，倘若云君翼有什么損壞，負(fù)責(zé)裝飾云君翼的人可是要被重罰的?！崩C李在一邊拿了剪子剪掉蠟燭上燒得卷曲的燭芯，一邊擔(dān)憂道。

　　“沒事的，我都問過周姑姑了，云君翼輕易損壞不了。尋常的物件傷不了云君翼半分，你們就放心等著領(lǐng)賞吧?！绷帜爽q擺了擺手，得意道。

　　“那娘娘有沒有想好要跟皇上討什么賞賜呢？”惠秾打趣道。

　　還不等林乃琿接話，砌春就提了食盒進(jìn)了門來。

　　一見晚膳到了，林乃琿也忘了要賞賜這件事，眼巴巴地看著砌春將食盒打開，將里面的菜食一樣一樣擺在桌上。

　　還不等砌春把湯盛好，林乃琿就先抓起筷子夾了塊蜜漬羊肉塞進(jìn)了嘴里，一邊鼓著腮幫子咀嚼一邊稱贊：“真好吃?！?p>　　看著林乃琿可愛的吃相，惠秾也食欲大增，也夾了塊羊肉在碗里。

　　“那你想要什么賞賜呢？周姑姑和我說，以前有人要了黃金百兩，皇帝都照給了?！绷帜爽q吃完羊肉，又端起肉湯，就這碗喝了一口，問惠秾道。

　　惠秾停下筷子，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她實(shí)在是想不出現(xiàn)階段她想要的哪一樣?xùn)|西李猷能給她。安穩(wěn)？或者是安全？

　　“我不想要黃金，我想回家?！闭诨荻尦了嫉臅r(shí)候，林乃琿又咽了口湯，雙眼盯著面前的碗筷，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