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知名的憎惡
身后站著的，是胡夢澤和她的幾個小嘍啰。一共四五個人，氣勢洶洶地看著惠秾。
她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惠秾正納悶，一個小嘍啰就開口了：
“惠御衣，我們胡姐姐有話要和你說?！?p> 來者不善，惠秾在心中嘀咕了一句，隨即扯出一個禮貌地微笑，轉(zhuǎn)頭看向站在幾個小嘍啰身后的胡夢澤，問道：
“胡姑娘有什么話要說？我洗耳恭聽。”
只見這胡夢澤面色平靜，臉上帶著一絲微妙的嘲諷表情，倒不似她那已經(jīng)被處死的妹妹，胡夢儀那般，把張揚(yáng)都寫在臉上。
她向惠秾微微屈膝，行了一禮，慢慢開口道：
“御衣真是巧思，今日在皇上御前的一番論述，讓我耳目一新。不知……”
惠秾歪了歪頭，看著胡夢澤的臉，等著胡夢澤把剩下的話吐出來。
“不知御衣可否賜教一二，也讓姐妹們學(xué)習(xí)一下?！?p> 不愧是你，胡夢澤。惠秾在心中暗暗感嘆了一句。
胡夢澤說的這些話，看似是客套的廢話，然而卻綿里藏針，讓她拒絕不得。
惠秾好歹也是接受過九年義務(wù)教育，上過大學(xué)的人，語文學(xué)得不錯的她很快就分析出了胡夢澤話里的幾層含義——
一是強(qiáng)調(diào)了“御前”二字。強(qiáng)調(diào)這兩個字，是為了暗示惠秾也有爭寵之心，從道德制高點上把惠秾拉下來。
二是語氣謙卑，降低身段，突出胡夢澤自己的謙和有禮。
這一招明捧暗貶，讓惠秾不由得想給她鼓個掌。
“今日一番言論，都是虛妄之言。胡姐姐淵博多知，我才是自愧不如呢。”
惠秾彎了彎眼角，笑瞇瞇地把太極打回了胡夢澤那邊。
胡夢澤倒也沉得住氣，繼續(xù)道：
“御衣謙遜，倒是我自愧不如了。上次在祭典上，冤枉了御衣，我給御衣賠罪了?！?p> 說著，胡夢澤向惠秾深深地行了一個大禮。
她行禮的時候，像極了一只溫順的綿羊。但惠秾明明白白地知道，這是一只披著羊皮，隱藏得極好的狼。
惠秾就這么站著，看著胡夢澤這一番滴水不漏的表演，輕輕地瞇了瞇眼睛。她很想知道，這只狼的尾巴什么時候會露出來。
“胡姐姐這是哪里的話?！被荻尩匦χ怪劭粗鷫魸晌⑽⒌拖碌念^顱，繼續(xù)慢慢道：
“咱們都是為了皇上的安危。姐姐心細(xì)，遠(yuǎn)處看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云君翼少了片羽片，我自愧不如。”
惠秾說話時，胡夢澤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憎惡，但她隱藏得極好，若不是惠秾一直看著她的臉，是斷然發(fā)現(xiàn)不了這絲憎惡的。
為何是憎惡？惠秾百思不得其解。
正月初一那場祭典，胡氏姐妹偷雞不成蝕把米，還把胡夢儀的性命搭上了。照理來說，胡夢澤應(yīng)該很恨惠秾。
但這絲稍縱即逝的憎惡表情，是惠秾無法理解的。
胡夢澤微微抬起頭，一雙漂亮的眸子里滿是溫婉柔和的神情，對著惠秾緩緩道：
“我知道御衣的心不在皇上身上，而在楚易少將軍身上。若御衣是因為以前的舊事而憎恨于我，我在此給御衣賠罪了?！?p> 說著，胡夢澤就要往地下跪去。
惠秾本想伸手去拉住胡夢澤，她可受不起胡夢澤這一跪。卻沒想到，胡夢澤跪得干凈利落，沒有給她片刻反應(yīng)的時間。
還不等惠秾張嘴，胡夢澤就抬起臉，望著惠秾，一副可憐的樣子，泫然欲泣道：
“我畢生的愿望就是能入宮侍奉皇上。還請御衣給我這個機(jī)會吧。”
她在說什么？惠秾聽著胡夢澤的話，一頭霧水地偏了偏頭。
難道胡夢澤是以為，惠秾是故意接近皇帝，并以此來報復(fù)她？
正在惠秾摸不著頭腦的時候，胡夢澤的小嘍啰之一在一旁憤憤不平地罵道：
“若不是惠御衣存心勾引皇上，以胡姐姐之家世、學(xué)識、姿色，怎會不被皇上注意到？”
雖然惠秾并不在意旁人怎么看自己，但聽到這小嘍啰說的“勾引”二字，還是有些惱火。她壓住了這股火氣，無視了那個小嘍啰，垂首看著胡夢澤道：
“胡姐姐這是做什么。”
胡夢澤咬著嘴唇，眼眶里淚波盈盈道：
“若御衣還是不原諒我，我就在此跪到御衣原諒我為止?！?p> 抬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惠秾彎下身子，將胡夢澤從地上拉起來，嘴里說道：
“胡姐姐在說什么，我聽不懂啊?！?p> 這胡夢澤卻不依不饒，眼淚順著漂亮的臉頰滑落，掉在惠秾手上?；荻尶匆娝@假惺惺的淚水落在自己手上，腹腔中一陣翻涌，差一點就要吐了出來。
此時，胡夢澤和惠秾周圍，已經(jīng)圍了一圈看熱鬧的女官。
惠秾環(huán)顧了一下周圍的人群，倒是有了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胡夢澤的手段的確高明，自降身份，偽裝成受害者，倒是把惠秾推到了輿論批評的那一方。
一邊抹眼淚，胡夢澤一邊大聲說道：
“御衣大人有大量，還請不要再追究我的過錯了。”
周圍圍觀的女官們議論紛紛，甚至已經(jīng)有不少人開始可憐胡夢澤了。
也難怪如此，惠秾自正月初一祭典出了風(fēng)頭之后，女官之中，嫉妒她的人不在少數(shù)。如今有了一個可以發(fā)泄對惠秾嫉妒的機(jī)會，她們又怎么會放過呢？
正在惠秾左右為難之時，李煜霖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響起：
“皇上到?！?p> 眾人循聲望去，果然是李猷來了。
惠秾看周圍圍觀的女官，和胡夢澤一行人紛紛跪下，跪了烏壓壓一片，才想起來行禮。
她沖著李猷走來的方向微微行了一禮，垂著頭沒有看他。
惠秾雖說只是住寺宮嬪，但名義上也是李猷的嬪妃，與彰云寺的普通女官身份有別，所以見到李猷并不需要下跪，只需行禮便可。
剛才胡夢澤跪下的時候，就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了惠秾一眼。
李猷穿過圍觀的人群，走至惠秾身前，低頭略掃了一眼跪在惠秾腳邊的胡夢澤，隨即便把目光轉(zhuǎn)到惠秾身上：
“太后讓朕來看看林太嬪?！?p> 惠秾點了點頭，側(cè)過身子，給李猷讓出了一條進(jìn)景和院的路。
此時，胡夢澤還在地上跪著，方才演戲的勁兒倒是過去了，她緊咬著下唇，雖是低著頭，卻抬著眼珠子有意無意地瞪著惠秾的裙角。
這一切都被惠秾看在眼里。
李猷倒是并不在意跪在地上的這一片人，推開了景和院的院門，抬腿邁過了門檻，丟下了一句輕飄飄的話：
“諸位都平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