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墻外
夜晚時分；
縣城城墻邊緣。
許多棚戶。
對于縣城中的百姓，今夜是家庭團圓，祭奠已故親人的大好節(jié)日。
點燈明燭，放送河燈，入目之處，滿是安寧祥和。
而對于城角的他鄉(xiāng)異客們，除了看上一眼城內(nèi)的燈火通明，面露羨慕。
只能無奈搖頭，寄托天上圓月，思念夢中家人。
城外的角落一片漆黑，時不時略微亮起的一堆篝火更顯得凄涼。
幾人圍坐在篝火前，男男女女，興致都不高。
畢竟一堵城墻，分隔兩個世界。
身為城墻外的難民，只要一想到殘酷的現(xiàn)實，就都不剩什么好心思了。
一人摸摸肚子，抱怨一聲：“也不知道為啥，今天水生寺的高僧們不來賑災(zāi)了？”
另一人鄙棄一聲：“聽說水生寺被官家定為妖魔了。”
“今天舉楊縣城里可是亂了一天，不知道多少人被抄家了?！?p> “哼，什么妖魔，還不是怕水生寺的高僧們奪了官老爺?shù)拿暎俊?p> “唉！好不容易有些高僧愿意可伶可憐我們這些老百姓，現(xiàn)在好了，還變成妖魔...”
也有人心態(tài)樂觀，勸慰：“官府不是張榜了嗎？打算開墾五里外的山地給俺們?！?p> “天天吃著施舍也不是個事，等地下來，安定了也好?！?p> 而心態(tài)樂觀的只是少數(shù)，其余人依舊苦著一張臉。
吃慣了天上掉下來的。
等到天上不掉了，要自己去尋求生計時，總會有些不自在。
“行了，天色不早了。”
“大家伙早點休息吧?！?p> “明天俺們一起去那片山地看看?！?p> 幾人各有想法，話題也聊不下去。
自得意興闌珊的揮手告別。
各自回家。
……
沒了新的材火，篝火逐漸暗淡下來。
整個窩棚區(qū)域完全漆黑。
某處角落內(nèi)；
一家三口，擠在小小的帳篷里，蓋著發(fā)黃的鋪蓋。
突然，自家的孩子念叨了一句：“爹，俺餓了?！?p> 那孩子父親起身，聽著兒子的喊餓，也沒辦法。
“唉，等著。”
“昨天還剩著半碗白米粥，俺拿給你?！?p> 起夜，摸黑...
從角落將半碗已經(jīng)冷掉的白米粥遞給兒子。
接過白米粥，孩子在黑夜中瞪大逐漸猩紅的眼睛。
毫不猶豫，就一口把半碗白米粥喝完。
半碗白米粥下了肚子。
可是那孩子依舊摸著肚子。
還是好餓。
餓得受不了了，感覺肚子都燒起來，好想吃點什么東西壓一壓。
什么東西都行。
孩子念叨一聲：“爹，俺還餓?！?p> “米粥都給你吃完了咋還餓？”男人不耐煩的抱怨一聲。
孩子發(fā)現(xiàn)沒人搭理自己。
摩挲著空碗，有些委屈。
還是好餓。
餓得受不了了，肚子都燒起來，好想吃點什么東西壓一壓。
什么東西都行。
咔嚓一聲。
牙齒咬下陶碗一個角，像吃米花一樣，嚼出聲響。
崩斷的牙齒，刺破的牙床，以及滿口鮮血。
舌頭卷起口腔內(nèi)的所有東西。
咕嚕一聲，咽了下去。
咕咕咕...
饑餓聲仿佛在傳染。
旁邊的父母兩人，看著孩子喝完半碗白米粥。
目光中也染上了猩紅。
躺在身邊的孩子母親也被餓得受不住了。
“孩子他爹，我也有點餓……”
中年男人摸摸肚子也感覺空嘮嘮的。
甚至越來越空。
感覺像是被火燒一樣。
要是還有白米粥就好了，冷掉的，口感更好。
窸窸窣窣的一口喝完，肚子里一定就不燒了。
還有前不久去城里，在飯館還吃了一碟子的涼雞。
那味道。
煮的扒爛的雞肉，澆上一層蘸料。
麻辣麻辣的，咬上一口都是滿嘴的油...
咦！
俺在想啥？
奇怪。
“你這婆娘在吃啥？”
中年男人的疑惑還未消停，就發(fā)現(xiàn)自己妻兒處傳來咀嚼以及不停的吞咽的聲音。
咔嚓咔嚓，咕嚕咕嚕。
這些聲音，聽得他肚子更燒了。
“孩子他爹，你快來吃?！?p> “爹你也吃?！?p> 男人的手中突然被遞來一條帶著溫?zé)岬娜怏w。
雖然看得不真切，但朦朧的月光下。
男人似乎看到了，在那肉塊上滿是凌亂的牙印以及淅瀝瀝的血跡。
本該渾身發(fā)涼的一幕，男人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恐懼。
反而喉嚨瘙癢難耐，忍不住地想將東西咽下去。
什么都行。
今晚，烏云深厚，月光顯得有些幽深，但還是有一縷縷清冷的光芒灑落。
借著月光；
在那個角落里。
兩大一小，三個人互相抱著啃食。
男人啃食著孩子的手臂，孩子啃食著女人的大腿，女人啃食著孩子的耳朵。
三人沉醉于這頓歡食。
啃食者，血肉模糊，被啃食者，鮮血淋漓。
三人滿身傷痕、咬痕，卻都沒有發(fā)出一絲絲痛苦的呻吟，只專心對付著眼前的食物。
黑暗中，寂靜下，窸窸窣窣的動著嘴。
不僅僅是這個角落。
整片擁擠的棚戶內(nèi)，人影綽綽，相互抱在一起。
窸窸窣窣，看得不真切，卻讓人聽得毛骨悚然。
……
兩只厲鬼游蕩在夜色中。
黑夜中的一切清晰可見。
看著猶如人間地獄的一幕，那倆厲鬼忍不住興奮，張狂，彈冠相慶。
“看看看，多么美妙的一幕?！?p> “我還以為這有九幽地獄有這樣的景象，沒想到人間也有這樣的美景?！?p> “真是美妙，真是美妙...”
“這樣美景不布滿人間，豈不是太可惜了？”
興奮之余，兩只來到城門外。
城墻高大威嚴(yán)，懸掛著火把燈籠，巡邏的官兵一隊又一隊。
然而如此險要之地，卻總讓人感覺缺少了什么東西。
兩只厲鬼對視一眼，鼓蕩著鬼氣，沖了進去。
沒有絲毫阻礙，就來到了舉楊縣城內(nèi)。
驚喜道：“齊冠大人說得沒錯...”
“這龍虎氣...”
“出問題了。”
“哈哈哈...人間地獄，舉楊鬼都...來了?！?p> 吱呀...一聲。
寬大厚重的城門大開。
那幾個守城的官兵滿臉青色，死氣繚繞。
原本應(yīng)該顯現(xiàn)護體的龍虎氣卻再沒有出現(xiàn)。
厲鬼看向城墻角落：“各位兄弟姐妹?！?p> “這里面還有更好吃的?！?p> 話音一落。
黑暗中，無數(shù)雙齊刷刷的猩紅眸子，打量向燈火通明的舉楊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