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他鄉(xiāng)遇故知
三天時間過得飛快。
出發(fā)這天早上四點多,一車一車的隊伍從安置點出發(fā)去臨時機場,場面頗有些悲壯。
大家心里都明白,這不是一次極地旅游,這是一次冒險,一次人類歷史上僅僅稱得上略有希望的冒險。
幾天前還在歡欣鼓舞彈冠相慶我們就要挖到外星石油了!能源危機就要解決了!發(fā)展就要騰飛了!
幾天后就冷水當頭,還被自己貪欲搞過來的小行星追得惶惶如喪家之犬。
魯濱遜漂流記里寫,當人們把他們目前的處境跟處境更糟糕的境遇相比時,老天爺會逼著他們換個位置,讓他們以親身的經(jīng)歷,體會先前生活的幸福。
真是報應!
沒有為996辯護的意思,馮瑜心下吐槽。
所謂糧草先行,第一批出發(fā)的人群攜帶了巨量的物資,要在沿途建立臨時補給站。
同蔣帆約定好互相保重將來再見后她們就分開了。
馮瑜以醫(yī)療組的身份同一群陌生人跟著糧草一起擠在飛往奧斯陸機場的貨機上,近二十個小時的飛行,中間沒有設中轉站。
目的地挪威就是中轉站,貨機在那里補給,加裝保溫材料,然后登上去往格陵蘭島的破冰船,進入真正的北極圈。
十幾個小時,餓了就喝點糖水,除此她不敢攝入任何食物。
貨艙里搭建了臨時衛(wèi)生間,時不時聞著衛(wèi)生間里隱隱約約飄蕩出來的味道,再抬眼看面面相覷的大男人,她心理障礙嚴重。
貨機空間巨大,但轟鳴的發(fā)動機聲音掩得住聲音掩不住氣味。
路途遙遠,她假借掏背包的動作,從空間掏出了那本針灸學基礎。
自打偏頭痛被針灸治愈之后,她對中醫(yī)針灸技術十分感興趣。
再加上她自己在安置點時,幾次利用針灸為人緩解了風濕關節(jié)痛之后,就開始信心大增,決心要將這門技術掌握個七七八八。
能不能治???是不是違規(guī)操作?
不存在的,現(xiàn)在哪有衛(wèi)生部門來追究她的過失?。亢谪埌棕?,捉到耗子就是好貓。
至于治病,她就是個半吊子,死馬當活馬醫(yī),醫(yī)唄!組織都敢把她分給醫(yī)療隊,她自己還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理想很飽滿,現(xiàn)實很骨感。
馮瑜短暫地淹死在了知識的海洋里。
頭暈目眩地醒醒睡睡,完全不記得自己看了什么東西,下飛機的時候她甚至需要被身邊的人扶一把。
腳下的陸地,久違了。
想來是這里本身地處嚴寒地帶,洪水竟然一時半會兒沒能沖過來。
“馮瑜!”
一道男聲,誰在叫她?
她嗯了一聲,轉過頭去看到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頭。
沒看到熟人。
放眼望去是如工蟻般的貨運車輛,進進出出的往船艙里送集裝箱。
“工程隊伍的同志們準備一下,十五分鐘后登船,其余隊伍留下等候安排?!?p> 有大喇叭中英西語循環(huán)播放這條信息,各處通道邊上也立了電子牌,循環(huán)滾動相關信息。
其間還有很多條幅懸掛,上頭贅滿了彩帶和各色祈福飾品,以及人類團結,期待天晴的祝福語。
眼見著膚色各異的路人行色匆匆來來往往,馮瑜無心去尋找剛才叫她的聲音,想來是腦袋暈得出現(xiàn)了幻聽。
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誰能叫她?
一定是幻聽。
“馮瑜是吧!叫你好幾聲怎么不吭聲呢?不認識我啦?”
?。?!
見著來人,馮瑜腳趾頭抓地,神色大震,頭也不暈了,腳也不軟了,這是什么冤家路窄?!
大哥,不如你閉一閉眼,我這就從你眼前消失。
反正空間里還有幾只小舢板,不如就讓我跳進北冰洋凍一凍,肯定死不了,只要咱倆別再見就行。
念及此,馮瑜開始裝死:“你好呀,我是江州過來的醫(yī)療隊,出門在外都是中國人,互相關照啊?!?p> 徐煬見對方做出一副不認識自己的模樣,楞了一下,然后氣笑了。
“你可真有意思哈哈哈哈,我是亞洲駐地勘察隊的,最近三個月留在挪威休整,我看了派遣隊伍名單,知道今天你們會到,想著咱們都是老相識了,我特地來迎一迎你?!闭Z氣里加重了老相識和特地幾個字,堵得馮瑜心肝脾肺腎都痛。
她開始做鵪鶉。
高大帥氣的男人,爽朗愉快的笑聲,是末世陰霾里一抹短暫的虹彩,引得周邊路人不住地看向他們。
同行的國人隊伍見狀,都上來開始親熱交談,他鄉(xiāng)遇故知,即便是以前不認識的故知。
也不妨礙在異國他鄉(xiāng)迅速熱絡起來。
馮瑜被熱鬧攀談的隊友們從徐煬身前擠開。
她這個人其實臉皮很薄,遇到處理不來的事很愿意裝鴕鳥,避無可避才會選擇反擊。
不然上輩子也不會那么窩囊的為搶一鍋飯被人偷襲了。
那時路過的賊人看她為一鍋東西搶得如此激憤,還以為鍋里是什么好東西,然后也加入搶劫隊伍,背后冷槍,于是她極其不甘心地為一鍋苔蘚飯送了小命。
“赤道附近已經(jīng)全部撤離了,咱們這一次算是躲過去了,但是還是要加速極地的基地建設才能在下一次風暴中繼續(xù)保全咱們大家,本次會議······”
視頻會議極盡鼓動之能事,她們一行人被安排住進駐地安置點,這里的條件要好上許多,至少馮瑜這種普通計劃員都能分到一只五臟俱全的休息艙。
盡管這艙比她在江州和蔣帆住的值班室還要小,艙里就一個抬高的泡沫臺面,上面擱著一只睡袋,這就是‘床’了。
床邊一個臺面,臺上是工作臺,臺下是行李架。
床尾有個真空集便式的馬桶,馬桶抽水上是一個水龍頭,側面一塊面屏,通電時就是顯示器,不通電時可以做鏡子用。
真正的麻雀雖小。
此時面屏上正在轉播一條發(fā)布會會議,關于家園計劃的。
躺在單人休息艙里,隔著屏幕都忍不住小小的雀躍著海豹鼓掌起來,似乎明天要面對的不是暴風雪和災難,而是單位組織春游動員會似的。
充滿熱忱和希望。
這就是語言的魅力啊。
幾天幾夜的輾轉,此刻一松懈下來,整個人就困乏得不行。
精神反復緊張,肉體持續(xù)勞累,如果再不能好好吃飯,恐怕茍到末世結束的夢想算個天方夜譚。
是的。她始終認為末世會結束,一定會結束,人類不會允許自己一直生活在這水深火熱的境地里,幾萬年都這么過來,沒道理栽在這兒。
她就著姜湯胡亂地吃了個五分飽,就鉆進睡袋里沉沉睡去。
夢里都在想,這兩天沒收到催債短信,這債算是躲完了吧?
管它呢,敢放高利貸,就得想到會有她這種白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