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人設(shè)崩了

　　夏晝所住的四樓，本來有三間房，一間是布草間，一間被用來堆放雜物，只有夏晝那一間房住人。

　　自打住進(jìn)這家旅社，導(dǎo)演還從來沒上來過這四樓。由于才親眼見了詭異的事，此時他有點(diǎn)草木皆兵，看什么都透著詭異。

　　他敲夏晝的房門敲了已有快十分鐘了，夏晝還沒起來給他開門，若不是他打?qū)Ψ诫娫挘牭嚼锩嬗须娫掆徛晜鞒鰜?，他便會以為夏晝破天荒出去鬼混了?p>　　那么問題來了，既然他人在里面，為什么怎么敲門都沒人理會呢？還有，為什么感覺樓道里陰風(fēng)陣陣？

　　“夏晝，你別躲在里面不出聲，我知道你沒出門。你再不出來，你明天就別來上班啦，聽見沒有??？”導(dǎo)演有些害怕，為了把夏晝喊出來，把話說得嚴(yán)重了一些。

　　“大晚上的！導(dǎo)演，你不睡覺在這里敲什么門嘛！”

　　又連續(xù)敲了幾次門后，導(dǎo)演終于看到夏晝從里面出來了。他穿著短袖短褲，頂著個雞窩頭，打著哈欠站在門口，一身被窩里捂出來的氣息，必然是剛從床上爬起來。

　　“我的天！你白天都做什么去了，居然晚上睡這么死？我敲了你半天門，你再不出來，我都要報警了。”導(dǎo)演簡直不敢相信。

　　“那你也不看看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p>　　凌晨三點(diǎn)，正是人熟睡的時候。

　　夏晝有些不高興，因?yàn)檠矍暗亩d頭矮子擾了他的清夢。他花了好一會兒才看完又一場戲的劇本，不知道下次做夢還記不記得，會不會變成無用功。

　　打擾別人工作是最可恥的，雖然是在夢里。

　　導(dǎo)演沒給他太多抱怨的時間，直接拉他去一樓。這四樓，導(dǎo)演是再也不想來了。

　　到了一樓，被拉著進(jìn)了靠過道走廊的房間后，看到床上躺著的人，夏晝傻眼了，“你們不會真把我當(dāng)神棍了吧？！”

　　怎么能這樣呢？他是演員，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演員。

　　導(dǎo)演說：“你不是經(jīng)常做一些裝神弄鬼的事嗎？這種事，你應(yīng)該手到擒來啊。這次就算我求你了，你快給他看看吧?！?p>　　副導(dǎo)也應(yīng)和道：“你看連導(dǎo)演都開口求你了，你就幫忙整整唄！”

　　他倆說的話，夏晝很不愛聽，因?yàn)檫@樣好像是在嘲笑他，他給自己的定位定的太高，或者說他夸大了自己的價值。

　　——他是演員好嘛？讓他捉鬼算怎么回事？

　　夏晝心里一萬個不樂意。

　　“我是真不會弄，你們找錯人了。”夏晝轉(zhuǎn)身就要走，“不是還要拍戲嘛，我要回去睡覺了。”

　　“小夏，你可不能走，你這一走可就顯得你太沒人情味了。咱們都是一個劇組的，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怎么能有忙都不幫一下呢！”副導(dǎo)趕忙抱住他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往他袖子上蹭。

　　天知道，這個房間，他也早就不想呆了。有夏晝在，不管他能不能搞定，他都能感覺安心一點(diǎn)。

　　多一個人在，就多一個人分擔(dān)，恐懼也能少擔(dān)一分。

　　“不是……不是我沒人情味，是我真不會啊！”夏晝想罵娘。

　　“你不是有寶玉嗎？用它去試試。”副導(dǎo)給他出主意了。

　　明顯是個歪主意。

　　不過，不管夏晝愿不愿意，他還是被逼著捉鬼了。可笑的是他在這劇組就是演個鬼。

　　“那我就試試看吧?！毕臅儫o奈的道：“我還是那句話，我沒那本事。我可以保證試了也白試，待會試完，你們就要相信我，放我回去睡覺?！?p>　　“若是還覺得我沒有人情味，那我就勸你們也回去睡覺。什么人做什么事，別瞎摻和，會搞出事?！?p>　　捉鬼要找捉鬼天師，三歲小孩都懂的道理。

　　“別磨嘰了，再磨嘰就真出事了，趕緊弄吧！”夏晝一頓叨叨，導(dǎo)演早聽不下去了。

　　這是現(xiàn)成的素材?。?p>　　為了把電影拍好，導(dǎo)演頭都熬禿了。此時他雖然害怕，但還是很期待。

　　夏晝還能怎么著呢？他轉(zhuǎn)了個身，把掩在衣領(lǐng)里的玉墜拿了出來。

　　他面前躺著一個人，這人居然是亮子。亮子本來有著這一張縱/欲過度呈豬肝色的胖臉，一天的時間過去，他兩頰凹陷，面皮慘白，眼眶卻烏黑，成了張死人臉。

　　像死了很久的那種。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氣息微弱，像是即使還活著也活不了太久。

　　“我要怎么做，把我的玉放他身上嗎？”夏晝問。

　　三個人站一排，夏晝站中間。夏晝面向副導(dǎo)，詢問的自然是他。因?yàn)槟糜裨嚨闹饕饩褪撬岬模臅儺?dāng)然問他。

　　“那我哪知道。”副導(dǎo)一臉莫名。

　　夏晝翻了個白眼。

　　“那就隨便試試吧，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毕臅?nèi)∠掳子裥∩撸迷谑掷?，先點(diǎn)了點(diǎn)額頭，若他手里的是十字架，這姿勢是很標(biāo)準(zhǔn)的。

　　見沒效果，夏晝再把玉放在了亮子的嘴唇上。亮子的嘴唇紙白，像涂了很厚的粉，上面有水光，不知道是不是口水。

　　口水??！惡……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姿勢做對了，還是什么。在夏晝把玉點(diǎn)上去后沒多久，沉睡中的亮子突然睜開了眼。

　　“我要?dú)⒘四?！”亮子嘟囔著?p>　　他突然的反應(yīng)，把在場的另外三個人都嚇一跳。

　　“我靠，太嚇人了?！毕臅凂R上跳起來，躲到了導(dǎo)演的身后。

　　副導(dǎo)反應(yīng)過來了，又躲到了夏晝的身后。

　　好似在玩老鷹捉小雞，導(dǎo)演一副小身板，居然站前頭當(dāng)了母雞。

　　導(dǎo)演想哭，“我特么也怕??！”

　　“導(dǎo)演，你不要忘記了，你是唯物主義精神忠實(shí)的擁躉?！毕臅冋f道：“再怎么著，馬克思和列寧同志的英靈都會保護(hù)您的?！?p>　　導(dǎo)演：“……”

　　什么狗屁玩意？他現(xiàn)在連素材都不想收集了，只想馬上走出這個房間。

　　然而亮子似乎完全沒看到房間里還有他們仨。自他嚎完那一嗓子，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彈起來，之后便一直對著一個空無一人的角落，揮舞著手臂亂抓和亂叫。

　　“我要?dú)⒘四?！?p>　　“我要吃了你！”

　　明明那里空蕩蕩，不知道他為何如此激動。

　　見他對自己沒有威脅，導(dǎo)演的膽子又回來了。他推夏晝過去，“你去看看，或者問問他，他在干什么？”

　　“為什么是我？”夏晝感覺自己被排擠了，覺得很委屈。

　　“因?yàn)槭悄銌拘阉摹！睂?dǎo)演說。

　　這理由沒毛病。

　　“亮哥，亮哥……你在干嘛呢？”夏晝小心翼翼的上前。

　　“我要?dú)⒘四恪乙粤四恪绷磷舆€在嚎，背對著夏晝，根本不搭理他。

　　他的叫聲凄厲，很可怖；動作暴躁，卻又顯得很無助。

　　“你想吃了我，可也要看你吃不吃得下，就不怕我反過來把你給吃咯？”小紅飄在空中，不屑又同情的看著身下的人，做著徒勞的事。

　　小紅來了有好一陣了，可以說夏晝前腳剛離開片場，他就跟過來了，跟一個白衣女鬼都打完一架了。現(xiàn)在這女鬼被他打得只能龜縮在亮子的身體里，絲毫威脅不到他。

　　亮子會醒來也是因?yàn)樾〖t，與夏晝根本無關(guān)。

　　說是說他會反過吃掉這女鬼，卻不見小紅動手。他飄到了夏晝的身后，對女鬼咯咯咯的笑，“不是說要吃我嗎？那還不來抓我？”

　　夏晝突然不見，把小紅弄生氣了，小紅想整他一下。

　　夏晝看不見小紅，也看不見女鬼，只看能看到跟鬼一樣的亮子莫名其妙的轉(zhuǎn)移了目標(biāo)，朝他撲了過來。

　　“你、你、你要干什么？”在夏晝看來，這亮子是終于發(fā)現(xiàn)他之前都在對著空氣說話，現(xiàn)在找上他，是打算要?dú)⒌羲?，然后吃了他?p>　　“你別過來哦，我告訴你，我可會空手道的哦?！毕臅兒吆吖俚乃Ａ藘烧?，試圖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對于亮子身體里的女鬼來說，小紅身上的味道太香了，太誘人了。聞到那個味道，她的眼睛再看不到其他。

　　她伸長一雙手臂，雙手呈爪狀朝小紅伸過去，夏晝卻總擋在她前面。準(zhǔn)確的說是，小紅總躲在夏晝身后，拿夏晝擋她。

　　亮子還是撲過來了，夏晝沒能不戰(zhàn)屈人屈成功，想逃，快速往門那邊跑，倆導(dǎo)演抵住了門。

　　“快、快、快！拿你的玉治他！”副導(dǎo)嚷道。

　　夏晝的玉蛇作什么用途，他自己清楚，能轉(zhuǎn)運(yùn)和避鬼神，效果也都有限，最多能不讓鬼上他的身。

　　“治不了，你們怎么就是不信呢？這鬼都打上門了，還不快逃命？”

　　“逃什么？你逃不了的，他會一直追著你?！睂?dǎo)演語重心長的道：“他若是跑出去了，嚇到老幼婦孺嚇出個好歹來多不好。為了大家，你就委屈一下，我們會永遠(yuǎn)記得你的?！闭f完，導(dǎo)演還給夏晝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看來是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亮子不追他們。

　　夏晝又被摁頭舍己為人了?！拔矣新辂溒げ恢?dāng)槳不當(dāng)槳?！?p>　　居然還有心情說冷笑話。

　　導(dǎo)演/副導(dǎo)：呵呵。

　　“那我能打他嗎？”夏晝道。

　　他打不到鬼，但能打到亮子。

　　“能！”導(dǎo)演說的響亮，略一思忖，又道：“打死打殘，你自己負(fù)責(zé)就行?！?p>　　“這不廢話嘛！”夏晝怒目橫眉。

　　他還從來沒有這么生氣過，感覺導(dǎo)演若是再多說一句廢話，他就會連導(dǎo)演也打了。

　　此時，亮子已撲到了身前，夏晝用一雙手撐著他的頭，擋著他。夏晝的身高比普通人要高，亮子比他矮一個腦袋，被夏晝撐住頭，他伸手伸腳都夠不到。

　　長得高就是好。

　　“你也就這點(diǎn)本事，連個凡人都對付不了，居然還想吃我，簡直是在做夢！”小紅就在夏晝的身后，越過夏晝的肩頭，露出一張滿是嘲諷的笑臉，說著刻薄的話，故意刺激女鬼。

　　被鬼附身的亮子力氣陡然增大，夏晝撐不了多久了。

　　“你們好歹也幫幫忙吧，就這么干看著也太無情了?！毕臅兣み^頭去，沖倆導(dǎo)演喊：“幫我拖住他，我去拿繩子把他綁起來。”

　　“好好好！這個主意好！”導(dǎo)演回過了魂，拉上副導(dǎo)一左一右架住亮子。

　　有倆憨憨幫忙，夏晝那邊的壓力輕了很多，他試探性的抽回了手。亮子還在掙扎，身體瘋狂的扭動，夏晝在確定他暫時不會撲上來后，后退了兩步，再轉(zhuǎn)身開門拔腿就跑。

　　還以為夏晝那是想到了制服亮子的辦法了，感覺自己太過單純的倆導(dǎo)演：“……”

　　想不到他是這樣的夏晝，居然會騙人。

　　夏晝剛跑出去，還沒跑多遠(yuǎn)，亮子就追了過來。

　　因?yàn)閭z導(dǎo)演以為夏晝跑了，于是都卸了手上的力氣，亮子掙脫得毫不費(fèi)力。

　　倆豬隊(duì)友，也不想想夏晝?yōu)槭裁磁艹鋈?，房間里又沒繩子，他是去向旅社老板借繩子。

　　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遲了。

　　狹長的走廊里，光線昏暗，地上人影綽綽，噠噠噠的腳步聲緊逼其后。

　　夏晝竭力往前面跑，亮子拼命在后面追，只隔了一兩步的距離，緊張的程度堪比生死時速。

　　就快跑出走廊，夏晝往后瞅了一眼，想看看能不能擺脫亮子，不擺脫他，夏晝沒法去借繩子。

　　這一眼，夏晝腳下的速度稍微慢了一點(diǎn)點(diǎn)，便被亮子逮到機(jī)會，撲了上來。

　　夏晝本是正面迎擊，用手去推去擋，掙扎了兩下可惜沒掙脫開。眼見兩個大男人就要抱在一起，夏晝覺得這姿勢太曖昧太惡心了，于是偏了一下身體，然后被亮子一撞，變成了夏晝被亮子從背后抱住。

　　這感覺就更奇怪了。

　　亮子要抓的從來不是夏晝，他身后的小紅換到了他的身前，亮子的一雙手穿過他不斷往前抓。

　　中間隔著他，亮子抓不到，呼啦啦轉(zhuǎn)了兩圈，卻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總是擺脫不了夏晝。

　　亮子身體里的女鬼氣急敗壞，卻只是沒腦子的一下一下往夏晝身上撞，給別人的感覺就好像這倆男人在做某項(xiàng)不可描述的運(yùn)動，那個長得人高馬大的，還是承受方。

　　夏晝內(nèi)心是崩潰的，他還是黃花大小伙啊，連對象都沒談過呢，太欺負(fù)人了。

　　他渾身彌漫著低氣壓，臉色發(fā)青。

　　而小紅看著這出他一手導(dǎo)演出來的鬧劇，覺得十分解氣，在夏晝的面前笑得前俯后仰。

　　笑著笑著，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想著，自己不應(yīng)該因?yàn)橐稽c(diǎn)小事這樣作弄夏晝，這太過分了。關(guān)鍵是他還為夏晝向安川打抱不平過呢！

　　小紅啊小紅，你正直善良的人設(shè)要崩了。

　　他深刻的檢討了自己，站在氣極生怒、目露兇光的夏晝面前，他產(chǎn)生的感覺其實(shí)不止這樣。

　　他覺得內(nèi)心深處有一塊地方被抽空了，好像被誰偷吃了一口的餅干，缺了一角。那里在流血，傳來刺痛，讓他有一瞬間產(chǎn)生了窒息感。

　　好熟悉的感覺，可是不應(yīng)該這樣，他與夏晝根本沒認(rèn)識多久，才兩天。

　　小紅覺得一定是自己遺忘了什么，他得找個機(jī)會去問問冥王。

　　經(jīng)過自我反省，小紅沒心情再玩了。

　　“你個不知死活的女鬼，死在我紅玉仙君的手上算是你的榮幸了！”小紅一聲爆呵，女鬼化作一陣青煙飄去，被他攥在手里。

　　女鬼劇烈的掙扎求饒，小紅置若罔聞，一口把它吞進(jìn)肚子里，然后瞟一眼夏晝，便轉(zhuǎn)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