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呢?”白茜問。
她右腳趿拉著粉紅色刀刀狗棉拖,光著左腳。
那是沈海韜送她的情侶拖鞋,他的是天藍(lán)色的。
“先穿好鞋再跑出來找男票吧。”木青春雙手墊著后腦勺,躺在會議桌上看天花板,“這事兒急不得。脫單路漫漫,木青春作伴。要不,我送你雙運(yùn)動鞋?”
“躺桌上,涼死你?!笨粗媲耙慌趴诩t被他撞倒,雪媚娘似乎有些不悅,“你聽他瞎說,買什么運(yùn)動鞋出去追男人,男人是吸引來的?!?p> “我有男朋友,你們忘了嗎?床沿的懸挑板剛才被我坐斷了,我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卑总缪劾镉谢鹕奈⒐夂鲩W,正色道,“我很久沒看見他了。”
“坐斷了!哈哈哈!”木青春看著面前微胖的女孩,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雪媚娘在木青春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木青春痛到五官散架,那立體的笑容瞬時撐不起來了。
還……仿佛很難過。
樓梯上有一字一頓的腳步聲傳下來。
聽出這是黎鱈楓的腳步聲,木青春麻溜地從會議桌上滾下來。
不想,衣物不同于自己的身體,是個不可控因素,那件好看的蟹殼灰長袖衫被桌角從背后高高勾起,木青春瞬間袒胸露腹。
白茜捂眼。金法韓側(cè)臉。
雪媚娘:“你竟然不是平胸?!?p> “臭流氓!”木青春雙手抱住自己那點(diǎn)拿不出手的胸肌,瞪視雪媚娘。
黎鱈楓皺起眉別過臉,把一個信封往白茜面前一遞:“你的信?!?p> 他大抵是高估了白茜的身高又低估了他和白茜之間的距離。那信直接戳在了白茜鼻梁上。
白茜揉著鼻梁抓過信。
打開后,信紙和信封一并從白茜手指縫里滑落在了地上。
微濤載芳渡,抵岸放茜歸。
“這么難看的字,不是黎鱈楓就是沈海韜了?!毖┟哪镎f。
“這啥意思?!蹦厩啻簡?。
“分手。”雪媚娘用蘿卜丁口紅敲了一下木青春的腦袋。咚一聲宛如敲木魚。
白茜眼前氤氳出無數(shù)或一閃而過或細(xì)節(jié)飽滿的畫面,如眼底玉生煙。
人世間的圣誕節(jié),第一次遇見沈海韜,他越過雪媚娘向她伸出手,從此便再也沒放過手。
白茜生氣摔了他們的金箔玫瑰情侶骨瓷杯,沈海韜徒手拾走碎瓷片,一句話也沒說。后來他給白茜買了個一樣的。
沈海韜給生理期的白茜買了月子紅糖,用途不太對,被科普。第二天給白茜買了個加絨熱水袋,顏色是過于濃艷的玫紅,白茜不要。再后來給白茜送了個祖?zhèn)鳒抛?,被木青春橫刀奪愛當(dāng)古董收藏了,又是沒用上。
給不愛穿襪子、右腳腳踝被皮鞋鞋幫磨破的白茜買了雙丑得無法直視的條紋襪,玫瑰紅西瓜綠太空灰,小心翼翼地替她穿上左腳的小襪子,又加倍小心地替她穿上右腳的小襪子,然后給她穿上小鞋子,再一邊給她系小鞋帶一邊說:“你這么圓潤,怎么腳這么小啊白茜?!弊詈笫菔菡乃称鹨恢粰E圓的白茜,有些吃力地說:“白茜,你好……”“我好什么?”“……沒什么……今天又想吃什么?”
……給白茜狹窄的內(nèi)室里安了個小小的組裝式衣柜:“這塊板是嵌在這里的?!薄安粚?,那里。”“……就是這里吧。”“那你這樣裝吧,我先睡了。”醒來的時候床邊是漂亮精致的珍珠白色衣柜,起身發(fā)現(xiàn)被角還被小心地掖上了。
端著不粘鍋盛菜,菜掉臺面上,在白茜的瞪視中撿起來吃掉。
陪著白茜大街小巷地探店,永遠(yuǎn)不說自己想吃什么,只是陪她吃想吃的。
這么慣著你,讓你以為他永遠(yuǎn)都不會離開你。
然后離開你。
……
“開門,我要去找他!”白茜一把抓過木青春。
木青春有些心疼地低頭望了一眼自己又遭罪的蟹殼灰長袖衫。
他試圖松開白茜的手指未果,突然向后一縮肩膀,從被白茜掣肘的蟹殼里金蟬脫殼了。
他光著上身,無心吹噓自己的八塊腹肌,只是有點(diǎn)同情地望了望白茜眼里燃燒的小火焰:“別找了。”
“不就是個男人嗎,姐再給你介紹更帥更溫柔的男朋友……”一朵玫瑰香水味的雪花悠悠飄到了自己身邊:“乖?!?p> 但眼前火色瞳仁的,卻好像不再是那個聽話的白茜了。
她側(cè)過臉,靜靜地看著雪媚娘的手,眼里是徹骨寒又切膚燙的陰燃火。
雪媚娘攬住白茜胳膊的手立刻識相地縮了回去,像是敏感的觸手貝類,又像是彈斷的琴弦。
白茜走向那扇木門,木青春連忙把自己藏了起來:“沒有勞資看你怎么開木門?!?p> 不可以讓白茜發(fā)現(xiàn)。
最是真相最傷人。
當(dāng)白茜眼底的火光朝木青春照亮的時候,木青春正死死抱著首富堂的紅銅大柱。
白茜冷冷地掃過木青春,那眼色如同冰封的活火山,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隨她去吧,沒有木青春,她一個人開不了木門。
大家都這么想。
看著白茜無比堅(jiān)定走向那扇木門的小小背影,金法韓眼眸深處涌現(xiàn)出一層波瀾不驚的隱隱不安。
白茜伸手推門的動作有種孩子氣的、任性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以手為質(zhì)點(diǎn)的線條流暢。
一氣呵成、一意孤行、一招制敵。
這樣自信的姿態(tài),不禁讓其他人心生懷疑:是不是不需要木青春,那門也可能被白茜憑一己之力打開。
“吱嘎。”
卻不是門開的聲音,是手憑蠻力強(qiáng)推木條板的尷尬的聲音。
木門發(fā)出摧枯拉朽的叫痛聲,白茜卻一聲不吭,只是推門、踢門、撞門、蹭門、擠門、軋門……咬門。
首富堂的人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即又倒吸一口涼氣。
“白茜?!苯鸱n不忍,前去輕按她的肩膀。卻發(fā)現(xiàn)白茜的肩膀有幾處血肉模糊。手肘也是。
今天她穿著黎鱈楓那次打發(fā)她的露肩及膝蕾絲傘裙,一邊的露肩袖劃拉開一道長長的口子,乳白色蕾絲裙邊被木門上的木條板拉扯得奇形怪狀。胸前點(diǎn)綴的黃水晶和粉珍珠也七零八落。
白茜轉(zhuǎn)身。金法韓才發(fā)現(xiàn)她手掌、膝蓋、大腿側(cè)均有傷痕。
而白茜表情麻木,似乎沒有了痛覺,只有眼里的火焰安靜燃燒,竟是血樣的紅。
金法韓的手猶豫了一下,俯身擦去白茜嘴角的血絲,脫下長風(fēng)衣替她披上,轉(zhuǎn)而一揚(yáng)。
金色大門矗立眼前,頂天立地、光芒萬丈,直指異度空間的最上空,在高空拐了個彎,形成圓潤完滿的弧形拱頂。
白茜連聲謝也沒道,徑直穿過金門消失了。
那一瞬間白茜被純金色的光芒籠罩。
這光芒溫暖柔美,并不耀眼。
白茜的瞳仁又恢復(fù)了最初的顏色。
光暈散開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沈海韜的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