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你？”
紅茜眉峰一挑，唇角一勾，三分不屑，三分挑釁，三分涼薄，還有一分漫不經(jīng)心，“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只是——”
“我為什么要這么便宜你?！彪S著她突然上揚的語調(diào)，首富堂內(nèi)燃起熊熊烈火，把金法韓和雪媚娘圍在火圈內(nèi)。
“白茜！”雪媚娘尖聲驚叫起來。
“她死了，在黎鱈楓把她所愛之人滅口的時候，在你們選擇當沉默的幫兇的時候——白茜她就已經(jīng)死了?！?p> “黎鱈楓你看。你是用緣牽三世苦苦找尋你的瑾琛公主來賠呢，還是用十生十世偷偷思慕你的九命靈貓來換呢？”
話音未落，金法韓和雪媚娘飛快地對視一眼，隨即更快地避開了彼此的視線。
“選?！奔t茜邪魅一笑，兇狠的目光里盛滿怒氣，直射黎鱈楓:“選一個愛你的人去天堂。陪我愛的人說話?！?p> 那火圈漸漸縮小，金法韓和雪媚娘靠在了一起。
“瑾琛，我……”雪媚娘面有愧色。
金法韓朝她難過地笑笑，點了兩下頭，豎起冰涼的食指在雪媚娘弧度曼妙的唇邊。
雪媚娘揚起手呼喚她的雪場。
雪下了起來，卻是還未觸及紅茜的火圈，就直接在半空中升華成水蒸氣了，連融化成水再汽化的步驟都省略了。
“你隨意。”黎鱈楓仍就面無表情。
“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那就兩個人一起給沈海韜償命吧?！奔t茜似乎毫不意外。
微笑如夾竹桃在她臉上盛綻，又純凈又邪魅。
她手心朝下手背朝外輕輕甩了甩，做了一個讓他滾的手勢，像是懶得理黎鱈楓。
火焰卻隨著這兩下輕甩躥高了一倍又一倍，竟直撲天花板。
黎鱈楓不動聲色。眥目攥拳。
“一個都不在乎，像白茜那樣的智商都不會買賬呢?！奔t茜聲線婉轉(zhuǎn)，那聲音卻令人齒寒。
木青春看著越燒越旺的火焰，感到那炎熱撲面而來，一直不吭聲的他突然就迎著那蒸籠汽一般的熱浪，走向了那火圈。
“你干什么！”紅茜厲聲叱責，“你的命不值錢，快滾回去！滾得遠遠的！別煩我！”首富堂整個地震起來。
烈火朝圈內(nèi)的人撲來，大有吞噬二人之勢。雪媚娘摟緊了金法韓的腰，金法韓把手輕放在了她的頭發(fā)上，輕柔摩挲。
跳動的火焰為她們淡金和雪白的長裙點綴裙邊。
“你這么說我就知道了，”木青春被震得踉蹌了一下，卻很快站穩(wěn)了，走向她，沖她笑：“白茜，你是雙生茜，不是非紅即白，我知道你依然在那兒。你若是想手沾鮮血，那便沾我的血；你若是想以命抵命，那就用我的命；你若是想祭你愛人，那么拿我來祭。我不會怨你，這樣你也好少造些孽，你男朋友也少為你蒙羞?！?p> “有道理?！奔t茜不為所動，“那就從你開始吧，誰叫你們的堂主不作為呢?！彼弥讣淄砍赊⒌さ氖制∧厩啻旱暮韲?，“你以為提他我會心軟？你們不配提他、我恨你們提他?！彼涯厩啻簛G在地上，另一只手一揚，火焰瞬間沖破了首富堂的屋頂，連整個異度空間都燃燒起來。
那種可怕的絕望，好像活人掉進了熊熊燃燒的焚尸爐。
黎鱈楓看不到金雪二人的臉，他終于面具盡失，跪倒在地：“我選金法韓——”
瞬間他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了。
前一秒還熊熊燃燒的烈火突然就退去了，甚至連灼人的熱浪都感覺不到了。
屋頂好好的，房子好好的，首富堂的空氣，冷得像霜降。
黎鱈楓看著金法韓燒焦的發(fā)尾和裙邊，看著她燙傷的手臂，看著她熏黑的臉頰，眼淚在他久旱的眼眶里充盈，卻沒有流下來：“我選金法韓……死。”
金法韓心下轟的一聲。
她閉上眼，那表情，又失望又解脫。
紅茜直勾勾地盯著黎鱈楓，隨即詭秘地笑了，她伸出手，不緊不慢地順了順腦后的長發(fā)。
只見雪媚娘緩緩倒地，視線停滯在自己胸口。
她的胸口鮮血噗噗，上面插著一朵玫瑰。
玫瑰發(fā)卡。
——你姓雪嗎？雪媚娘是你身份證和戶口簿上的名字嗎？
——你姓白嗎？還是，你有別的顏色？
那天的雪媚娘看上去好美又美好，勃艮第午后的太陽在她身后柔光滿滿，卻不及她溫煦慵懶的小性感。
她還把自己的玫瑰發(fā)卡送給白茜。
“你一直都戴著啊?！毖┟哪餂_紅茜勉強地笑了一下，然后那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她的視線停留在金法韓臉上——也可能是金法韓身后的黎鱈楓臉上——只有那大片大片的紅色，從玫瑰發(fā)卡刺穿的傷口里涌出。
黎鱈楓跪了下來，金法韓抱起雪媚娘的逐漸冰冷的身體，淚流不止。
那大片的鮮血在雪媚娘逝去的一瞬，在她身邊盛放成無數(shù)的玫瑰花，為她雪白的長裙點綴成詩，為她凝固的笑容加冕成畫。
玫瑰花海，雪花開敗。
黎鱈楓和金法韓對視了一眼，他們的腦海閃過同一句話。
我選金法韓死。
金法韓收回了目光，不再看黎鱈楓，抱緊雪媚娘。
一只茜紅色魚嘴高跟被扔到了黎鱈楓面前，“另一只也還給你，給你湊一雙。”
紅茜看了一眼金法韓，又看了一眼黎鱈楓，赤足走了一段，頓了頓，回眸一笑：“祝你們繼續(xù)相愛?！?p> 那笑竟沒有一絲不自然，純粹得很。
繼續(xù)相愛？
他若是愛我，斷不會選我去死。金法韓抱著雪媚娘漸漸冰冷的身體，心下隱隱作痛。
她甚至這樣想：我寧愿他選擇雪媚娘去死，哪怕知道紅茜是為了賜他失去愛人的痛苦，哪怕知道紅茜會反著來，我也甘心去死，讓雪媚娘活著。
只要他想護的是我。
我活不活，我都高興。
只是現(xiàn)在，怎么相愛。
金法韓抱緊雪媚娘，心亂如麻，五味陳雜。
“死太舒服了。黎鱈楓，你就這樣繼續(xù)活著吧?！奔t茜的嘴角絕美一揚，微微抬起下巴，俯視了一下黎鱈楓。
在他們眼里，這笑容可怕過兇獸的猙獰。
“滾?！?p> “你就是留我，我也得婉拒呢?！奔t茜用嬌滴滴的聲音說。那聲音卻沒有甜度，也沒有溫度。
她理了理紅色衣裙上的碎水晶石，攏了攏四散的長發(fā)，向門口走去。
沒有任何動作，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直徑約兩米的火圈。
木青春行尸走肉一般踉蹌過來看金法韓懷里的雪媚娘。
那個整日和他互黑、插科打諢的臭娘們，如今一動不動地躺在花海中央。
他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你以為，他真的愛你么。”黎鱈楓僵硬地揚了揚嘴角，明明是嘲笑，卻更像是苦笑?！岸銗鄣模娴氖撬??！?p> 一瞬間，首富堂冰鎮(zhèn)的空氣里，忽然就閃過了無數(shù)的明火，匯聚成火舌，直奔黎鱈楓。
有些火焰掉落在雪媚娘周遭的玫瑰上，如絲的玫瑰色煙冒了出來。裊裊升騰。
火焰在離黎鱈楓鼻尖一寸的地方停住了，在他面前熊熊燃燒，無聲地叫囂，像是紅茜無聲的憤怒。
黎鱈楓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面前囂張的火焰讓他看不清眼前。
紅茜說：“我很欣賞你的勇氣，”火蛇繞住黎鱈楓的脖子，“我可真想要燒死你?！?p> “可是沈海韜不會希望我這樣做的，”火蛇突然不見了，只有雪媚娘周遭焦黑的玫瑰花還在煙絲裊裊。
紅茜一臉善良、無比誠懇地瞪大黑中微紅的醉人眼眸：“你還是跟金法韓好好相愛吧。”
她留下一連串笑聲。
這是一串怎樣的笑聲啊。
如風鈴悅動，如珠落玉盤。卻讓人聽了，如此的毛骨悚然，而心有戚戚。
在這既可怕又可憐的繞梁余音中，紅茜走向那火圈。
一個背影。姹紫嫣紅。形單淚冷。
仿佛要一個人逆天而行、又像是要遁世而去。
那石榴色長裙，在地上拖了很長很長，逶迤前行。
風吹起來，杜鵑紅色長發(fā)舞動如孤魂野鬼。
“活著的，死了的，永別了?！敝宦犚娂t茜這么說，卻不見她回頭看首富堂一眼?？垂嗜藗円谎邸?p> 她沒有回頭。
只有她留下的火星掉落在雪媚娘死后開出的花海里，香煙裊裊，如絲如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