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春撂下一句話，繼續(xù)往前走，并未在意她如晚霞般映耀的臉。
簡離便跟著他左拐右拐地穿梭在縱橫交錯的走廊。
“木先生，您來過這兒嗎？”
“我都沒聽說過什么醇城醇州?！?p> “那您這是在帶著我去哪？”
“亂轉(zhuǎn)啊！”一回眸，一個孩童般純真調(diào)皮的笑容盛綻在簡離面前。
一樹桃花，一臉笑顏，簡離竟呆住了。
想不到這老舊的古宅里，桃花竟開得這般明媚。
“木先生，用一句古詩形容你知道是什么嗎？”
“人面不知何處去？”木青春臭不要臉道。
……是人面桃花相映紅。她心說。
她見木青春在最里面一間房間門口停住了。
他伸手正欲敲門。
吱嘎一聲，門竟開了。
開門的是金法韓。
“來了？坐吧?！?p> “不坐了，那個死女人干嘛把你送到這么個陰森森的鬼地方？要不是還開著花兒，簡直可以演恐怖片了！”一見到金法韓，木青春便成了一個大男孩。
“可能她想讓我再參觀一下故睦王府吧。”金法韓看著木青春，溫潤地笑了一下。
簡離突覺那笑冗雜，不再是對朋友的笑。
木青春的臉泛起草原少年似的甜野紅暈，僵著脖子說：“她、她腦子搭線了吧。還說這才是你命定的歸屬。神經(jīng)病。跟我們回去吧。哦、我不是說你是神經(jīng)病……”
金法韓閉眼點頭：“你又落枕了？”她伸手替木青春按了按頸椎后側(cè)的富貴包，“你應(yīng)該用頸枕。”她像叮囑家弟一樣用溫柔責怪的聲音輕聲道。
“我用的就是——”木青春瞬間緊張到全身凍住，只用聲音抗議。
“跟我們一起回去吧?！焙嗠x看了一眼變成雕塑的木青春，插嘴說。
“不是我想不想回去的問題……我已經(jīng)沒有金門了，白茜不在了，你的木門也開不了?！苯鸱n嘆了口氣，“你們出來的時候，就沒想過怎么回去嗎？……你們是怎么出來的？她也趕你們了嗎？”金法韓收回手。
“也”字讓木青春平展的眉心皺縮了一下，他低下頭，握緊拳頭，虛無地揮舞了兩下：“應(yīng)該把白茜連棺材拖出來的?！?p> “白茜？”金法韓驚問。
木青春點頭：“被時空漩渦吐出來了?！?p> “那里面就只有白小姐嗎？”簡離看著木青春的眼色，小心翼翼地提出這個問題。
木青春聽聞此言，臉上并沒有不快的神色，只是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像那張表情活潑的漂亮面皮下隱匿著的憂傷涌動了起來，嚴肅道：“簡離，無論她變成什么樣，對我來說，那都是白茜。無論棺材里面還有別的什么，只要白茜還關(guān)在里面，我就要打開它?！?p> “真是感人，你就不怕——放出那紅茜來毀了首富堂？”
“首富堂？”他冷笑了一下，“沒有家人的房子不叫家。沒有白茜沒有雪媚娘也沒有你的地方，就不叫——”他看向金法韓，才恍然發(fā)覺方才戲謔的聲音不是金法韓的。
也不是簡離的。
他的手立即放在腰間雪媚娘送他的碎靈槍上。
“那就別回去了唄，在你的破宅子里照顧好你的金姐姐，保護好你的小簡離，不好嗎？難道——你就是不喜歡過安生日子？”紅茜一身紅色旗袍，黑發(fā)紅瞳，在屋內(nèi)的紫檀搖椅上搖來晃去，用調(diào)戲多于挑釁的腔調(diào)問道。
木青春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什么時候來的？”
“……我也不知道。我之前在這里沒見過她?！苯鸱n微微驚異，向后退了一步。
木青春條件反射地把金法韓護在身后，把呆在一邊的簡離也往身后一拽：“你怎么出來了？”
“媚絲纏？木棺封？永眠催？記憶刪？這些雕蟲小技也能關(guān)得住我？你們黎金木三家是有多看不起白家?！蹦厩啻嚎粗菑埵煜さ哪橗嬌细‖F(xiàn)出他從沒見過的輕蔑的神態(tài)，“你真的了解你的好朋友白茜嗎？白家現(xiàn)在不生雙胞胎了，生的是一體雙靈的怪胎。你可知道，白茜經(jīng)歷過什么才會有這樣的第二人格？就憑你們，也想封印她常年與惡魔纏斗后產(chǎn)生的心魔？”紅茜從搖椅上站起來，走向他們，“你知道黎家為什么要打壓白茜嗎？他們也嫉妒和懼怕白茜?！?p> 木青春趕緊護住身后二人。
“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我要真想對你們做什么，你們能現(xiàn)在還喘著氣？”紅茜不慌不忙，支起木青春的下巴，緋紅的嘴唇湊近木青春緊抿的嘴，“你們能封住的，只是可憐的白茜罷了?！?p> “別碰他！”簡離突然上前推了一把紅茜。
紅茜巍然不動，簡離被莫名的反沖力一震，連著向后踉蹌兩三步。
金法韓連忙拉住她。
紅茜很累地笑了一下，一揮手，屋子里憑空出現(xiàn)一個火圈：“想回就回吧?！?p> “你為什么要幫我們？”木青春警惕道。
“本來想教教你做人，但我突然改變主意了。”紅茜躺在搖椅上，微闔雙眼，“我不動你們了。”
“可是你殺了雪媚娘！”
“還記著這點小事兒？我都快忘了有這個人了，那對不住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她都活了十輩子了，我殺她一次她也不虧吧？”紅茜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似乎激怒了木青春，他忽而青筋暴起、眥裂發(fā)指，幾乎怒不可遏，沖上去就掐紅茜的脖子。
“木青春你干嘛！”手里掐著的，卻是一臉無辜、眼淚汪汪的白茜：“好疼??！木青春你干嘛呀……”白茜劇烈地咳嗽起來。
木青春大吃一驚，連忙放手。
這手一放，白茜一身白色小旗袍漸染鮮紅，竟仍是那紅瞳紅衣的女魔：“滾吧，白蓮花控?！?p> 木青春瞬間雙眼血紅，他充滿仇恨地瞪視紅茜許久，隨后揉了揉雙眼，深呼吸數(shù)十次，耗時像永遠那么久，氣氛像冰封一樣窒息。
晌久，恢復(fù)了溫和顏色的木先生，才轉(zhuǎn)身面向金法韓，溫聲軟語：“你帶簡離先走?！?p> 金法韓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個有著白茜的臉和身體的紅衣女子，牽著簡離先一步走進了那火圈。
木青春面無表情地沖紅茜的心臟開了一槍，才跟著進了火圈。
火圈湮滅了。
首富堂里，真金看著金法韓和簡離一臉驚詫：“你們怎么回來的？”
金法韓沒有理會她，簡離指了指身后的火圈——可那里哪還有火圈。也沒有木青春。
簡離想起身后那聲槍響，瞬間就明白了。她撲通一聲跪在真金面前，抱住真金的腿：“木先生現(xiàn)在肯定迷路了，真……金小姐，求您高抬貴手，開扇金門把他接回來吧！”
真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玉腿從簡離手里抽出來：“你求我有什么用啊，她求我才有用。”她挑釁地看向金法韓。
金法韓低下頭道：“他沒能回來，可能是掉進時空混沌了，一旦碰上時空漩渦，可能化為齏粉，也可能身體各部分掉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時間。請你看在大家共事過的份上，幫幫他?！?p> 簡離騰出一只手，向下拉了拉她的裙擺，臉上是些許的乞求。
金法韓仍舊端立。
“呀，這么恐怖啊?！闭娼鹄税岩巫泳従徸?，做出很擔心的樣子。
卻是一動不動。
混沌之中的木青春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被憤怒蒙蔽了心智，紅茜死了火圈就沒了，走進火圈，走出來卻不是首富堂。
是時空混沌。
那么，金法韓和簡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到首富堂了嗎？還是像我一樣困在了異度空間？她們跨進火圈的時候我還沒開槍。可火圈的原理和金門木門雪場一樣嗎？是像木門一樣跨過就好、還是像金門一樣要從大門這頭走到大門那頭？她們步速不快的——如果也要像在雪場里走一陣那就慘了……
木青春后悔不迭，自己拿命換那女魔頭不要緊，搭上金法韓和簡離的話就百死莫贖了。
掉在時空混沌里，如果沒碰上時空漩渦，她們相互扶持應(yīng)該還能撐個兩三天，黎鱈楓再沒良心，突然少了三個人他得出來找的吧？就算金法韓現(xiàn)在被取代了，他也需要簡離給他打雜、需要我來管理超自然木結(jié)構(gòu)儲藏室吧。
然而他忽然心頭一凜：“若她們碰上時空漩渦呢？”
身后有海嘯般的聲音襲卷而來。
無盡的時間和空間匯成的漩渦，瞬間淹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