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大柱國
“你背叛我了?給我下毒下藥了?”
“沒有沒有?!毙∪f一驚一乍,急急忙忙地擺手否定,生怕容易他心懷不軌,“小的不會背叛大人的……”
“那你害了我什么?”容易目光幽幽冷冷。
他哭天搶地:“我得了瘟疫,嗚嗚嗚……大人也得了瘟疫,手上長了紅痘,肯定是我傳給大人的,是我不好……”
“……就這?”
他眨眨眼睛,淚珠懸在眼睫毛上,忐忑不安說:“……大人不怪我?”
“與你無關(guān),你先出去?!比菀诇睾驼f,在看不見的眼眸深處冷芒畢現(xiàn),她面龐染上病態(tài),長發(fā)像海藻一樣鋪在床榻上,平白無故生了許多繾綣之意。
“大人……”小萬猶猶豫豫,“今早好多士兵都生病了,付大人下令關(guān)了城門,只能進(jìn)不能出?!?p> “做的很好?!比菀椎c(diǎn)頭,城門關(guān)上才好關(guān)門打狗不是?正如現(xiàn)在。
“可是大人…我怕,要是治不好該怎么辦?”他惶惶不安地抓住被褥一角,年少的孩子不善隱藏情緒,尤其在信任的人面前。
“沒事兒,還有我在,下去吧,記得把門給我關(guān)上?!迸牧伺乃麊伪〖绨颍菀自俅伍_口,已是不容置疑。
“是?!毙∪f抽搭了幾聲便出去了,仔細(xì)關(guān)上房門。
窸窣腳步聲慢慢遠(yuǎn)去,容易忽然一笑,扭頭望定紋繡仙人賀壽的屏風(fēng)后,這房間面朝陰涼光線不通,許多地方漆黑如冥夜,她嗓音嘶啞陰涼。
“還不出來?是準(zhǔn)備本官親自爬起來請你嗎?”
本以為還要說兩句才能叫出來,然下一秒鐘就有回響了。
“也無不可。”對面說。
好理所當(dāng)然的答案,論口吻和語氣,夾著相當(dāng)冰冷的寒氣和叫人額頭青筋直跳的狂妄。
在別人的地盤上不知收斂的,只有兩種人,找死的和有恃無恐的。
容易靠著床里的右手指尖摩挲枕頭下的溫?zé)嶝笆咨哮P凰羽翎紋理,面上全無表情,“呵,閣下來殺我的嗎?為了什么?”
在茶樓里她并不是心血來潮彈奏一曲讓人夸獎他的,偽裝成那樣無疵無瑕的琵琶,如果被人識破了呢?她在告訴暗中人,他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秘密。
然后等待他們自投羅網(wǎng)。
她目光熾熱地望著屏風(fēng)。
白色衣角先露出一片,然后是挺拔修長、壓迫力十足的高大身影,周身寒氣四射,眉目清俊在黑暗中并不真切,可伴隨他閑庭散步般越走越近,容顏一點(diǎn)一點(diǎn)清晰。
仿若遠(yuǎn)山的眉、堅挺鼻梁、渾若蝴蝶展翅欲飛的濃密睫羽、不算堅硬也不過分柔和的流暢面部線條仿佛仙人所畫,仿若天神,鬼斧神工。一筆一畫恰到好處,不能增不能減,否則毀矣,一身白衣更加襯托的他猶如嫡仙。
面如冠玉,顏如舜華。
鉛華洗盡,珠璣不御。
容易腦袋轟了一聲,只剩下這十六個字。
可大柱國能是仙人嗎?那雙暗沉的眼眸能是不染纖塵、無情無欲的仙人能擁有的?
驀然回神,翻開被褥下地,“下官見過大柱國。”
容易赤著腳,身上只有一件不透的白色里衣,異常寬容臃腫,可她身形纖細(xì),低下頭的時候變成了小小一團(tuán)。
雖在咫尺之外,她卻能感到嗖嗖瘋狂往骨子里鉆的涼氣,凍的她渾身冰冷徹骨,心亂如麻。
茶館里的一切是大柱國做的么?現(xiàn)在要來殺她了?
所以她用來釣三兩鯉魚的鉤子掉上了幾噸的鯊魚,而那鯊魚正巧饑餓難耐想找點(diǎn)食物塞塞牙縫兒?什么是自尋死路,她就是。
后悔嗎?還是有點(diǎn)的,果然當(dāng)咸魚老實(shí)人最安生。
房內(nèi)極靜,靜得落針可聞,蕭冉航鋒利如劍的視線落在容易頭頂,扎人的很,容易開始還有些頂不住,到后邊愈發(fā)鎮(zhèn)定如常。
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不知道大柱國深夜前來所為何事?”她緩緩抬頭,真誠的詢問,乖巧的很。
“你可有什么要交代的?”蕭冉航眼皮微垂,看不清情緒。
“有?!比菀紫攵疾幌氲攸c(diǎn)頭,緩緩說道:“下官派人護(hù)送的賑災(zāi)糧食其實(shí)是摻了沙子的,原本送了將車返回作為證據(jù),結(jié)果杳無音訊,神武軍高將軍說送輛將士死在路途?!?p> 她生了病嗓音喑啞疼痛,說到后邊幾乎說不出話來,所以多是語氣,有種藏著說悄悄話的感覺。
房間昏沉,有一種詭異的氣息在散發(fā),好像是曖昧,又好像旁的。
聽不到回應(yīng),容易的頭皮微微發(fā)麻,索性繼續(xù)拿這件事做文章,“下官不知是誰暗中作祟,可想來戶部一定有問題,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胡作非為,背后許是有人支持?!?p> 她字字句句都有斟酌,端的小心謹(jǐn)慎不出錯誤,其實(shí)心里一直在撇嘴,要?dú)⒁獎幰痪湓挼氖聝?,她也好奮力反抗。
非得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弄得人心慌慌七上八下干什么?真如那幸子良所說死前飽受恐懼下輩子才會活得長久?
“還有呢?”
“徊嶺遇到了山匪。”
容易心有點(diǎn)累,還有點(diǎn)暴躁,冥思苦想了好一會說,“徊嶺山匪太囂張狂妄了,竟敢對賑災(zāi)糧食心生覬覦,希望陛下能派兵圍剿,讓百姓免受其害,不過這事下官人為言輕難以說服,不知是否能得朝廷重視,若是大柱國的話……”
“就這些?”
猝不及防被打斷,怒也沒得怒,火氣只能窩在心里深處,咬了咬牙,容易笑容很是僵硬,“呃……就這些。”
她有點(diǎn)想撲上去給大柱國來個擁抱了,不知道這位怕不怕瘟疫?
蕭冉航慢慢走動,一雙黑瞳雙深邃幽暗如無底漩渦。
風(fēng)從窗戶縫隙中吹入,白檀香味道優(yōu)雅,容易打了個小小的噴嚏,轉(zhuǎn)眼間就看他慢吞吞挪到他房間桌子上那把琵琶邊上,似乎多瞄了兩眼。
他在桌子邊坐下,端端正正,規(guī)規(guī)矩矩,容易連忙穿了鞋小心陪著,剛站過去,冷冷語調(diào)傳過來。
“你右手拿的什么東西?”
“沒…”
“拿出來?!?p> 不容置疑的冰冷眼神,不容置疑的口氣,容易臉頰僵硬,只能把鑲嵌墨玉的匕首奉上,里衣單薄,他連糊弄的法子都沒有。
走到近處只能弓著身子來掩飾女扮男裝上生理部分的不同,不過這樣也能極好掩飾她在瞳仁中肆意飛舞的騰騰殺氣,并能展示自己的恭敬。
“大柱國火眼金睛,下官…下官近來有種不祥的預(yù)感,夢中總覺得有歹人在身邊圍繞,所以用了這匕首防身,剛剛一時未能反應(yīng)過來?!睕]忍住她說話帶了刺。
歹人,面前這位可不就是?
以為他會生氣,誰知道蕭冉航跟沒聽見她言外之意似的,漫不經(jīng)心接了他匕首當(dāng)垃圾扔在手邊上。
他仿佛不知道瘟疫一事,也不知容易生病,半點(diǎn)不避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