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涅槃新生

　　“汝家中有此禍事，不思安葬父母兄弟，卻來此滋事。難道是覺得縣尊治不了爾等之罪！”常先生就坐在旁邊的茶棚里，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香山出了如此慘事，自國朝以來聞所未聞?！标惲钾M能被此僚嚇倒，直接開懟。你嚇唬我，我就先給事件定個性，百年一遇，你怕不怕！

　　“何況都中守衛(wèi)森嚴，?？苣芾@過眾人而直取五家，無此地間隙乎，為人子，敢不報此仇！”有當?shù)厝藚⑴c，那案件歸屬地就是香山了。

　　陳良躬身長拜，那眼淚流的跟不要錢似的。演技直追老戲骨！

　　“還有此等事，不過我聽說汝等五家與海上頗有接濟，是否是海匪尋仇，致傷人命？”老頭子面如堅冰，絲毫不為所動，一腳把球踢到南海里，再順道給五家扣個罪名。

　　“接濟？我香山百姓在縣尊循循教導之下，何人會做接濟之事？便是何書辦之侄落水，還是我家救起的！”陳良眉毛一挑，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愿望！

　　罪是一概不能認的，但是我知道你們的事情。你再說我家走私，那是說領導的教導不循循。

　　“這樣吧，此間人物繁雜，恐有宵小之徒混雜其間。我看你也是讀書明理之人，縣尊素重教化，你便隨我稟明縣尊可否？”見對面不好相與，常先生面上終于和藹起來，看著還頗有些長者之風。

　　“五族突逢慘事，人心慌亂，蓋因前日有土宄在鄉(xiāng)中散播嚴宦欲取吾等土地。眾人中不乏要去嚴家尋仇，與其同歸于盡之輩，我苦苦勸住，只怕一旦離開，就有禍事發(fā)生啊！”

　　想先拿住主要發(fā)起人，這師爺危機管控能力不差啊。

　　“另外五族經(jīng)此一難，十不存一。若得縣尊處置，愿將家中土地送與縣里作為學田，五家共留40畝田以養(yǎng)家中守廬孤老?！笨謬樛炅耍惲汲脷夥者€融洽趕緊把禮物拿出來。五家走后這土地根本保不住，不如寄于縣衙之下，保住祖墳。

　　民不與官斗，中華五千年都不曾改變。陳良雖兵行險著，百般謀劃，但是拿到的結果也只是斷尾求生而已，這就是封建時代平民的悲劇。

　　“這，這如何使得，五族如此重學思賢，令在下不勝感佩。嚴宦千里為官，豈能管家中瑣事，定是刁民攀污。賢侄稍待，我這就回稟縣尊！”160多畝地獻出去，陳良終于榮升“賢侄”了。

　　看著常先生離開的背影，陳良暗笑，田是獻作學田了，不過如何分配那自然是縣中這些老爺們做主。陳良幾乎不用想，那知縣肯定會在上官面前以此事秀一波官賢民孝的戲碼。等到其調令下來后，便會上報海盜登岸掠人，抹平手尾，官樣文章千百年來蓋莫如是。

　　陳良回到人群中，大喊常先生給大家討公道去了。人群早早知道底細，也就裝作信了，便是其他鄉(xiāng)人也打算留在這兒看熱鬧。

　　很快便見前面一片喧囂，衙役高聲呼和。常先生這次是騎頭小驢過來的，拿出手書，召集陳良和各房族老并黃旗都各位鄉(xiāng)老，一起上前見縣尊。

　　眾目睽睽之下，即使是知縣也不敢行誆騙之事。放下心來的大家走了約400米，才算見到了頭戴烏紗，一身青袍的知縣。

　　片刻之后，周知縣站在眾人面前，沉痛地表示自從得知這次海盜劫難，自己心中非常苦痛，連夜向有司申請派兵進剿，希望早日能為相親們報仇。而五族損折子弟，縣里也必有撫恤！至于學田之事，周知縣已經(jīng)向府臺大人求取墨寶，稍后當然要刻碑立傳，自己還要親臨現(xiàn)場以作表彰。

　　最后在聽說陳良要去順德小圃陳氏求學后，還勉勵了幾句，馬上吩咐衙役給陳良開具路引。

　　“待到八月鄉(xiāng)試，若果真良才美玉，吾必取汝！”周縣尊留下話后，便又前呼后擁而去，再不提索拿族長之事。死幾個流民老宄，真的重要嗎？

　　對于自己的意外收獲，陳良不知是該欣喜還是悲涼，這就是讀了我大明飽讀圣賢書的官員啊。

　　一群人又抬著棺材緩緩歸去，自回家假意安葬，收拾殘局。

　　夜涼如水，空中繁星點點，陳良獨步在殘垣斷壁之中，他仿佛看見了自己二叔一邊哭一邊往屋子里丟火把的場景，仿佛聽到自己母親看看這陳家院落葬身火海時的慘叫。

　　“燒掉吧，燒掉吧，連這些腐朽的封建枷鎖一起燒掉，不要怕打破瓶瓶罐罐，有朝一日，我要重建一個新香山！”

　　第二天，五族共開大會，商定以陳氏為首，按洪門規(guī)矩組織鄉(xiāng)里。由于大量的成年男丁離開，留下的200多人還有近一半的老人，婦女也都被組織起來種田，剩下的30余男丁或進山伐木打獵，或保衛(wèi)鄉(xiāng)里，各司其職。每10名婦女設一銅鳳，每50名婦女設一銀鳳。金鳳由于爭吵過于激烈，沒能選出。

　　葡人給的3000兩安家費銀子，由于五家出丁170人，所得1700兩，上繳一半歸公庫，縣里給了撫恤銀50兩并100擔糧食，也全放入公庫和義倉。由于土地被學田和大山所包圍，不再擔心鄉(xiāng)紳侵奪之苦。

　　反倒是縣中書辦可憐陳家，把很多族田托庇在學田之下，免征了稅賦。畢竟當時人還講究一個留有余地，黃粱都內的百姓都知道是五族惡了嚴家，被嚴家引來的海匪滅了族，蕭黃二家也不再敢跟嚴家干系。

　　都中的佃戶也都退了佃，自此嚴家的沙田都只能招流民耕種，徹底成了外鄉(xiāng)人。知道真相的人，看見五家破家獻田，也不好再去追索。此事便不了了之。嚴家再有憤恨，也只能等到周縣令離職后再說，畢竟那學田已成了周青天的政績。

　　在南海中的一個喚作深井的小島上，300個身穿粗布麻衣的漢子，在陽光下被曬的七葷八素。這就是大明首支雇傭軍了，剛放下鋤頭的大家伙們，這幾天可被那些紅毛鬼給折騰的要死。就是那個黑袍黃毛還算好一點，不過成天拿個十字架在面前晃悠，看著特像衙門里面綁犯人的木樁子，怪嚇人的，看來黑袍也不是好東西。

　　紅毛鬼自然就是卡瓦略和他的士兵們，黑袍則是耶穌會的通譯。他們倒是很習慣雇傭兵這種生物，這些天沒干別的，就剩下補充他們因嚴重缺乏蛋白質而虛弱的身體和訓練他們站隊列。

　　這時候葡萄牙的軍制同樣是西班牙大方陣，只不過更側重火器的應用。畢竟葡萄牙人少，也沒有西班牙人勇猛。

　　卡瓦略招了200名身體比較強壯的充當長槍兵，50個人練習火槍，還有50個人兩樣都要練習準備充當預備隊。

　　葡萄牙人可是下了血本，畢竟這是為了保命，不但每天好吃好喝的供應著雇傭兵。倉庫里存的頭盔，前胸甲、后胸甲、護頸、護脛全都拿了出來，甚至還從西班牙人那里補充了長槍和火繩槍。

　　葡萄牙在澳門留下了約500人的裝備，結果從來沒有機會組織一只50人以上的軍隊。如果他們敢，香山的周青天，一定會斷水斷糧，告訴他們誰才是澳門的主人。這些在倉庫里甚至放了有50年的裝備，現(xiàn)在就便宜了陳張雷李秦五家的漢子們。

　　1622年2月14日，在這個浪漫的日子里，陳良終于見到了自己未來力量的源泉，170名黃粱都農(nóng)民，50名失佃佃戶，50名疍民，30名逃亡灶戶正在開心的等著陳良和他們歡度“情人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