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陳良行走在位于竹仔室的卜加勞的炮廠內(nèi)，巨大的熔煉爐，污水橫流的制模室，嘈雜的剖光車間，大院里也滿是豎起風(fēng)干的泥模具，160名經(jīng)驗豐富的工匠和接近200名學(xué)徒在這里不斷地奔忙。
炮廠并只是鑄造火炮，還兼打制火銃，半身甲，甚至還為教堂鑄造大鐘，這就是一個小型軍工廠。卜加勞果然沒有如約地借到四萬兩，他甚至無法說出自己的窘境，但是看到今天陳良帶來的鐵鐘時，老頭卻是一掃失去股份的郁悶。
這年頭鑄鐘的工藝和鑄炮沒有什么不同，目前在歐洲鑄造全身鐵炮的技術(shù)，還牢牢控制在英國人的手里，如果大明的鑄鐵技術(shù)搭配卜加勞炮廠鑄炮工藝，他相信足以與英國的競爭對手一戰(zhàn)?？粗约旱募w绔兒子和眼前更加年輕的陳良，最近心臟出現(xiàn)問題的卜加勞思慮再三還是在40%的股份轉(zhuǎn)讓書上簽了字。
“卜加勞先生，或許你現(xiàn)在心里有著這樣那樣的痛苦，但是不久后你就會為今天的決定而感到興奮。而在您生前，你都擁有炮廠的經(jīng)營權(quán)?！标惲伎粗@座東亞第一鑄炮廠正慢慢掉進(jìn)自己的口袋里，心中總算有了喜色，其實陳良不是沒想過自己建設(shè)一座炮廠，但是技術(shù)的積累，人員的配置，以及銷售網(wǎng)絡(luò)的建設(shè)，已經(jīng)有近80年基礎(chǔ)的卜加勞炮廠無疑更有優(yōu)勢。
“感謝您的慷慨，我收回之前的話，明國的鑄鐵技術(shù)非常棒，雖然和英國還有差距，但是我們可以雇傭歐洲的工匠進(jìn)行改善，一座鐵炮的成本是銅炮的五分之一，這讓下一單廣南的生意，變得更加有利可圖?！背墒斓馁Y本家總會迅速接受眼下的情況，并且從中尋找利潤。
越南此時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南北朝時期，鄭阮兩家都明白戰(zhàn)爭的開始只是時間的問題，廣南由于葡萄牙傳教士的滲透，對于西方武器非常信任，所以當(dāng)然要優(yōu)先選擇從澳門購買火炮。此時南洋四處都是戰(zhàn)場，軍火是一門大生意，但是卜加勞選擇了守株待兔，白白浪費了大筆的機會。
還沒有拿全股份的陳良并不會告訴對方這些，而是提醒了必須要仔細(xì)檢查出口大明的英國火炮，陳良依稀記得在北京試射時，有一門火炮炸膛了。陳良順便還下了一筆小訂單，澳門耶穌會告知陳良那艘單桅縱帆船已經(jīng)可以出海了，陳良打算為他配置7門艦炮，但是具體怎么配置，這需要卜加勞的專業(yè)知識。
在他們?nèi)ナ蟹ㄔ汗C協(xié)議的路上，發(fā)現(xiàn)一群人擠在了議事廣場的西南角，葡人、荷蘭人、還有不知來處的歐洲人，把那地方擠的水泄不通。一座高大的戲臺上正在上演著著名的《威尼斯商人》，不，他現(xiàn)在叫《里斯本商人》。
戲臺上自東方遠(yuǎn)航歸來的男主角平托，在西非海岸碰到了西班牙人與荷蘭人的戰(zhàn)斗，他不幸的被當(dāng)成了西班牙一方，由此損失了兩艘自己的商船。經(jīng)過果阿、霍爾木茲和里斯本的貴族、稅官盤剝，他已經(jīng)還不起猶太高利貸商人的債務(wù)。當(dāng)對方要求割下他的一磅肉時，隨船歸來的東方伙伴提出只能割肉，不能流血，才讓他逃過一命，最終他決定用猶太人賠償他的錢財，回到東方，那里有等待著他的美麗姑娘。
這出明顯盜版加篡改的戲劇，估計能把莎士比亞老先生從墳?zāi)估餁獾奶鰜?，不過這些沒見識的葡萄牙人和荷蘭人，是不可能跑到倫敦去看價格高昂的戲劇的。他們看的津津有味，不時痛罵那些貴族和稅吏，看到猶太高利貸主被法庭判決賠償，眾人又一起歡呼。黑猶太人，當(dāng)時在歐洲絕對是政治正確！
大量使用背景板更替來切換背景，讓觀眾們身臨其境。葡籍的伶人們時說時唱的表演形式，更是讓人群大呼過癮。澳門的人太匆忙了，匆忙到忘了生活，這種在歐洲大火的戲劇在澳門瞬間點燃了這個城市葡人的熱情。
歡呼吧，痛罵吧，文人的筆墨就是這樣洗腦的，在你完全不自知的情況下，重建你的是非觀，它能讓貞女變成蕩婦，也能讓市井無賴變成愛國者，起碼這出戲正好幫助澳門人，宣泄一下被王國法官征收特別稅的郁悶。
是該修建一個劇院了，也該好好選擇下演員了，這樣才能提供給真正熱衷刷劇的太太小姐們打賞的平臺。陳良又給洪門包工隊頂下了新任務(wù)，現(xiàn)在他們正在接手圣保祿大教堂的修建工程，估計1623年年底前，大三巴牌坊就能提前四年聳立在澳門街頭。
“嘿，你們怎么也在這里！陳，聽說這出戲是你的劇團(tuán)演的，上帝啊，那個男主角長的太丑了，為什么不讓公沙的勞西試試?！笨ㄍ呗猿惲己筒芳觿诖蛘泻?。
“下回我會考慮的，我還需要一個美麗的女主角呢！和荷蘭人的合約談完了吧？”陳良走出人群的外圍，為了表示對澳門商人的尊重，荷蘭總督科恩現(xiàn)在還呆在自己的坐船上。
“是的，談妥了，只是停戰(zhàn)，單方面對澳門的停戰(zhàn)，不包括果阿，為期12個月，在此期間澳門將成為自由港?！笨ㄍ呗杂行┌脝?，你在陸上取得再大的勝利，也不能接觸艦隊對港口的封鎖。
“那么繳獲的裝備怎么辦，還給荷蘭人還是運回果阿去？”陳良一直惦記著那些半身甲、長毛和火銃，澳門至少在荷蘭人身上得到了300套半身板甲和無法計數(shù)的火銃長矛。
“荷蘭人是沒有艙位裝那些廢鐵的，市議會正打算把它們發(fā)賣給過往船只，他們已經(jīng)被子爵的特別稅逼瘋了，如果議事亭不是屬于明國的，估計都已經(jīng)被他們賣掉了?！笨ㄍ呗灾淞R著，早已與本地葡商同流合污的他，屁股也早早放在了澳門一邊。
當(dāng)晚，陳良就帶著洪門小伙伴們從市議會的倉庫里搬走了200套半身甲、100只火銃，200只長矛還有6桶火藥，而這一切只花了不到3000兩。如果要是從卜加勞炮廠購買，這樣的半身甲一副就要20兩，接近對半的折扣讓陳良非常滿意，至于贈送的3只燧發(fā)火銃，更讓陳恭樂的合不上嘴。
透過月光，陳良看向西岸的灣仔，那里一片漆黑，但是慢慢在他的眼中，卻長出無數(shù)的高樓，無數(shù)的煙囪，無數(shù)的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