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農(nóng)戶家里的二丫卻長著一張與這里格格不入的臉蛋。
雖然常年做事風吹日曬令她的皮膚沒有那么嬌嫩,雖然在家中不受重視的她常常吃不上一口飽飯,但她的美貌依然是這個小小的村莊里每個姑娘都稱羨的存在。
小巧玲瓏的鵝蛋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微微上翹的嘴唇顯示著少女的嬌憨。
瘦弱的身軀令二丫的身子在粗大不合身的衣衫里顯得空蕩蕩的,從破敗的門縫里溜進來的風偶爾會掀起她的衣角,露出少女一絲白皙的皮膚。
但二丫背對著婦人的目光中卻透露著一股堅定,她知道她在這個家中沒有地位,飽受欺凜,可是沒有人能夠阻止她活下去,即便是像一顆雜草一樣的活下去。
“?。 币粔K又硬又長的東西砸到了二丫的身上,猝不及防之下,二丫吃痛的叫出聲來。
“又不是富貴人家的大小姐,喊什么喊!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身后的婦人刻薄的譏諷著,細窄的眼睛里全是不滿。
二丫只是默默的揉了一下自己被砸中的后腦勺,沒有吭聲,將地上的扁擔撿起來靠在墻角。
婦人看到二丫那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便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扯著嗓子干嚎道:“都怪我這肚子不爭氣,還以為是個兒子,沒想到生下來是個不值錢的東西!”
二丫背對著她,無趣的撇一撇嘴,滿不在乎的將手上的碗放在盆里,從院中的桶里舀了一勺水,一撩褲腳,便蹲在旁邊開始洗碗。
“嘭!”一只從天而降的木碗砸在了盆里,濺起的水花撲了二丫一臉。
“呦!這不是咱家咱家那個賠錢貨么?干活呢?”二丫那個小她五歲的弟弟趾高氣揚的走過來,他面上不屑一顧的表情與剛才的婦人如出一撤。
“你在怎么干活也是和賠錢貨!你做的遠遠抵不過你在我家吃的!”走的近了,他一腳踢在了二丫的腰上。
二丫哪里承受的住一個半大小子的力道,猝然受力之下,被踢倒在地,手捂著腰上被踢的地方,痛苦的蜷縮在一起,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陣放肆得意的笑容從作惡者的口中發(fā)出。
其實,二丫的弟弟也不是本來就這么壞,在他們還小的時候,當他們的母親,方才那個婦人尖著嗓子掐著手指打罵二丫的時候,他也曾真心實意的護在他的姐姐面前的。
其實,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二丫的弟弟說的話越來越像他的母親,滿嘴的賠錢貨,賴在旁人的家中這樣傷人心的話。
最終變成了如今這副難看的嘴臉。
二丫望著面前的人,長久以往積攢的怨氣被身上的疼痛狠狠的一激,一股邪惡的念頭沖上她的腦門。
說時遲那時快,二丫幾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從地上爬了起來,雙手在她的弟弟身上狠狠的一推,將他推倒在水缸里。
水此時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用了一日的水缸里自然沒有水,她的弟弟被推進去也沒有什么大礙,只是腦瓜子狠狠的磕在了缸沿上。
“娘!娘!娘!我好疼啊,賠錢貨殺人了!”橫臥在水缸上面的她的弟弟扯著嗓子哇哇亂叫著,閉著眼睛,四肢并舞,在空中不安分的扭來扭去。
“噗嗤——”望著面前滑稽搞笑的一幕,二丫突然覺得自己的腰上好像沒有那么疼了,心中說不上來的暢快。
“滾!”聞聲趕來的婦人還有她的丈夫,也就是二丫和他的弟弟的父親隨手推開了站在原地的二丫。
夫妻二人急急忙忙的將水缸上面的寶貝兒子扶了出來,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拍了拍。
確定無事之后,那個婦人才一把將半大的兒子摟在懷里,安撫著拍了拍他的后背,哄著道:“娘的騰達呀!娘的心肝寶貝?。∧闳羰怯袀€什么好歹,叫娘該怎么辦呀!”
騰達,是二丫的弟弟的名字,他出生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也是鄉(xiāng)野之家口口相傳的好日子。
求了許多年終于得了一個兒子,還是人人都說好福氣的兒子,夫妻兩人便琢磨著如何為他們的兒子鋪就一條康莊大道。
大道的第一步就是從一個富貴的好名字開始,夫妻二人拿著家中唯一的半斤肉求了村上的教書先生為他們的兒子取得名字。
當知道“騰達”兩個字是“飛黃騰達”的意思的時候,夫妻兩個人笑得連嘴也合不攏了,轉(zhuǎn)頭又將家中的一點白米送給了教書先生。
自此,“騰達”兩個字被這夫妻兩個人每日每夜的念叨著,明明不需要喊名字的時候,這兩個人也要喊一句,就好像是多喊一聲,他們的兒子便離飛黃騰達更近一步似的。
彼時,二丫已經(jīng)記事了,清楚的記得當時他們家僅剩的一點好糧食都送給了教書先生,讓原本在家中邊吃不上好飯好菜的二丫在過年的時候反而吃的比平時更差些。
而“二丫”這個名字,不過就是夫妻兩人對口的稱呼罷了,根本算不是什么正經(jīng)的名字。
然而,騰達此時正窩在婦人的懷抱中,露出一雙冷漠敵意的眼神望著二丫,那其中的意思似乎是要殺了她一般狠毒。
二丫想不明白,明明幼時與她關(guān)系很好的弟弟怎么就變成了如今這股模樣。
騰達被婦人抱在懷中柔聲的哄著,父親也蹲在一旁小心的照看著,唯有二丫被遠遠的排斥在三個人之外,就好像他們是溫馨和睦的一家之口,而她是個旁觀者而已。
此情此景,二丫自己心中也覺得非常諷刺,的確像是他們說的那樣,在這個家中,她是住了他們的,吃了他們的,用了他們的,而不是他們的家人。
眼不見心不煩,二丫默默的垂下了眼瞼,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把什么東西塞了回去,起身離開。
騰達眼尖,望見二丫要走,尖著嗓子嚷道:“賠錢貨,你要去哪?!”
二丫拿起靠在墻角的扁擔,朝著騰達比了一個打人的架勢,嚇得騰達縮了縮腦袋,朝婦人的懷里鉆去。
欺軟怕硬的東西!二丫還不知道此時她心中驀然涌上來的情緒是所謂的輕蔑。
時刻關(guān)注著孩子的夫妻兩個人也望向二丫,二丫收了手上的動作,朝著他們搖了搖自己手中的扁擔,淡淡的交代了一句:“我去打水了!”
也不等到他們做出回應(yīng),二丫拿著扁擔,拎起門口的兩只水桶便出了門。
其實,往日里的水都是上午吃完早飯以后二丫要做的活,只是今天她特別想要躲開那個令人氣悶的地方,隨便找了一個理由躲了出來。
可是,二丫不知道的是,她的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身去,那夫妻二人的目光還粘在她的身上不放。
直到她完全消失在兩個人的視線中,夫妻兩個人隔著“騰達”看向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