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李尚之言,劉瑜猛然間一震!
嗯,張雍完全有可能藏匿在他家中。
要說起這個魯慎的為人,在劉瑜看來,也就是作風(fēng)霸道,愛貪小便宜,愛攬權(quán)而已,并非一個惡人。
如今這個時代,要找到一個不愛錢的少吏,實在少之又少。
原因很簡單:少吏秩祿太低,養(yǎng)家太艱難。
此時百石以下少吏,總共三個級別:
百石,十六斛粟;
斗食,十一斛粟;
佐史,八斛;
在發(fā)放時,采用錢谷各半。
所發(fā)之錢,是含在這些粟中,并非另外還有一份錢。
前面也講過,此時一個成年士卒,月糧定量三斛三斗三升粟谷。
普通成年男子是按照三斛粟谷計算糧食消耗,這主要是指在各級寺署服役的人員。
很顯然,斗食吏的秩祿,才剛好夠三個人就食,這還不包括每年的衣、鹽、油脂、柴薪、菜以及其他各種開銷。
只有百石吏的秩祿,才基本滿足三人一年最低生活所需。
當(dāng)然,逢大節(jié)時,政府對少吏有一些獎賞,不過也就少許酒肉而已,杯水車薪。
故少吏微薄的秩祿不足以養(yǎng)家,家人必須在鄉(xiāng)下種田,他自己也必須抽時間回家務(wù)農(nóng),非常辛苦。
不僅是少吏,就是二百石、三百石長吏,收入也十分微薄。
如果他們清廉不貪,其家人一年肯定吃不上幾回酒肉,更穿不上錦衣。
關(guān)于此事,東漢崔寔《政論》有記載:“……(縣長)一月之祿,得粟二十斛、錢二千……客庸一月千芻,膏肉五百,薪炭鹽菜又五百,二人食粟六斛,其余才足給馬……”
三百石縣長,月秩祿40石(斛)粟,錢谷各發(fā)一半,就是二十斛粟、二千錢。
此時斗粟一百錢,如果是粟米,則是167錢/斗,這還未計算舂米的人工費(fèi)。
因此,三百石縣長即使不帶家屬赴任,想要維持過得去的生活,也是艱難的事。
一般要做到六百石以上,秩祿才可保衣食無憂,但也僅小康而已。
六百石大致相當(dāng)于后世的正局級官員。
當(dāng)然這只是理論計算,實際上,官吏不收禮受賄者很罕見,有百石郡功曹幾年下來就有幾千萬者。
嗯,是時候去魯慎家中看看了!
想到這里,他讓劉安關(guān)了門,然后拿出了荀縣令的密令和自己門下掾的銅印,給他二人講出自己的秘密使命。
二人一聽,瞬間都又驚又喜。
劉瑜道:“李佐,煩請去把周平等十人請來,一同商量入魯曹長搜查一事!”
周平等人是工官衛(wèi)卒什長,衛(wèi)卒隊率由是魯慎兼任,劉瑜、李尚二人擔(dān)任副職。
李尚一聽,趕緊聽令而行。
劉安陡然間知道劉瑜的真實身份,激動得滿臉通紅,對劉瑜說道:“子明,想不到你居然做了門下掾,真是我劉家之幸!”
“一少吏而已,何足掛齒?我劉家本是宗室,當(dāng)以中興漢室為己任……”劉瑜現(xiàn)在也喜歡把宗室身份掛在口上。
“嗯……”劉安一聽,眼前閃過一道曙光,更顯激動。
他知道,自己若要想出頭,家族想要興旺,只有靠劉瑜了。
很快,李尚就帶過來六七名什長。
其余人在別處值守,無法前來。
劉瑜詳細(xì)講了自己的使命,也展示了密令與銅印,要求他們配合。
眾人見李尚支持劉瑜,知道大概率非假,而且只不過去盤查而已,自然不敢違令,愿意聽從劉瑜指揮。
“既然諸位無異議,我等即刻帶人去找曹長!”
……
半個時辰之后,劉瑜領(lǐng)著七八十人急匆匆趕往魯慎所在的大院。
有侍者稟報魯慎。
魯慎一聽,眉頭緊皺。
他不知出了何事,就急從屋舍中奔出。
劉瑜等人已進(jìn)了院子,同時他已經(jīng)安排兩名什長把守住了后門,以防張雍走脫。
“子明,究竟出了何事?”魯慎問道。
“魯曹長,我本是縣令門下掾,奉盧侍中、荀縣令之命,秘密調(diào)查盧奴鐵官一案,今懷疑張主簿在此處,希望曹長配合,這是手令、銅印!”
劉瑜說完,讓李尚把相關(guān)物件拿給他看。
魯慎剛才聽完劉瑜之言,早就驚愕無比,對李尚拉過來的物件也只簡單瞅了瞅,就把劉瑜拉到一邊,小聲說道:“子明,你如此興師動眾,張主簿危矣!”
“這是為何?”
“張主簿懷疑,盧奴鐵官案與張國相有關(guān)……”
?。縿㈣ひ宦?,頓時一驚。
怪不得這件案子遲遲沒有著落呢,原來背后有大老虎張純!
國相就是太守,半個土皇帝,權(quán)力大得驚人,很不好對付。
而且,他還認(rèn)宦官張讓為義父,權(quán)勢非比尋常。
不過事已至此,只有一條道走到黑,后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我要見見張主簿,然后再商量對策。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一太守?”
“好,請隨我來!”魯慎點(diǎn)點(diǎn)頭。
……
張雍三十七八歲,中等身材。
鐵官主簿,與縣主簿秩祿一樣,同為斗食吏,當(dāng)然也是本縣人。
這幾個月的東躲西藏,已讓他身心疲憊。
既然劉瑜已發(fā)現(xiàn)了他的蹤跡,他懸著的心反而落下了。
“張國相心胸狹窄,鐵官長王公曾得罪過他,他耿耿于懷,于是勾結(jié)太行山強(qiáng)盜王當(dāng),再以自己的幾百名部曲假扮強(qiáng)盜,同時令鐵官中親信之人為內(nèi)應(yīng),攻殺了鐵官,搶劫了其中的錢物上億……”
張雍說出了事情的經(jīng)過,眾人無比心驚。
劉瑜心想,怪不得此人后來會在幽州造反,原來一直劣跡斑斑,骨子里就是一壞人。
必須得趁此機(jī)會,讓皇帝殺了他,免得他將來再害人。
“可有證據(jù)?”
“鄙人就是人證,他部曲也是人證,他搶劫那些財物就是物證……”
劉瑜聽罷,心想,此言有理,只要將張主簿送到冀州刺史劉焉處,一切都好辦。
“張主簿,可先隨我去見廷尉吏,然后一同赴高邑,不知意下如何?”劉瑜問道。
張雍一聽,也別無它法,只好賭一賭:“靜聽劉郎安排,鄙人也不愿再躲藏……”
接下來,劉瑜就安排人護(hù)送張雍去往常山國高邑縣,盧奴縣是去不得的。
當(dāng)然,他計劃先回城找荀縣令匯報此事,看看荀縣令是否準(zhǔn)許自己護(hù)送張雍。
因為所有縣吏、郡吏,如果沒有長官批準(zhǔn),不得擅自出境。
就是太守和縣令本人,也不能隨意出境,違者會受嚴(yán)厲處罰。
劉瑜知道,無論是現(xiàn)在回城,還是送張主簿到高邑,必定十分兇險!
但是,自己已無退路,只有義無反顧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