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昔日巨匪落平陽 照貓畫虎行騙忙
拿到八幅夾帶著真跡的仿品后，黃六不敢在京城行騙，一來怕行跡敗露傳到榮寶齋耳朵里，把自己這些事抖摟出來，自己以后就無法在京城的文玩圈子里混了，二來這京畿重地，政府管制嚴(yán)格，抓住后就有可能蹲大牢，黃六思來想去，不如去山西轉(zhuǎn)轉(zhuǎn)，這里商幫眾多，富人云集，離京城也近。黃六編出一套劇本，幾經(jīng)推演，覺得無懈可擊，就去外邊做了些滿洲國的腰牌和官樣文書，帶著自己的三個兄弟和德公公二人，一行六人，流竄至山西朔州。踏入朔州之后，黃六讓德公公和順公公以真面目示人，帶著真品漆盒、扳指和假畫在古董玉器店鋪之間游蕩，假意要低價出售那些皇宮真品，幾日下來，成功吸引了幾個有錢人的關(guān)注。一個販運煤炭的富商，家財萬貫，卻是貧寒出身，白手起家，平時喜歡附庸風(fēng)雅，時時流連于古董字畫店鋪，一心想著能有機會收藏名流墨寶、皇家器物，來光耀門楣，抬高出身，以期聞達于上流社會。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就在德公公在幾家古玩店逗留徘徊時，成功引起了這位富商的注意，德公公等人精心設(shè)下騙局，先用真的皇家扳指騙得他的信任，再由黃六等人扮作皇家御林軍追逃佐證德公公二人的身份。富商很快上鉤，騙得兩萬塊大洋后，黃六一行人匆匆逃離朔州，時至今日，那位富商還蒙在鼓里，以為自己高價買下的是皇家收藏的真跡。
黃六一行人得手后，買來馬匹車輛，帶著兩萬塊大洋返回BJ，準(zhǔn)備將這些錢先送回家里，逍遙幾日再出來尋找目標(biāo)。就在他們一行人走到蔚縣地界的時候，遇到了一幫土匪，他們的人和車輛半道被劫，土匪劫得財物后，審問他們大洋來路，黃六和三個手下閃爍其詞，不愿實言相告，惹得土匪性起，將他們?nèi)繕寯?。德公公二人哪見過如此陣仗，早就嚇得面無人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將大洋來歷一一告知。讓德公公和順公公沒想到的是，土匪頭領(lǐng)聽完他們的話，竟撫掌大笑，說道：“妙哉，手段如此高明，區(qū)區(qū)一張破畫就讓那些地主老財心甘情愿地拿出真金白銀，不費一刀一槍，就賺得盆滿缽溢，這可強似我們干得那些殺人放火的勾當(dāng)?！?p> 說完，土匪頭目竟將德公公二人待若上賓，好吃好喝招待一番，你道這土匪頭目是誰，正是當(dāng)年曹凱走投無路時前來投奔的王蘭根，王蘭根的桿子本在大同恒山腳下占有山寨，時時干些劫掠村寨，綁票富戶的勾當(dāng)，周圍百姓深受其害，日偽政府忙于圍剿抗日力量，根本無暇顧及這些土匪。在一九四五年春的時候，我黨領(lǐng)導(dǎo)的抗日力量桑干河武工隊，不斷得到群眾被土匪迫害的消息，當(dāng)?shù)厝诵幕袒蹋裨狗序v。軍分區(qū)領(lǐng)導(dǎo)為了維護群眾利益，解救當(dāng)?shù)匕傩沼谒?，下達了消滅這一匪幫的命令。桑干河武工隊接到命令后，展開了對王蘭根桿子的偵查活動，隨后發(fā)起了對王蘭根桿子山寨的進攻，經(jīng)過一晝夜艱苦卓絕的戰(zhàn)斗，王蘭根桿子里的人大部分被打死、打傷。王蘭根在幾個親信的護衛(wèi)下，殺出重圍，逃了出來。經(jīng)此一役，王蘭根元氣大傷，大同地界再待不下去，只好帶著三十多人的殘兵敗將，一路東行，來到了蔚縣境內(nèi)的飛狐峪，找了幾個山洞暫時安頓下來，晝伏夜出，攔路搶劫一些過往的行人和商隊，過著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當(dāng)年橫行塞外的王蘭根成了流寇，和手下兄弟開始亡命天涯。
現(xiàn)在已無實力去砸響窯（搶劫有武裝的大戶）的王蘭根，聽了德公公一席話，頓時眼前一亮，這個昔日巨匪，竟打起了行騙的主意，也真是落水的鳳凰不如雞，此時已無暇顧及同行的恥笑和不屑，只要是能弄來錢，自己就有希望招兵買馬，可以東山再起，沒有錢，自己和這幫弟兄只能老死在這深山老林里，再無出頭之日。王蘭根讓德公公詳細(xì)描述了行騙細(xì)節(jié)，覺得干這行風(fēng)險低收益高，正適合今非昔比的自己去干，可以讓自己的人和德公公二人繼續(xù)四處行騙。
王蘭根找來幾個精明能干的手下，讓他們按照德公公敘述的劇本在山上數(shù)次操演，幾日后，王蘭根覺得這些人都已經(jīng)掌握了行騙技巧，讓這些人帶著德公公先去蔚縣縣城練手，沒想到，不到一周的時間，就用黃六他們在朔州時的手段，從一個糧商那里騙回來五千塊大洋。嘗到甜頭的王蘭根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即便以后自己桿子的規(guī)模能回到鼎盛時期的模樣，也得培養(yǎng)這樣一支專門出去行騙的隊伍，這個非但是無本生意，手下弟兄還沒什么風(fēng)險，騙來的金錢有自己的隊伍保駕護航，不會有任何閃失。王蘭根用這些錢購置了一些槍支彈藥，把逃出來的那些手下又重新武裝了起來，他四處發(fā)出英雄帖，招兵買馬，以圖壯大。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從曹家逃出來的“雪上飛”，經(jīng)人介紹，上山來到了王蘭根的桿子。
“雪上飛”在曹家假意投誠后，博得了曹福的信任，曹福給他療好傷后沒有追究他和“夜貓張”偷襲曹家車隊的事，想著自家正是用人之際，曹凱和曹旋也一再囑咐有合適的人就都留下，先在家里看家護院，隨后再有其它安排。留下來的“雪上飛”在曹家干活主動積極，和曹家的家丁也都稱兄道弟，很快和他們打成一片。開始時，“雪上飛”還真有留下來的打算，可是待了一段時間，就覺得自己適應(yīng)不了這里的生活，整日蜷縮在曹家大院里站崗放哨，不能像在小五點桿子時天天在外邊四處游蕩，尋歡作樂。曹家的家丁大部分都是本地人，每天可以回家，也都習(xí)慣了兩點一線的生活，自由慣了的“雪上飛”覺著自己太受煎熬了，就在一個人不知鬼不覺的晚上悄悄溜走了。從曹家逃出來后，“雪上飛”和江湖上的人四處打聽小五點桿子的下落，卻沒人知道，“雪上飛”知道曹家在中都縣的勢力，不敢再在中都縣待下去，直奔壩下的察南地區(qū)，通過熟人介紹進了王蘭根的桿子。
王蘭根實力稍微壯大些后，心里又開始躍躍欲試，覺得蔚縣這小縣城已經(jīng)滿足不了他的胃口，可以讓自己的人走得更遠(yuǎn)些，他首先想到了壩上第一縣中都縣，這里緊鄰張庫大道，自古商隊眾多，富商云集，如果得手，收益自然和蔚縣這些地方不可同日而語。王蘭根安排好行騙人手，讓“雪上飛”也跟著馬平他們一起出發(fā)，由于“雪上飛”對中都縣情況比較了解，正好讓他做向?qū)В⒓皶r給馬平和山寨之間傳遞情報。王蘭根臨行前一再囑咐手下，不但要想辦法多騙些錢財回來，還要摸清當(dāng)?shù)匾恍└簧毯痛髴舻那闆r，如果有機會，就帶著手下兄弟去砸窯，畢竟這才是自己的主業(yè)。
馬平是黃六在BJ做假腰牌時用的一個名字，上邊相貌特征上刻的黑面虬髯，是黃六一個兄弟的模樣，王蘭根讓一個膚色偏黑的手下把胡子蓄起來，正好就應(yīng)了腰牌上的黑面虬髯，他的這個兄弟就成了馬平。
他們來到中都縣考察幾日后，覺得恒雅軒的老板財大氣粗，就把他當(dāng)做了下手的目標(biāo)，開始時拿出了真品鼻煙壺和黃馬褂，并且以極低的價格讓李占魁上鉤，正當(dāng)?shù)鹿热藴?zhǔn)備下手的時候，誰曾想半路殺出來個徐世賢，而且這徐世賢比李占魁還要財力雄厚，當(dāng)?shù)鹿牭叫焓蕾t說區(qū)區(qū)三萬大洋不足掛齒時，心里簡直樂開了花，晚上回去把情況告訴了馬平，馬平也是興奮異常，讓德公公一定要想盡辦法把他拿下。就在徐世賢有些猶豫，想找人再仔細(xì)勘驗絹畫時，馬平假扮的御林軍及時趕到，有效消除了徐世賢的顧慮。
德公公二人在和徐世賢交易那天，馬平早就做好了充分的準(zhǔn)備，由于詐騙金額巨大，深怕引起別人懷疑，他讓德公公二人將行李物品故意留在客棧，給尋來的人布下疑陣，造出人尚未離開的假象，也正是這一出，打消了曹旋的部分顧慮，讓他們有時間準(zhǔn)備轉(zhuǎn)移大洋的工具。
德公公二人行騙得手后，馬平讓手下弟兄提前安排好車輛，將大洋全部拉到了馬平的暫住地，將大洋包裹好裝進提前定制的木桶夾層中，第二天早上，馬平帶著人手將裝著大洋的木桶都帶到西門口的茅廁邊，讓人裝滿大糞，然后去雇了幾個打零工的回來。安排妥當(dāng)后，讓手下化妝分別從不同的城門混出城去，自己留下看著這些民工挑著擔(dān)子出城。德公公則躲在城外的小路上等著給挑夫們帶路。
馬平將雇來的民工分作兩撥，他看到第一批出城的挑夫沒有受到阻攔和查驗，就趕緊讓剩下的挑夫迅速出城，三萬多塊大洋就這樣被他順利運出了城外。馬平?jīng)]有出城，他按照王蘭根的安排留下來，繼續(xù)偵查徐世賢家和中都的大財主，為王蘭根帶人來砸窯做準(zhǔn)備。熟悉中都縣情況的“雪上飛”則不斷地給馬平和王蘭根之間傳遞消息。
曹旋認(rèn)真地聽完馬平的一番敘述，心中的疑團都解開了，他也不得不佩服黃六這個常年混跡在琉璃廠的騙子，利用人性的弱點，步步為營，環(huán)環(huán)相扣，設(shè)下如此巧妙的騙局。馬平等人照著葫蘆畫瓢，竟也一路凱歌，就連李占魁這樣古玩界的行家里手，徐世賢這樣的城中首富，都已算得上是人中翹楚，仍然沒有逃過他們的魔掌。這個馬平更是棋高一著，在眾人都盯著徐世賢買畫的時候，居然殺了個回馬槍，連哄帶騙詐走李占魁六千塊大洋，他們這一趟中都之行，可真是收獲頗豐。
王蘭根這個名字，曹旋聽著耳熟，知道自己肯定是在哪里聽說過，一番思索后，也想了起來，正是大哥當(dāng)年落難時逃往大同投奔的土匪。要這樣論起來，此人對曹家也算是有過援手之恩，只是后來不愿幫著大哥來中都復(fù)仇，大哥一氣之下自己帶人跑了回來拉起了桿子。大哥帶著人一走，王蘭根肯定是心里記恨，只是不知道大哥這些年有沒有再和他有過來往。只記得大哥當(dāng)年盛贊王蘭根的勢力和輝煌，沒想到時過境遷，威震一方的王蘭根桿子竟然被武工隊幾乎全殲，一代巨匪王蘭根也如喪家之犬般流落到大山深處，干起了攔路搶劫，設(shè)局詐騙的勾當(dāng)，不禁令人唏噓。
就在馬平等人準(zhǔn)備誘騙李占魁上鉤時，不曾想半路又殺出個徐世賢。馬平和“雪上飛”將此事一說，“雪上飛”馬上驚嘆一聲，這位可是中都縣名副其實的首富，父輩就已經(jīng)是中都縣的徐半城，當(dāng)時的小五點垂涎已久，忌憚于徐家城墻高大，家丁眾多，一直沒敢貿(mào)然下手，沒想到現(xiàn)在他自己竟然闖進這早已布好的天羅地網(wǎng)里來。馬平?jīng)]敢怠慢，馬上讓“雪上飛”迅速回到飛狐峪，將中都縣的情況向王蘭根做了匯報，王蘭根聽說馬平釣到了大魚，心中也是欣喜異常，讓“雪上飛”當(dāng)即返回中都縣，傳令馬平，不僅要把他的錢騙出來，還要想辦法混進他家的院子，摸清徐家大院的布防和火力配置情況，爭取到時候把這徐家來個一鍋端，那時自己東山再起的本錢可就有了，王蘭根心里打著如意算盤。
馬平施計帶出城的三萬多塊大洋，在德公公的帶領(lǐng)下，順利交到了接應(yīng)的人手里。這些人將挑夫打發(fā)走后，迅速倒掉糞便，打開糞桶，將桶內(nèi)用油紙密封著的大洋取出，眾人在溪水里略加洗涮，裝入備好的麻袋，放置到馬背上，一溜煙的去了。
等曹旋帶著手下追來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跑出了很遠(yuǎn)，雖然曹旋安排兩個手下沿路打聽，可他們早就匿跡在茫茫人海中，哪里還有半點身影。三百里的路程，這些快馬只消十個小時就回到了飛狐峪。王蘭根派出接應(yīng)的人手，夜半時分在金河口等到了德公公一行人，看到滿載而歸的眾人，趕緊快馬加鞭，趕到山上給王蘭根報喜。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