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夜的開幕式

　　啪嗒——

　　顧秋的雙腳重重踩進地面，摩擦回繞，偏轉(zhuǎn)的身形帶動狂舞的右臂肉藤，朝身后狠狠揮去！

　　砰?。?！

　　魔犬的三顆頭顱被一旁的池內(nèi)優(yōu)重擊，朝后仰起，原本張開的巨口也因此閉上。緊接著被顧秋拍中，飛向遠處的樹木。

　　“哈……，秋姐，援軍什么時候才能到？！”

　　池內(nèi)優(yōu)喘著氣，身上隱隱散發(fā)著黑色氣流，在暴風狂雨中微微顫動扭曲，他沒敢停留太久，很快繼續(xù)跑動起來并朝著顧秋大聲詢問。

　　回蕩在樹林中的語聲很快被雨水蓋過，消失在黑暗之中。

　　“先離開樹林！那家伙在樹林里太過難纏了！”

　　顧秋感應(yīng)到肉藤的大致方位幾乎沒有變化，她不知道鹿島千尋那邊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繼續(xù)這樣下去，他們兩人會被活活耗死。

　　樹林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三頭魔犬的力量，卻讓它的行動軌跡更加詭異，捉摸不定，以至于他們每一次躲避攻擊的經(jīng)歷都驚心動魄……

　　長久行于暴雨中本就壓迫著他們的精神，混沌化帶來的影響更是加劇了這一點。

　　現(xiàn)在生死危機近在眼前，與其在樹林里承受只要被擊中一次便會死亡的襲擊，不如轟轟烈烈地戰(zhàn)上一場！

　　兩人很快從樹林邊緣跑出，來到了熟悉的空曠泥土地里。

　　陡峭的山壁橫亙在前方，雨水嘩嘩流下，打落在凹凸不平的巖壁上，分割開無數(shù)水花。

　　遍布四周的雜草在雨中顫動，不屈地挺立著。碎石四散，昨夜被尾巴砸出的深坑已經(jīng)填滿了積水，漣漪層層泛起，反射著手電筒照射而來的燈光。

　　抬頭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黑沉天空，幽邃暗寂。那黑云之后仿若藏著什么可怕的巨物，久久凝望之下讓人不寒而栗。

　　“呼——”

　　兩位守夜人呼出一口氣，在寒冷夜風的狂吼中看向樹林里的紅光。

　　緩緩舞動的猩紅光芒暴露于云層之下，利爪拍進泥土中，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動。三頭魔犬看著對面不再逃跑、嚴陣以待的兩人，拉近一定距離后站定身形。

　　雨夜中的雙方對峙著，等待一個時機。

　　拉開戰(zhàn)斗序幕的時機！

　　雨聲漫天，黑云翻涌，山壁的水流不斷淌落，樹林的葉片嘩啦作響。

　　雙方背對著不同的景物，中間布滿裂紋的深坑匯聚雨水，反射出紅與白的光芒。

　　頃刻，電光亮起。

　　刺目無比！

　　仿若要震碎一切的驚雷炸響，電閃雷鳴，氣勢磅礴！

　　這一刻開始，這場戰(zhàn)斗……

　　正式開幕！

　　啪——！

　　水花飛濺，閃著點點白光，于迅速掠過的陰影中崩碎灑落。

　　獸足猛踏地面，黑色毛發(fā)吸收一切光芒和雨水，六只紅眸凝視于同一點，迅速靠近！

　　“給我停下！”

　　白布扯下，漆黑的裂紋遍布于池內(nèi)優(yōu)的眼角，他毫不猶豫地疊上所有微紅眼瞳，重壓如潮水般向魔犬襲去！

　　砰！

　　身軀遭受重擊下壓，三頭魔犬身形頓住，又在同時呲牙抬眸，向前啃咬！

　　嘩——！

　　本想砸出的巨大手臂改變方向，頂住地面，拍擊水流。食人花花瓣一般的肉藤收縮，朝著地下深入。

　　顧秋借此翻轉(zhuǎn)身形，躍至布滿雨幕的上空！

　　咔！

　　兩顆頭顱咬空，中間的頭顱卻將肉藤狠狠咬斷！沒有鮮血噴濺，顧秋只是面色一白，失去手臂的支撐向下墜落。

　　“優(yōu)！??！”

　　憑空出現(xiàn)的推力從背后襲來，顧秋于空中成功改變方向，靠近迅速做出反應(yīng)的魔犬！

　　手臂的肉藤再次匯聚延長，于黑夜中華麗張開，瞬息啃咬而至！

　　身為對方食物的同時，對方也已經(jīng)是她的食物了！

　　左右兩側(cè)的頭顱向上伸去，充滿粘液的巨口張開閉合，然而顧秋的身體卻在空中兩度改變方向，最后落在魔犬的背上。

　　“咳咳……”

　　池內(nèi)優(yōu)伸手捂著眼睛，流淌的鮮血和雨水混合，片刻的喘息后他朝著戰(zhàn)場方向跑去。

　　現(xiàn)在不是休息的時候！

　　“吼——?。。。。?！”

　　憤怒的咆哮聲響徹云霄，蓋過無盡的雨幕，傳遍山林。

　　身處魔犬背上的顧秋感受到強烈的震顫感，而她手臂的食人花肉藤已然咬住魔犬的背部，不斷吸食。

　　周圍的一切扭曲著，混亂著，口中的涎水不住流下。顧秋如野獸般發(fā)出粗重的喘息，目光駭人地盯著身下的三頭魔犬。

　　如有焰光燃起，深黑的眼瞳蕩漾著一去不返的決心！

　　她必須用這種強烈的情感才能壓下那灰暗的挫敗感與狂暴的貪食。

　　吞食異常帶來的力量提升絕大部分是暫時的，僅有小部分會在之后保留……而那加速異化的副作用，卻是不可逆的！

　　“秋姐?。。　?p>　　哪怕在不久前池內(nèi)優(yōu)便對此刻的情況有所預(yù)料，他還是忍不住大喊道。

　　血淚匯聚于眼眶，他的內(nèi)心顫抖著，抽泣著。他伸出手掌想要幫忙，卻又茫然無措，不知道自己能夠做到什么。

　　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最猛烈的攻擊殺死魔犬，否則等那個老者到來，得到大幅強化的魔犬絕非他們能夠?qū)沟模?p>　　而想要對抗這種純粹物理層面的皮糙肉厚的存在，池內(nèi)優(yōu)的混沌化沒辦法做到顧秋那種程度。

　　若是援軍在的話，尚且好說。

　　可那兩人遲遲不來，顧秋的犧牲已經(jīng)成為定局！

　　“啊啊啊……秋姐……”

　　黑色氣流于這位年僅十八歲的蒼白青年身上肆意扭動，裂開的漆黑眼眸在他的臉頰上不斷改變位置，愣愣地注視著巨犬背上的人影。

　　場面僵持，顧秋身上的黑色氣流愈發(fā)幽邃暗沉，宛如實質(zhì)一般蠕動著，融入夜幕之中。

　　然后爆發(fā)。

　　地面震顫，無數(shù)肉藤破土而出，它們撕開雨水，狂躁揮舞，于魔犬的身下猛然閉合！

　　這是顧秋剛才被咬斷的那一截手臂！

　　它們等待著時機，在這一刻綻放，裹挾龐大的氣勢襲來！

　　與此同時，就在魔犬背上的顧秋手臂迅速膨脹，和掀開土層的食人花肉藤相互對應(yīng)，朝下咬去！

　　“……”

　　一切仿佛在此刻靜止。

　　池內(nèi)優(yōu)呆呆地看著那個逐漸異化的人影轉(zhuǎn)過頭，她的眼睛充斥著混亂，她的唇角流淌著涎水，她的周身蔓延著頹廢……

　　但她還是對自己露出了微笑。

　　“優(yōu)?！?p>　　她張開口，聲音無法穿透漫天的雨幕。

　　但嘈雜的雨聲卻在池內(nèi)優(yōu)空蕩的思維中遠去，對方的聲音仿佛就在腦海中響起。

　　“請在我徹底墜入瘋狂之前……殺了我?！?p>　　她如同黑夜中的艷麗花朵那般綻放。

　　然后凋零。

　　“秋姐……不要……”

　　池內(nèi)優(yōu)無意識地喃喃自語，朝著那邊踉蹌走去。

　　在那邊，上下綻放的食人花緩緩閉合，眼看就要將三頭魔犬徹底蓋住吞下。

　　異變突生。

　　“去死……去死！去死！??！”

　　魔犬的氣息迅速攀升，狂躁的吼聲響起，不安的氛圍蔓延，而那兩朵黑夜之花……

　　正在被撕碎。

　　“……”

　　黑色氣流升騰，池內(nèi)優(yōu)機械般地扭過頭，看向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老者。

　　蒼白雜亂的頭發(fā)，老舊的灰色大衣，佝僂的身形，背負的雙手，布滿皺紋的臉龐，以及……

　　那始終不曾改變的笑容。

　　在池內(nèi)優(yōu)的眼中，無比扭曲、令人作嘔、內(nèi)心生厭的笑瞇瞇的神情。

　　仿佛在嘲笑秋姐的犧牲，嘲笑她毫無意義的作為。

　　他目光駭人地望著它，充斥著無窮的殺意。

　　“混蛋……混蛋……混蛋！?。。?！”

　　內(nèi)心的各種情感化為憤怒，被點燃后升起熊熊烈火，將腦海填滿！

　　咔——咔咔——

　　淚水不斷流下，和雨水混合著淌落。池內(nèi)優(yōu)伸出雙手，沙啞的聲音無法抑制，嘶吼出聲。

　　“給我去死?。。。。?！”

　　爆發(fā)的力量沒能阻擋老者的進攻，無盡的樹藤從樹林中涌來，如沙蟲般鉆過泥土地，將他卷起。

　　為什么……

　　“去死！去死！！去死！??！”他暴躁地狂吼著，精神沖擊讓林中老者虛幻的身形不停扭曲，卻始終無法殺死它。

　　為什么啊……

　　樹藤捏緊，瘦弱的身軀感受到疼痛。

　　秋姐，還請告訴我……

　　“啊啊啊啊?。。?！”口中發(fā)出野獸般的怒嚎，池內(nèi)優(yōu)的臉上掛滿血淚，混雜雨水，無比哀傷。

　　倘若我們的犧牲像現(xiàn)在這樣被踐踏。

　　我們又為什么要燃燒自我……

　　倘若薪柴燃燒的火光真能照亮黑暗。

　　為什么我卻什么都看不到……

　　倘若一瞬間亮起的光芒真的有意義。

　　為什么那片黑暗還會涌來……

　　為什么啊……

　　“秋姐……秋姐……秋姐……”樹藤里的池內(nèi)優(yōu)聲音嘶啞哽咽，喃喃重復(fù)。

　　還請告訴我。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

　　好痛。

　　為什么……

　　心，好痛啊。

　　他的思緒緩緩沉寂，于無光的樹藤之中，于隔絕的雨聲之內(nèi)，浸入混沌。

　　顧秋的身影在腦海中閃過。

　　池內(nèi)優(yōu)張開嘴巴，吐出充滿狂躁的語聲。

　　“對不起啊……秋姐，我沒辦法將你殺死?！?p>　　隨后黑色的氣流爆發(fā)，于樹藤內(nèi)狂舞，撕扯下無數(shù)碎片，涌向外面的雨幕。

　　那么，若是真的有那么一位可以稱之為希望的存在……

　　“還請……在我徹底墜入瘋狂之前……”

　　無數(shù)眼珠遍布全身，狂躁眨動著。池內(nèi)優(yōu)用力扒開裹住自己的樹藤，在雨夜中重現(xiàn)身形。

　　殺了我。

　　“啊啊啊啊啊?。。。。?！”

　　雨水震散！光影扭曲！重壓之下，魔犬與周遭的樹藤猛然停頓陷落，林中老者的佝僂身體被震散，旋即重組。

　　隨后所有的一切盡皆匯聚到一起！

　　樹藤重新延展，魔犬踏地奔來，黑色氣流之中逐漸異化的混沌怪物咆哮著，迎向這兩只異常！

　　下一刻！

　　——

　　——

　　——

　　戛然而止。

　　砰！

　　長柄斧裹挾巨力飛馳拍擊，躍起的魔犬徑直墜入地面，砸出深坑！

　　黑色氣流卷起的風暴沉寂，斗篷人影輕輕落至延展的樹藤，右手持著巨大長柄斧，負于肩上。

　　獵獵風聲卷動，雨水灑落，濺起無數(shù)水花，自雨夜中飄揚的黑色斗篷之上緩緩滑下。

　　電光齊鳴。

　　賦予這片泥土地僅僅一瞬的光芒。

　　兜帽之下隱藏的銀發(fā)被照亮，灰色的無神瞳孔無聲凝視下方。

　　轟——

　　伴著遲來的雷聲，這一夜自此……

　　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