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林中老者——結(jié)
翌日。
溫泉旅館院落里,竹筒的哐當(dāng)聲空靈回響。
褪去雨幕的山林中傳出鳥獸的鳴叫,黃綠色的葉片上停留著晶瑩雨露,抖動的樹叢濺落水花,似乎有什么動物在其中掠過。
白日的天光被云層遮擋著,卻不似昨日那般陰沉。光線自陽臺照入,于榻榻米上灑下一片陰影,隨后逐漸擴散至無意識擺動的銀白色呆毛。
少女姣好的的面容覆蓋上一層光輝。
睫毛輕顫,眼眸沒有睜開,她‘看’了一眼茶幾上放著的時鐘,柔軟的小手上移,抓住被子邊緣,將其拉扯過來,擋住自己的小半張臉龐。
疼死了,現(xiàn)在還早,再睡一會。
銀發(fā)反射著微光,少女的氣息逐漸平緩。
靜謐在房間中流淌,直至房間內(nèi)的另一道身影起身而被打破。
“啊——,睡得真舒服~”
藤原未來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說道,粉色浴袍的袖子落下,胸前微微鼓起的弧度撐起浴袍。隨后她揉了揉自己略顯雜亂的黑色短發(fā),有些迷糊地環(huán)視房間內(nèi)的景象。
光線有點暗,茶幾、柜子等家具的擺設(shè)并沒有變化,在怪物樂園被消滅之后一切便恢復(fù)了原狀。
準(zhǔn)確一點來說,那是將現(xiàn)實的景象投射到詭異的異空間之中,所以現(xiàn)實并不是恢復(fù)原狀,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改變過。
“……好像都沒醒?!?p> 藤原未來小聲嘀咕著,幫睡姿不太好的柏原凪把被子蓋好,然后看了眼一動不動的北條泉一,悄悄伸出手摸向她的額頭。
昨天自己和小凪跑出去找雨宮澪的同時也沒有忘記北條泉一,只不過那種天氣在外面行動的難度太高了,以至于她們的搜尋步調(diào)過于緩慢。
好不容易找到雨宮澪,時間也不早了。更何況小小只的銀發(fā)少女看起來嚇壞了,眼角還紅彤彤的,所以她們直接和她一起回到旅館里,沒再尋找。
所幸回來的時候她們發(fā)現(xiàn)北條泉一就在旅館里……對方除了在睡前看起來有點呆,問一句話要過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之外,一切正常。
“應(yīng)該沒發(fā)燒……睡一覺就沒事了?!?p> 手掌和額角的肌膚相觸的那一刻,眼眸陡然睜開,黯淡的紫色瞳孔轉(zhuǎn)向藤原未來,在確認(rèn)其身份后又輕輕閉上。
“……抱歉,吵醒你了?!碧僭磥肀粐樍艘惶?,隨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悄聲道。
“沒關(guān)系,已經(jīng)不早了。”北條泉一坐起身,不著痕跡地掃了眼熟睡的雨宮澪,停頓半秒,瞇著眼露出壞笑,將手掌伸出,“不過我要摸回來才行。”
“哎呀,不行啦!唔……”
“嘻嘻~”
“未來視,紫寶石,汝等在做什么?”
一顆棕發(fā)腦袋突兀鉆出,柏原凪微短的頭發(fā)披散著,沒有戴著眼罩的大眼睛看著兩人,疑惑地眨了眨。
“咳,沒什么?!碧僭磥砑t著臉撫平浴袍,見柏原凪還盯著自己,而北條泉一則轉(zhuǎn)過臉一副捂嘴偷笑的模樣,只好把視線投向仍然熟睡著的銀發(fā)少女。
睡姿超可愛。
伸出被窩、抓著邊緣的小手就像是小貓咪的爪子那樣,頭頂?shù)拇裘词故撬X也在輕輕搖晃,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戳一下。
藤原未來指了指雨宮澪,對柏原凪‘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吵鬧。
“唔……”柏原凪注意力被轉(zhuǎn)移,伸手捂住嘴巴,“灰之魔女一定很累了,在詭幻樹林里承受過凜冬之風(fēng)以及極寒之雨,她會不會被深淵魔焰附身?。俊?p> “我看看,她的身體這么虛弱,真的有可能發(fā)燒?!碧僭磥頊惖杰涇浀你y發(fā)少女身邊,伸出手撩開銀白色的劉海,搭在少女光潔的額頭上。
搖晃的呆毛頓了一下,隨后恢復(fù)悠閑的姿態(tài)。
“好像有點燙……”藤原未來皺著眉說道。
“糟啦糟啦!”柏原凪也來到雨宮澪身邊,摸著她的額頭。
“……咳咳,別摸了?!?p> 虛弱的清冷語聲自被子里響起,讓二人的動作滯住。
意識到自己吵醒銀發(fā)少女的二人驚慌地收斂動作,一臉乖巧地端坐在側(cè)。
“灰……灰之魔女,汝醒啦?!?p> “雨宮同學(xué)……早上好啊?!?p> 銀發(fā)少女虛眼看著左右兩邊嚴(yán)肅坐著的‘兩大護法’,被蓋住的半張小臉鉆出被窩:“今天還有什么活動嗎?”
“本來是有的,不過昨天出現(xiàn)了那樣的意外,大多數(shù)同學(xué)都在鎮(zhèn)上……”藤原未來想了想,“活動大概是取消了,而且山道不是堵住了嗎?也不知道傍晚的時候還能不能回家?!?p> “嗯?!庇陮m澪點了點頭。
溫泉旅館里的同學(xué)如果想下山,只能徒步走下去了……雖然暴雨已經(jīng)停止,但雨后的山林還是容易摔倒。而且她現(xiàn)在狀態(tài)很差,更想安靜地躺著休息。
最好能直接睡上一天。
不愧是小懶蟲澪醬的身體!
“總之我先去問下鹿島老師,雨宮同學(xué)你就在這里好好歇息吧!”
“吾也去!”
兩人這樣說著,吵吵鬧鬧地拉開門,來到燈光微弱的走廊上,將門關(guān)好,聲音逐漸遠去。
啪——
隨著門被關(guān)上,房間內(nèi)重新陷入沉寂之中。
哐當(dāng)——
添水蓄滿水后的傾倒聲隱約傳來。
陽臺照射進的光線中飄散著浮塵,在銀發(fā)少女身邊翩翩起舞,灑落銀光。
“泉一?!?p> 她突然對著坐在陰影里的紫瞳少女說:“幫我把感冒藥拿來,就在我的柜子里。”
北條泉一站起身,走進柔和的光芒之中,來到柜子旁邊。
打開柜子,北條泉一在清水月專供袋子里翻找著。
“不用理會那些救生衣……醫(yī)療箱里有。”銀發(fā)少女輕聲說道,“還有登山包……雖然已經(jīng)濕透了,不過里面還有一袋沒拆封的糖果,你也幫我拿出來?!?p> 北條泉一乖乖照做,把東西拿到她的身邊,并接了一杯熱水過來。
“謝謝?!?p> 熱水還很燙,雨宮澪沒有急著吃藥,而是拆開糖果袋,取出糖果遞給紫瞳少女:“來,吃糖。”
“……”
北條泉一呆呆地接過糖果,看著銀發(fā)少女在晨光中柔和的笑容,下意識地瞥向陽臺外。
從這里看不到被截斷的山頂。
“謝謝?!?p> 她如往常一般道謝,輕輕拆開包裝,將糖果送入口中,低下頭不再說話。
好甜。
……
“好咸……鹽放得太多了?!?p> 鹿島千尋放下碗,對自己煮的湯做出評價,然后看向圓桌對面的男人。
他身穿櫻島對策部白色櫻花底的制服,作為隊長有些過于年輕,不似神海區(qū)小隊的隊長那般老沉。
他的發(fā)型比較時尚,發(fā)色微紅,若是要中肯地評價他的外貌……鹿島千尋只能說這是個足以登上雜志的帥哥。
此時這個紅發(fā)帥哥右手正拿著一個外殼光滑的銀質(zhì)打火機,大拇指不停將其蓋子翻開,關(guān)上,發(fā)出‘嗒,嗒’的聲響。
“你們總算是來了?!甭箥u千尋的語氣有些抱怨。
倒不是埋怨對方來得太晚,主要是因為休假被破壞,累了一整天而有些不爽罷了。
“啊,抱歉,上山確實花了我們不少時間……昨天我們趕到現(xiàn)場的時候只能看到殘留的痕跡。”
年輕男人的談吐方式有著與外表不太相符的沉穩(wěn),確實有埼玉市對策部隊長該有的模樣。
中午的陽光終于穿過了云層的縫隙,透過溫泉旅館大堂的窗戶照了進來。
紅發(fā)男人‘嗒’地一下合上打火機:“抵達旅館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你們已經(jīng)在休息了,所以沒有打擾,直到現(xiàn)在才和你見面。”
他的隊友正在旅館里向?qū)W生們詢問情報,畢竟這里似乎出現(xiàn)了一只詭異。
“山道要到什么時候才可以正常通行?”
“或許等到傍晚就行了,后勤部門的朋友確實做了很多?!蹦腥嗽俅未蜷_打火機說道。
昨天砸落的巨石更多是造成阻礙,對路面的損壞倒沒有嚴(yán)重到無法通行的地步。
“那兩個人或許還沒離開,你們注意一下。”
鹿島千尋立刻將司桂和西浦禮中的存在告訴對方,并且簡述了一下奇物相關(guān)的事情。
“沒有找到么……而且可能被人捷足先登了?”紅發(fā)帥哥皺著眉,對那兩人的身份做出各種猜測,隨后合上打火機說,“我們之后會繼續(xù)讓人搜尋的,至于那兩個人……”
這位隊長有些無奈地聳聳肩:“附近的信號塔出了點小故障,到現(xiàn)在都還沒修好,我也沒有手段詳細通知底下的人?!?p> 見鹿島千尋盯著自己手上的打火機,男人隨手開合:“啊,這不是奇物,也不能作為通訊設(shè)備使用,這是我的靈器……”
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而是談到了自己:“說了這么久還沒進行自我介紹,嗯……你可以稱呼我的代號——炎雀?!?p> “除靈協(xié)會三級除靈者的代號?”鹿島千尋微微一愣。
“對?!?p> “你……”鹿島千尋眼神奇怪地看向紅發(fā)帥哥,“埼玉市的對策部隊長難道很閑嗎?”
炎雀握著打火機的手一顫,緩緩道:“不……我也是后來才知道我根本沒有時間去接受什么委托?!?p> “我就說嘛?!?p> “……”
兩人突然沉默,隨后異口同聲地拍著桌子站起來。
“對策部是真tm的累人!”
炎雀沒有停下,喋喋不休地抱怨起來。
“那么大一個地區(qū)只讓最多五個人的隊伍進行處理,雖然這有對策部僅僅成立五年左右的原因,而且也有其他各個部門配合,但是每天還是有那么多文件要處理……”
“嗯嗯?!?p> “更離譜的是隊長是真tm的辛苦!”他不斷開合著打火機,“你作為隊員可能不太清楚,我每天要確認(rèn)整理的文件數(shù)量究竟是多少,而且還要經(jīng)常跑去別的部門,不然有些東西根本看不懂!”
鹿島千尋想起自家隊長,他幾乎每天都住在對策部里,要知道星辰事件發(fā)生的時候可是凌晨四點左右?。《?dāng)時仍然醒著……
哦,可憐的隊長,頭發(fā)不知道還能不能保得住。
悄悄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鹿島千尋繼續(xù)聽著紅發(fā)男子的嘮叨。
這個時候的他反而顯得更加平易近人,就像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
不,總感覺是暴露了本性。
“說到底根本沒什么人才愿意加入對策部,明明除靈協(xié)會那么自由,我究竟是腦袋犯了什么病才跑到這邊……還什么五人小隊,動不動人就死了,根本湊不齊五個人!”
“唉?!眱扇送瑫r嘆氣。
中午陽光照亮的大堂中,對策部的兩人無聲地坐了下來,沉郁的陰影被拉長。偶爾走廊上響起走動聲,有留在旅館的學(xué)生好奇地從門口向這邊投來目光。
“所以說什么時候才能找到第五個隊員啊……那些文件多一個人處理也是好的……”
“沒辦法,我們也是這……”
鹿島千尋話說到一半卡住了。
嗯,他們昨天好像召到了新隊員,雖然對方暫時不會來對策部……
但是他夠強??!
“咳咳,其實那些文件也沒什么大不了,我們的隊長即使孤身奮戰(zhàn)也能做得很好!”
“你們神海區(qū)的隊員都是魔鬼嗎?!給我好好干活啊!還有你們的隊長能讓給我們嗎?”
“我們的隊員是以戰(zhàn)力著稱的!”鹿島千尋信心滿滿地說道。
“還有這事?”炎雀從來沒聽說過,有些驚訝地打開打火機的蓋子。
“沒錯!”
“呃,大概有多強?”
鹿島千尋嘴角微勾,拿起面前的碗,喝下一口湯,然后被咸得五官扭曲。
緩過氣后,她才淡然地說道:“不是太強,也就把山截斷的程度吧?!?p> “……”
炎雀偏過頭望向窗外,不過這里看不到新的山頂,但對方的意思非常明確。
紅發(fā)帥哥很是激動地站了起來,走到鹿島千尋的面前:“請你來我們這邊吧!”
“???”鹿島千尋向后挪了挪。
“神海區(qū)有什么好的?來我們埼玉市對策部玩??!”
“不,等等……”鹿島千尋眼角抽搐地站起身,試圖遠離這個眼睛都要冒出火光的男人。
然后拔腿就跑。
“別跑?。砦覀冞@邊吧!求求你了!”
“不是我啊!不是我做的!”
“可憐可憐不管什么戰(zhàn)斗都要親力親為的隊長吧!”
“都說了不是我?。。。『脿C好燙!你的靈力怎么這么燙啊!”
“……”
……
“咳咳?!?p> 成功解除了誤會的兩人重新坐回圓桌邊。
炎雀用濕布擦拭著臉上的鞋印,恢復(fù)了最開始偏向沉穩(wěn)的模樣:“所以那位陸安就是阻止了一切的存在?”
鹿島千尋心痛地看著襯衫上的焦痕,僵硬地點了點頭。
看了眼對方手里的銀質(zhì)打火機,鹿島千尋微微后仰。
毫無疑問,那是火屬性的靈器,對方的靈力也是主攻的這個方向。
大部分除靈者喜好使用泛用型靈力,這適用于絕大多數(shù)除靈道具。而轉(zhuǎn)換了屬性的靈力一般是配合對應(yīng)靈器使用的,當(dāng)然也能在除靈道具上產(chǎn)生不同的效果加成……或是削弱。
不過轉(zhuǎn)換靈力屬性自然會有不同程度的損耗,很多時候沒有這個必要,而且并非沒有難度。
“唉,真好,為什么我就碰不上這種好事……”炎雀羨慕地嘆了一口氣,鑒于對方也很難聯(lián)系上雨夜斗篷,他暫時放棄了挖角的想法。
“總之我該做的事情已經(jīng)做完了,剩下的事你們自己處理吧?!?p> “其實那個人還沒加入你們那邊吧?不如……”
“別再說這個了!”
鹿島千尋不滿地敲了敲桌子,隨后想起了什么,突然問道:“埼玉市最近有抓到大量神源教派的教眾嗎?”
“嗯?沒有啊。”炎雀開合著打火機,“恰恰相反,那些老鼠像是完全躲到下水道里,這段時間根本看不到他們……即使有發(fā)現(xiàn)獻祭儀式也是那些小教派的……”
“也就是說不是他們炸的山么……”
鹿島千尋松了一口氣。
神源教派的人進行破壞往往具有比較強的目的性,這次炸山的動靜這么大,如果是什么儀式……或許會召喚出一只可怕的怪物。
但這樣的話又會是什么人?
“亡語會。”炎雀微微抬手遮擋住晃眼的陽光,突然說道。
“那群……堪稱是恐怖分子的家伙?”
“也不知道那群人是從哪里弄到的那么多炸彈槍械,明明只是個沒出現(xiàn)多少年的組織……怕不是那些該死的財團……”
炎雀嘀咕著,接著說道:“亡語會確實最有可能,那些人的低層就像是要錢不要命、唯恐天下不亂的傭兵,我這邊的警方最近抓了不少了,你們那邊應(yīng)該也沒差吧?”
“啊……哈哈,對。”最近都在學(xué)校偷懶摸魚的鹿島千尋眼神游離,挪到太陽照不到的陰影之中。
“雖然他們不搞獻祭儀式的那一套,和我們扯不上太大關(guān)系,但如果莫名其妙被炸死也是很憋屈的……”炎雀同樣挪動身體,“從動機來看,這次炸山的不像是低層。”
“嗯?!?p> 兩人陷入沉默。
“那么那兩個人呢?”鹿島千尋問起昨晚在洞窟那邊遇到的一男一女。
“遲早會忘記么……我好像有看到過類似的描述。”炎雀的手指輕敲著自己的微紅頭發(fā),“說實話我沒太大印象,資料庫里或許能找到什么,你之后自己問一下自家隊長吧?!?p> “行吧?!逼诖淇眨箥u千尋輕輕嘆了一口氣。
……
沉重的嘆息于夕陽余暉灑落的晦暗房間中回蕩。
輕輕放下手中的相冊,頭發(fā)花白的老大爺望向窗外,微微出神。
咚咚咚——
平房的大門被敲響,室內(nèi)的寂靜慌忙逃散,藏到角落里,不久后才重新匯聚。
現(xiàn)在的時間并非深夜,所以不需要擔(dān)心網(wǎng)上經(jīng)常流傳的‘絕對不能開門的敲門聲’,而且老大爺對這些也不太關(guān)注。
毛絨拖鞋踩在地上,他活動著不太靈便的雙腳,挪動至門口,伸手打開大門。
失去門板的隔絕,雨后微涼的空氣吹入,青石路上行人的談話聲傳來。老大爺表情呆愣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雙腿仿佛失去了一切力量支撐,向前軟倒。
“你……你怎么了?!”司桂立刻伸出手扶住他,有些慌張地說道。
西裝壯漢西浦禮中站在她的身后一言不發(fā)。
“沒事,沒事……”老大爺抹了抹有些濕潤的眼角,看著身穿黑色皮衣,有些狼狽的司桂,“怎么弄成這副模樣?”
“沒什么?!彼竟鹗諗苛藙偛诺纳駪B(tài),視線游離著,隨后解釋道,“剛從山上下來,還沒來得及休息?!?p> 官方的后勤部門將山道堵塞問題解決了,二人第一時間便開著車回到了下田鎮(zhèn)。
由于直到不久前手機依舊接收不到信號,那些人并沒有得到攔住可疑人物的指令,因此他們被當(dāng)成普通旅客,得以安然離開。
否則二人需要將那輛車銷毀,不留下一絲痕跡,然后從別的道路走下山。
假如亡語會的英義還活著,或許也可以像他們那樣借機逃掉。
“那快進來,先進來再聊。”老大爺被司桂攙扶著回過身,緊接著他注意到身形壯碩的西浦禮中。
老大爺眨了眨眼,小聲在司桂耳邊說:“這是男朋友?”
“?”
“男朋友好啊,你的年紀(jì)也不小了,我一直在擔(dān)心這件事?!崩洗鬆敇泛呛堑匦α诵?,“認(rèn)識多久了?你感覺他怎么樣?看著真壯實,一定能保護好我家小桂……”
“行了!不是那種關(guān)系!趕快進去!”
“好好好。”
嘭。
門被關(guān)上,三人進入平房中,打開電燈。
燈光驅(qū)散布置簡陋的客廳中的陰影。
角落的棉花糖機吸引了司桂的注意力。
“你一直不肯來看我這把老骨頭,我只能自己找一些事情做了?!?p> 老大爺晃悠著坐到沙發(fā)上,想起什么說道:“我跟你說,前兩天有個很可愛的銀發(fā)小姑娘來買棉花糖,一看到她我就想起你小時候啊……”
司桂默默坐下,聽著老人的嘮叨聲。
“當(dāng)時我給她做了個超大型的棉花糖,你要不要也來一個?”
“……嗯。”
老大爺笑的更開心了,臉上的皺紋清晰可見:“不過說起你小時候……還經(jīng)常讓我抱抱呢,明明以前還那么粘人,現(xiàn)在卻……”
“都多大的人了?!彼竟鸱藗€白眼。
“你是昨天來這邊的嗎?昨晚可是電閃雷鳴……我記得你從小開始就很怕打雷,不過有男朋友在應(yīng)該沒事吧,哈哈哈哈……”
“……”
司桂的眼角抽了抽,昨晚那聲驚雷確實把她嚇得不輕,當(dāng)時她還被那個繃帶人綁著……
一旁的西浦禮中瞥了她一眼。
司桂惡狠狠地瞪了回去。
“這次回來要待多久???”老大爺嘮叨了半天,突然問道,語氣充滿期盼。
“……馬上就要走了?!彼竟鸬椭^,沉聲道。
“是嗎……”老大爺撓了撓花白的頭發(fā),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傷感和失望,“那下次打算什么時候再來?”
“……”
下次……
司桂沒有立刻回答。
她明白自己所處的組織和官方總是對著干的,如果哪天出了差錯,一定會波及到自己的親人。
雖然她的親人只剩眼前的這一位了。
她在兩年前作為地區(qū)負(fù)責(zé)人來到櫻島時,將老人從龍國內(nèi)陸接到這邊,讓他在這個平靜寧和的小鎮(zhèn)養(yǎng)老。
司桂不希望自己牽連到老人……雖然兩天前她忍不住來到這里,想要看望他。
但她最后還是決定離開。
如果不是奇物出世,如果不是那場突兀發(fā)生的災(zāi)難,如果不是那個暴雨中的奇跡……她或許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內(nèi)心吧。
有的人……見一面,就少一面啊。
“以后……我會經(jīng)常回來的。”
司桂輕聲說道,露出了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微笑。
她想借著組織的力量改變過去,但她不應(yīng)該放棄現(xiàn)在。
隨后她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老人正呆呆地望著自己,清澈的淚水不住地滑落。
“你又怎么了?”司桂疑惑地問道,看了眼一直不說話的西浦禮中,又看向老人。
“沒事。”老大爺擺了擺手,走到棉花糖機器旁,“我這是開心啊,哈哈哈哈哈……”
“……”
注視著流淚歡笑的老人,司桂乖乖地坐好,等他把巨型棉花糖做出來。
溫馨彌漫在這個一直以來充斥著孤單的家。
司桂很希望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
但……她不能在這里停下腳步。
為了改變過去,她必須繼續(xù)努力,而最好的辦法就是依靠組織的力量。
畢竟她的組織可是……
……
“曼德拉?”
一道人影于平房外面路過。
鹿島千尋拿著手機,和自家隊長相原宗樹對話著。
信號恢復(fù)之后,她很快聯(lián)系了隊長。
“嗯……低權(quán)限的資料庫沒有這個組織的信息,我順著權(quán)限等級查了過去,發(fā)現(xiàn)一個很奇怪的現(xiàn)象?!毕嘣跇涑练€(wěn)的聲音自手機中傳出。
“什么現(xiàn)象?”
“從我能看到相關(guān)描述之后,權(quán)限越高,關(guān)于這個組織的信息就越多,似乎往后的每個權(quán)限等級的資料庫都會放一份它的資料?!?p> “那它到底是什么樣的?”
“呃,憑我的權(quán)限也就只能看到這么多了,總之以后收取奇物的時候要小心這個組織,曼德拉的人似乎對奇物情有獨鐘,過去也有搶奪成功的案例。”
“曼德拉……”
結(jié)束了和隊長的通話后,鹿島千尋開始思考那兩個人的各種行為。
他們一男一女……
他們當(dāng)時身穿黑色雨衣……
他們……
他們長什么模樣來著?
鹿島千尋愕然地凝視著青石路,在如血的夕陽之中伴著投射到平房上的陰影呆立許久。
最終她只記住了‘曼德拉’三個字,以及那兩個人的存在。
鹿島千尋晃了晃腦袋,忽略被淡化的記憶,走向?qū)W校大巴的位置。
這輛車……會開往山上,在溫泉旅館的停車場停下。
是的,三天兩夜的修學(xué)旅行被延長了一天。
“太好了!”
“又可以多玩一天啦!”
“今晚一起去泡溫泉啊?!?p> “……”
鹿島千尋看著歡呼的學(xué)生們,笑著搖了搖頭。
傻孩子們,明天可是星期天啊。
不管你們賺不賺,學(xué)校的課程是絕對不會落下的!
等學(xué)生們都上了車,鹿島千尋也坐到車上,車輛發(fā)動,漸漸遠離了下田鎮(zhèn),朝山上行去。
看著窗外掠過的空曠草地,鹿島千尋腦海里想著雨夜斗篷的事情。
“原來在截斷山峰之前,他還幫我們將旅館的詭異解決了啊……”
本以為旅館是最安全的地方,結(jié)果卻發(fā)生了那樣的異變。
得知這個消息之后,旅館的負(fù)責(zé)人誠惶誠恐地給出了補償,也就是這多出一天的修學(xué)旅行,還有其他各種費用的減免。
所幸由于陸安的存在,并沒有人發(fā)生意外。
否則事情絕對不會這么簡單。
“詭異……出現(xiàn)得真是莫名其妙。”
鹿島千尋皺起眉頭,夕陽灑下的光影在臉上不斷閃過。
溫泉旅館的異常排查工作并沒有太過偷懶,雖然那個結(jié)界不太行……但真正的問題是異常數(shù)量增多這一大環(huán)境的影響。
這是不可避免的。
因為沒人能預(yù)料到這種事情……
哦,不對,除了那些擁有預(yù)言類奇物的人。
“還好,至少現(xiàn)在一切都好?!?p> 鹿島千尋呼出一口氣,回頭看了眼歡聲笑語的學(xué)生們。
她又想起了溫泉旅館里那些學(xué)生的講述。
以雙斧斬向巨神……
閃爍雷光的白槍……
“是什么樣的奇物呢……”
算了,反正已經(jīng)上報了,讓別人猜去吧。
她比較在意的是……斗篷之下的真面目。
說實話昨晚陸安跑得太快,她還有很多事情沒來得及問。
更何況對方還拿著‘代價極大’的未知奇物,想讓他配合他們,將那個奇物的隱患解決,必須先弄清楚他的真實身份。
之后該怎么做,那是以后才需要考慮的事情。
鹿島千尋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位學(xué)生的信息。
精致臉龐掛著詭異的笑容,瞳孔中涌動著混沌的黑暗。
顯眼的銀白色長發(fā)彰顯著她的身份——
雨宮澪。
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學(xué)生。
排除掉各種特殊的奇物存在的可能,以正常的邏輯進行推理。
首先需要確定一個前提——雨夜斗篷,即陸安確實熟悉學(xué)校,他可能是這次來的學(xué)生和老師中的任何一位……當(dāng)然也可能是隱藏在校內(nèi),偷偷跟著某人前來的存在。
暫時根據(jù)前者進行推斷。
詭異發(fā)生時,不在下田鎮(zhèn),而是被困在山上的溫泉旅館內(nèi)的學(xué)生有十來位……至于旅館的工作人員則在那之前下了山,結(jié)果沒辦法上去,不用理會。
以渡邊流明為首的十幾人最終匯聚到巨神存在的大堂之中。
其中佐佐木信次、北條泉一、雨宮澪三人不在場。
佐佐木信次有渡邊流明作證,二人于山崩之前便已經(jīng)在樹林里碰面,而且之后回到旅館的時間也比較早,正常來說雨夜斗篷做完一切后沒辦法在那個時間點跑回去。
北條泉一非??梢?,她說自己在旅館異變之前就已經(jīng)出去了……這無人能證明,之后她回到旅館的時間雖然較早,但仍是在一切塵埃落定后,所以需要觀察。
至于雨宮澪……太可疑了。
以她的身份和在神海商城爆炸案中表現(xiàn)出的優(yōu)秀能力,能夠?qū)Ω端挛缢f的‘臭臭泥’是很正常的。
所以鹿島千尋當(dāng)時沒問太多。
只是到了晚上,她不在場的時間和雨夜斗篷出現(xiàn)的時間剛好能大致對應(yīng)上。
而且神海商城爆炸案她和雨夜斗篷都出現(xiàn)了,根據(jù)從除靈協(xié)會那邊得到的消息……兇宅倒塌事件中二者似乎也是如此……
這讓人不得不懷疑二者的聯(lián)系,若是雨夜斗篷的本體是雨宮澪……
“但她是女孩子啊,陸安可是男性……”
鹿島千尋覺得自己的思考方向不太對,或許陸安真的是一直隱藏在校內(nèi)的強者,他是跟著某個人過來的?
這樣想知道他的本體,學(xué)校里的人也需要考慮。
“如果再算上各種奇物……諸如分身、瞬移、人格具現(xiàn)等各種效果……”
那么每個人都有嫌疑了!
鹿島千尋放棄思考,將雨宮澪列入重點觀察對象之中。
猜測這種東西,倘若沒有證據(jù)支撐是站不住腳的。
雨宮澪如果和陸安有什么聯(lián)系,之后再觀察就行了!
“其實不需要想那么多,只要緊盯著學(xué)校的公告欄,雨夜斗篷遲早會現(xiàn)出真身的!”
她堅定地點了點頭,看向窗外,安靜地欣賞著風(fēng)景。
車輛已經(jīng)開上了山道,速度減緩。被落石砸歪的白色護欄掠過,扯出殘影。
殘陽如血,為下方的小鎮(zhèn)蒙上一層淡紅輕紗。
鹿島千尋思緒平靜,輕聲感嘆道:
“真美啊?!?p> ……
“美?”
小女孩坐在下田鎮(zhèn)派出所的椅子上,小腿晃蕩,對門口感慨著的女警員開口詢問。
“你出來看看。”昨天開始就陪著小女孩的女警員招了招手。
小女孩站了起來,邁著小短腿來到門口。
昨天被大偵探哥哥‘背叛’后,她只能跟著派出所的大姐姐,之后還去大姐姐的家里住了一夜。
打雷真的很可怕,她本來睡得好好的,結(jié)果卻被嚇醒了。
尤其是那一聲響徹天地的驚雷。
當(dāng)時她只能靠在大姐姐的懷里,將腦袋埋到被窩中。
不知道為什么,很想哭。
就像是在捉鬼大會那一晚,她看著那片深邃暗淡的樹林之時……也是這樣的心情。
好難過,心里有種空空的感覺。
小女孩站在女警員身邊,黑色瞳孔倒映著被截斷的山頂,夕陽懸掛于其上,將視線染紅。
嗤——
一輛居家車停在二人身前。
小女孩看到從車上下來的一男一女,縮著脖子后退了幾步。
這是她在做錯事之后擔(dān)心被責(zé)罵的表現(xiàn)。
“你這孩子……!真的是……”女孩的母親語氣嚴(yán)厲一瞬,緊接著卻帶上了哭腔,她將女孩擁入懷中,低聲哭泣著。
“……媽媽?”
小女孩睜著大眼睛,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母親,隨后將視線轉(zhuǎn)向父親。
男人皺著眉,低頭凝望著小女孩。
女警員默默地走到一邊,遠遠注視著夕陽下影子被拖長的一家三口。
“走了,我們回家。”男人最終沒有在這里責(zé)備她,沉聲說道。
“回家?”小女孩開始掙扎,“不要,我還沒見到爺爺!我不要回家!”
“……”男人愣住了。
原本因為女兒偷偷跑出門而被怒火和擔(dān)憂填滿的內(nèi)心……突然空了。
父親頭發(fā)花白、刻滿皺紋的臉龐在腦海中浮現(xiàn),男人緊皺著眉頭,一言不發(fā)。
“我要見爺爺!我要見爺爺!我不要回家!嗚嗚嗚嗚嗚……”
“別再胡鬧了!”女孩的母親看著臉上掛滿淚水、不??摁[的女兒,忍不住抬起手……
夕陽拖拽出的陰影籠罩在身上。
啪——
女人抬起的手腕被男人的手掌抓住了。
“爸爸……我想爺爺了,我們?nèi)ヒ娝貌缓??”小女孩哭著抬起頭,看到父親的表情后……愣在原地。
淚珠滴落到地面的青石板上,濺起水花,滲入縫隙。
男人依舊緊皺著眉頭,只是眼角卻不受控制地滑落清澈的淚水。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也想他了,但……爺爺他……不在這里。”
“爺爺他去哪了?”小女孩眨著淚光盈盈的大眼睛,疑惑地問道。
“他去了……另一個世界?!蹦腥诉@樣說著,卻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逐漸被哭腔扭曲,“一個沒有疼痛的,很好很好的世界?!?p> “……爸爸?”
“……”
男人已然泣不成聲。
小女孩總覺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但她卻又什么都不明白。
她表情呆滯地在母親的懷中抬起頭,隨后輕輕捂住自己的胸口。
好痛……
——疼就對了。
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在腦海里回蕩。
——疼痛能夠磨練人的意志。
原本空空的內(nèi)心被什么填滿,逼迫著眼淚上涌。
小女孩的眼瞳顫抖著,積蓄的淚水反射著夕陽余暉,于眼眶中流淌。
——只有感受過疼痛的人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痛。
好痛啊……
淚水決堤,眼淚劃過臉頰,模糊了小女孩的視線。
她沒有哭出聲音,僅僅只是流下淚水。
大姐姐,好痛……
為什么……
小女孩捂著心口,看著哭泣的父親,以及表情悲傷的母親。
為什么這里會這么痛啊……
她輕輕低下頭,將腦袋埋在母親的懷中。
然后……聲嘶力竭地大哭出聲。
猶如要將所有不解,所有思念,所有心緒盡皆發(fā)泄出來那樣。
不同于肚子被塞滿食物而脹得難受,不同于被銀發(fā)大姐姐用力掐住臉蛋……
在這種從未感受過的疼痛之中,小女孩竭盡全力地慟哭著。
就像是林中老者在散去之前那樣……
哀聲慟哭著。
夕陽的光芒照亮三人的身影,同時在榻榻米房間中打上淡紅光影。
躺在被褥中的銀發(fā)少女睜開眼睛,緩緩坐起身,扭頭望向陽臺的方向。
柔和的晚風(fēng)吹進房間,少女幻夢般的銀白色長發(fā)輕輕飄動,無神灰瞳流轉(zhuǎn)著光芒。
一行清淚自白皙的臉頰滑落。
‘陸安安?怎么了?’
腦海中響起女孩毫無情感的聲音,銀發(fā)少女蹙起眉頭,仔細感受著受傷的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
“沒什么?!?p> 她搖了搖頭,伸手抹去眼淚,凝視手掌許久后闔上眼眸。
“只不過是……疼哭了罷了。”

一把西瓜
苦逼的作者比對策部的隊長們還慘,這章當(dāng)時碼到了凌晨五點QAQ。 哦,可憐的作者,頭發(fā)不知道還能不能保得住。 —— 本章萬字,今天一更。 —— 感謝‘冥冥月光’的月票。 感謝大家的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