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外,一老叟臥地乞討,一商隊受人盤查,一馬車呵散人群,一老樹暗藏新芽。
市集上游俠兒招搖過市,紅樓里美嬌娘玉臂勾旋。
除夕的京城無處不透著新生的氣息,雖天氣寒冷,但大雪也為來年農(nóng)事打下了豐收的好底子。
相府秦家,在家主秦安明的吩咐下,仆人們在庭院里穿梭往返為準(zhǔn)備年夜時的盛大家宴而忙碌不休,時不時還能看見府上三五做群的婦人和嬉鬧的頑童。
府中一座僻靜的別院里,兩三處蒼翠的新竹與青瓦相映成趣,檐廊上一對主仆圍坐在火爐旁,爐上燒著口砂鍋,外面徐徐落著些細(xì)碎的雪。
“少爺,剛剛老爺差趙管事給您托了口信,說今日您得去一趟將軍府,待會兒老爺有事情要交代,讓您先去老爺書房?!鄙硇谓训募移透C在爐邊烤火,一邊的少年捧著書卷看得入神。
“將軍府?蘇家?”少年溫潤的嗓音在爐里木柴的炸裂聲中飄忽不定。
“這不是前幾日二少爺在百香樓跟蘇家的那位起了爭執(zhí)嘛,最后還動了手,聽說是二少爺把那位給打暈了,現(xiàn)在還沒醒呢?!泵星睾偷募移徒议_砂鍋蓋子看了看,苦澀的藥味伴著熱氣將他的濃眉糊作了黑黢黢兩杠。
少年聽罷沒有說話,只是端起爐邊溫著的一杯紅茶輕輕抿了抿,自家兄長的爛攤子自然該是他自家人去收拾的。
這邊秦和卻盯著這位少爺?shù)哪槹l(fā)了呆,那是張很平凡的臉,不論是誰瞧過都只會覺得普通,可眼角的一點紅痣又分外晃人。秦生,秦府三公子,才名不顯,相貌平平。
“我二哥他怎么樣了?”
“?。颗?!二少爺啊?!鼻睾豌读算恫欧磻?yīng)過來,他撓撓頭然后說:“昨夜里老爺是下了狠手啊,二少爺那屁股都打爛了,到現(xiàn)在都下不來床。”
秦生微微發(fā)笑,昨晚他爹當(dāng)著秦府所有人的面把他二哥秦陽揍了一頓,整整半個時辰,手上的板子就沒停過。
“少爺,藥煎好了?!鼻睾湍门磷影咽职∠律板?,放在了一旁的地上。
“有糖嗎?”
“還沒來得及買?!?p> “那先盛著吧?!?p> “好嘞?!?p> 莫約三刻之后,府外。
秦生披件深灰色的狐裘,踩著小凳子上了馬車。幾個剛進府的小婢女在府門后面嘰嘰喳喳個沒完。
“咦?剛剛那位客人怎么從未見過?”
“你是不是昏了頭了,那是三少爺!”
“我聽趙管事說,這位主子是小產(chǎn),打小就身子不好,所以平日里都在深院養(yǎng)著,不怎么見人的?!?p> “哦,這樣啊,那今兒個這是咋的了?”
“嘖,我哪兒知道啊,主子們的事咱少操心,老老實實干活就是?!?p> “略略略,曉得了曉得了,小蓉兒真是的,說話那么沖干嘛。哼,今兒晚上讓你瞧瞧厲害!嘿嘿~”
“你!你……別亂來……”
最后的那女婢語氣越來越弱,有如蚊聲。
車廂里,秦生想起方才書房中自家父親那張已經(jīng)黑成了鍋底的老臉,心中不由一嘆。
“生兒啊,你大哥不在,這事只好讓你去了?!?p> “你二哥不成器,去了將軍府怕是會被那蘇老頭連皮都扒了走。”
“爹知道你不方便出門,但御史臺李肅一案還未徹查,爹這邊脫不開身?!?p> “到了將軍府記得一定要把身段放低,這事能和解就和解,知道嗎?”
“還有,在外定要小心,你邊上只跟了秦和一個人,萬事低調(diào)為上,你回府也有段時日了,一直在府上閑著到底也不是會事嘛……”自家老父拉著自己囑咐了一大堆,說是讓他登門道歉卻又不讓他準(zhǔn)備隨禮,實在是有些琢磨不透他的用意。
事實上,他家這位丞相大人近來日子并不怎么好過。自己一手提攜上來的學(xué)生被人告了御狀,連帶著還拉了幾位正二品的大人物下馬,如今正為朝中一干言官的口誅筆伐操碎了心,結(jié)果他二哥又在這檔子和定國大將軍交惡。
秦生揉了揉眉心,這事其實好解決,將軍府與秦家素來交好,只要蘇家那位獨子沒什么大礙,定國將軍就不會和相府撕破臉。自家二哥雖然混賬了點,但向來是懂得分寸的,如今蘇家那位一直不醒,只怕是缺了他秦家的道歉。
面子而已,給足便是了。
秦生撩起簾子,就見秦和覺著動靜回頭笑笑,又專心趕他的馬車去了。齊整的街道兩旁堆滿積雪,然后就是反反復(fù)復(fù)的亭臺樓閣,再如何繁華的地方看了兩年也不過那般。
秦生不做多想,收回手閉眼養(yǎng)神,這才出門一會兒他就覺得有些乏了。
顛簸許久,秦和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
“少爺,將軍府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