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她果然就是來送人頭的
鐘麓皇城繼明家搜宮后再一次迎來不速之客。
沒落的皇家宮苑變成了荒蕪死城，連鐘麓好山好水都養(yǎng)不活宮中的花草池魚，獨(dú)守一方的人上韶歌衣冠工整坐在乾元大殿高臺龍椅上，面色凝重，與素日上朝時的威嚴(yán)別無二致。
不過今日，臺下本應(yīng)列列齊整的臣子們早已大難臨頭鳥各飛，空蕩蕩落了灰的殿堂里，唯獨(dú)站著一人。
此人一身黑色斗篷立于暗處，兜帽落下的陰影露出半面銀色寒光和幾縷白發(fā)，韶歌不識此人，但這面具上歪斜的“召”字，讓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力去應(yīng)對。
“人上好膽氣，這獨(dú)守空城的滋味怕是不太好受。”陰柔的聲音回蕩在空曠大殿，本就寂冷的天氣徒添了絕望。
“又不知何方的風(fēng)，將臭名昭著的鎏昭殿殿主吹來了？”韶歌冷笑，摸著皇椅上冰冷的龍頭，面不改色嘲諷回去。
“呵呵呵……小人前幾日夜觀星象，這人界仙界的郁結(jié)只有陛下能解開，這不就順著風(fēng)前來尋找解鈴人了?！?p> 韶歌沉默，自知說得越少才能守住秘密。
“陛下何必如此戒備，小人真心誠意前來，想必陛下也能猜到，不如開誠布公，也少的妄加猜疑?！?p> 高高居上的人壓下怒氣：“就算孤守不住人界皇位，如今兮兒已不在皇城，爾等休想再傷她一根毫毛！”
“哈哈哈哈，”濼河輕笑，“人上糊涂，小人確實(shí)意在明小姐，可找的不是她，而是您啊?！?p> “孤乃人界眾人之上，你不過一小小鎏昭殿，也膽敢放肆。就算孤空守城池遭人背棄，也輪不到爾等落井下石。”
濼河靜靜等他說完，倚著柱子仰起頭，凄慘而夸張的笑臉正對著人上。
“陛下為什么就不肯聽小人說完呢，相安無事多好，為何偏要惹怒小人?！?p> 韶歌怔住，細(xì)微的血絲爬上他蒼老的臉，目眥欲裂。
“陛下，說說您與洱山那位副掌門吧?！泵婢吆蟮拿碱^微微一動：“不對……應(yīng)該說是，您，明瑭，清猗公主與那位仙師的契約，呵，究竟什么，能讓這位突然出現(xiàn)在仙界卻行事低調(diào)的仙尊出山呢?！?p> 那柔媚的像個女人的聲音回蕩著，一遍一遍質(zhì)問著。
“不……”
“明瑭這瀕臨神境的奇才？還是你韶家百年出一的器修清猗公主？還是……”
“夠了！”
“明瑭與清猗公主唯一的女兒，哪怕一出生是個癡兒也備受寵愛的明兮？”
“閉嘴??！”
彌漫在大殿里的森森鬼氣瞬間被收斂干凈。
韶歌緊緊攥著椅子上的龍首，面上冷汗直流，嘴唇被咬的鮮血淋漓，冷冽一笑：“殿主惑術(shù)天下一絕，想知道這些何必用壓迫的方式，你也知孤不過是一介凡人?！?p> “呵，”濼河緩緩走近，登上龍臺隔著桌案居高臨下。
“小人謹(jǐn)遵仙君旨意，不敢對尊貴的人上動用惑術(shù)，既然清猗公主能成為世間少有的煉器師，那陛下也該有些資質(zhì)?！?p> 他托起韶歌的臉，逼迫他看著自己凄慘的笑臉：“陛下說一說吧，小人已經(jīng)等不及了，尋幽因?yàn)槭裁窗涯銈冎g一切忘得一干二凈，明兮究竟是誰，人上可要將話講清楚，是要你的外甥女，還是你這天下順?biāo)??！?p> “啊啾！”
還沒享受夠明府春天般的溫暖，就又被強(qiáng)行帶出府，美其名曰歷練的白蘇使勁裹緊了自己的大氅，一連打了五個噴嚏后無望盯著眼前一望無際的雪原。
“造孽啊……”
“嗯？”尋幽聽到她的嘟囔聲扭過頭。
“沒事……”她縮了縮脖子，有些不自在瞥了眼一直盯著自己的明朝。
見她終于注意到自己，明朝僵硬的笑笑，音色輕柔：“這風(fēng)雪天，小妹凍壞了吧，你從小便不耐寒，最喜歡跑到祖母房里躲冷，也最不像明家的孩子?！?p> 白蘇聽言微微一愣。
他說著，從衣袖中摸出一張符紙，替白蘇掖進(jìn)懷里，尋幽側(cè)目掃了一眼，漫不經(jīng)心開口：“自學(xué)符箓？”
蕭家姐弟好奇的湊過來，見那符紙上紋路與火符相似卻又有所不同，前所未見的稀奇。
“明少爺，這是什么符？”
符紙入懷，便感覺到源源不斷的暖意傳來，逐漸蔓延至全身，還在愣神的白蘇這才反應(yīng)過來。
“多謝明哥哥?！?p> 他方才話里有話，究竟有何用意？不像明家的孩子？
“是，這是晚輩自學(xué)畫來的暖符，在雪地里驅(qū)寒暖身最是有效，身在北域的百姓，需要這種方便的法子驅(qū)寒保暖?！彼h首，頗有禮貌的回了尋幽問話。
“真的誒，我感覺到這里暖了！好神奇?！笔挓o瑜摸著白蘇放置暖符的衣料，驚奇到厚著臉皮向明朝討要了兩張。
“也是，聽聞北域明家人最是不懼寒，才得以在極寒之地奠定家業(yè)，同是明家人，怎么明兮你這么怕冷呢？”蕭無瑾話不過腦，順著明朝的話嬉笑著，成功獲得姐姐愛的巴掌：“你懂什么，明兮還小，又不曾修行過，自然怕冷！”
“哈哈哈，確實(shí)，小妹年紀(jì)尚小，資質(zhì)也還未顯露，有伯父和清猗公主這樣優(yōu)秀的爹娘，今后定會大展鋒芒?！?p> 尋幽蹙了蹙眉，被蕭無瑜精準(zhǔn)接收到，麻溜的換了話題。
“在洱山弟子中，你這資質(zhì)已屬上乘，為何不入仙家門派學(xué)習(xí)修煉？”按照明家的資本，這種資質(zhì)應(yīng)該早就送到仙門求學(xué)了，怎會留在家中自學(xué)符箓呢？
“實(shí)不相瞞，曾有幸得岐絕崖副掌門賞識，不過當(dāng)年年少，憧憬百家之首洱山，便推了副掌門的好意?！彼麄?cè)目瞄了眼走在最前的尋幽，可惜對方并不關(guān)心這群孩子在討論什么。
“哈哈哈，你若去了岐絕崖，恐怕今日可不會這樣說說笑笑?！笔挓o瑾笑嘻嘻摟上明朝的脖子打趣道，下一秒見到自家小師叔審視的眼神后飛快放開亂摟的手，規(guī)規(guī)矩矩縮了起來。
“此言何意？”明朝不解。
“因?yàn)椤笔挓o瑾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別看八門表面上和和睦睦，私底下關(guān)系差的離譜，岐絕崖和我們在盛仙大會打的最兇?！?p> “啊，這……”
“資質(zhì)悟性都不錯?！苯K于，尋幽忍無可忍的開口：“但心性欠佳，多生雜念，就算入了洱山，也難成內(nèi)門弟子?！?p> 白蘇見他們聊得火熱朝天，悄悄把蕭無瑜拉到一邊。
“怎么了？”
“問你個問題?！彼q猶豫豫，終于覺得還是問清楚比較放心。
“仙家有沒有那種魂魄依附在別人身上的情況?！?p> 蕭無瑜托著下巴想了想：“你說的是奪舍嗎？我看書上講這個一般出現(xiàn)在魔修身上，而且很難成功?！?p> 白蘇不甘心：“那……有沒有可能，兩個魂魄共處一體?！?p> “怎么可能？！”她驚訝挑眉，頗為在意的壓低聲音：“就算已入仙境的仙師也承受不住兩個魂魄共處……更何況，”她仔細(xì)想了想曾看過的文獻(xiàn)，“將死之人的軀體最易奪舍?！?p> 說到這兒，她似乎想到什么，愣愣的看著白蘇。
對啊，眼前這個明小姐，不認(rèn)得自己的母親。
“噓……”蕭無瑾突然靠過來捂住自家姐姐的嘴，仿佛噴出來的熱氣會驚擾了什么。
一行五人停下腳步。
尋幽抬頭，十里開外，暴風(fēng)雪籠罩著臨雪城，卷攜的雪色一直深入云巔，與白茫茫的天融為一體。
“……這是什么，我們來時好像沒有這個東西吧……”蕭無瑜不由自主的扒拉開弟弟的手驚恐道。
“是雪暴嗎？”
“不，不對，”
連毫無修為的白蘇，也能感受到迎面而來的壓迫。
她回想那日俯瞰城中如人間煉獄般的情景，不由得心有余悸。
“那城里不是還有人嗎？趕緊去救人??！”蕭無瑾頭皮發(fā)麻，盯著城池方向，無端恐懼卻又擔(dān)憂城中修士的性命，求助目光看向?qū)び摹?p> “不必?！?p> “用不著?！?p>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其一波瀾不驚，另一個卻暗含嗤笑，年輕人火力旺盛，一聽如此陰陽怪氣扭頭怒問：“明少爺這是何意？！”
明朝攤了攤手，不甚在乎對方什么態(tài)度：“不過是提醒蕭公子，現(xiàn)在救人為時已晚，若執(zhí)意進(jìn)城，與送死別無二致?！?p> “你??！”
“無瑾，”尋幽輕喝住了蕭無瑾，
“小師叔！他！”
“其言無過?！?p> 明朝摸了摸自己的狐尾帽，不與蕭無瑾計(jì)較。
“城早已是死城?！弊运麄兊谝淮芜M(jìn)城就是了。
以歷練的借口帶他們出來，不過是尋幽擔(dān)心自己離開，準(zhǔn)備魚死網(wǎng)破的明家會對他們不利。
“是不是你們干的？！”不知為何，蕭無瑾驟然暴起，攥著明朝領(lǐng)口破口大罵。
“蕭公子慎言，”明朝輕笑，白凈的臉龐輕飄飄掃過明兮的方向：“這里可還有明氏前嫡小姐。”
“你……”
“前家主戰(zhàn)死后明家敗落至此，這魔物雖為北域原生，但蟄伏多時明家也奈何不得。明朝尚無法主事，明府所有決定與他無關(guān)，無瑾，莫要再失態(tài)了?！笔挓o瑜扒著弟弟另一只手臂，連錘帶勸的將他火氣壓了下去。
轉(zhuǎn)而又對著明朝：“我們爹娘皆被魔物所殺，失儀之處稍有得罪?！?p> “明白明白，”明朝擺擺手，自嘲道：“你們所謂正道不都看不起魔修么。”
蕭無瑜勉強(qiáng)扯出一笑：“以明少爺資質(zhì)，日后在仙界定會有番作為的?！?p> 白蘇無意參與他們的爭吵，在聽到蕭家姐弟父母是被魔物殘殺后失了神，等到回醒時，圍困城池的暴雪已然臨近，朦朦朧朧，不見五指。
“我們是不是……”她盯著越飄越近的雪白，聲如蚊訥提醒著，下意識扭頭尋找仙師，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深陷雪白霧氣之中，再無他影。
“有危險了……”
她脊背發(fā)涼聲音直飚上去：“臥槽這么刺激？！上來就單人挑戰(zhàn)魔獸副本？”
另一邊，尋幽眉頭緊鎖，眼睜睜看著蕭家姐弟和明兮明朝從身邊消失，隨手粉碎了身后剛聚集起來的雪團(tuán)。
蕭無瑾蕭無瑜同樣一臉蒙圈的看著雪霧彌漫，無路可逃。
“這是魔物搞出來的幻境？”
蕭無瑾聽著姐姐的指示，描了火符對準(zhǔn)周圍一點(diǎn)點(diǎn)聚集的雪團(tuán)，“火來！”
驟然涌出的烈火落在冰天雪地里，威力霎時削弱了一多半?；鹈缦绲膭x那，上空自四面八方傳來咯吱咯吱小孩子的嬉笑聲。
“來啊，來陪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