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們爬上屋頂,將擋雨的布掛好,正好遮住了御藥房庭院里曬著的藥材。
“哎哎,拉布干嘛,快放下來,我好不容易把這些發(fā)潮的藥材搬出來曬曬太陽,你們拉塊布做什么?”桃夭喘著粗氣,懷里還抱著一簸箕的茴香籽。
“月狐醫(yī)官,張?zhí)t(yī)怕落雨,濕了門框,故吩咐咱幾個把雨棚搭起來?!?p> “這個糟老頭,明明是怕太陽曬到他的紫檀木桌椅吧?!?p> 張?zhí)t(yī)在前段時日不知從哪里托人運(yùn)進(jìn)宮一套檀木桌椅,稀罕得不得了,整日打頭陣來御藥房盯著。
聞聲,張?zhí)t(yī)故意大聲咳嗽了幾聲。
“月狐醫(yī)官語言怎能如此粗魯,老夫想著剛?cè)氪?,這日頭還不毒辣,此時若是提早搬出藥材來曬,怕是遇上春雨,更遭霉。”
“停,停......一大早隔著墻就聽見兩位醫(yī)官在爭吵了?!崩罡姨みM(jìn)門,不耐煩的說到。
“你又一大早來干嘛?”桃夭問到。
“我娘,她說前幾日身子不適,吃了兩副藥還是沒有好轉(zhuǎn),所以我把方子帶來,你幫著看看?!崩罡艺f著就順勢從袖中取出方子。
“哎呀,剛回春,天還稍涼,不要就開始吃那么重的補(bǔ)藥!我來給你開幾副神藥,馬上就可藥到病除?!碧邑舱泻糁罡乙o他開方,張?zhí)t(yī)斜著眼看著她擼起袖管就要開方。便大手一揮,那長袖一甩,鼻子“哼”聲道“人都未見,開方,簡直是庸醫(yī),看你能開出什么!”
正吵鬧之際,聽見外面報到“立春采擷購藥材報名咯!”
桃夭一聽,驚喜萬分,馬上樂呵呵地轉(zhuǎn)向張?zhí)t(yī),問道“張?zhí)t(yī),這個采藥買藥是不是可以出宮呀,那我豈不是可以出去了,太好咯!”正當(dāng)她驚呼之時,張?zhí)t(yī)陰起臉,罵道“你速速登名去,眼不見為凈?!?p> 桃夭興奮得將那開好的藥方塞進(jìn)李敢懷里,不等他說話,就一溜煙跑出去了。那斗大的名字印在上面,讓她看了心里都樂呵。
李敢將她拉出登名的人群,說道“哎,這京城我可是熟得很,要不我?guī)е愎?,和你一起去采藥?!?p> “確實(shí)少了個向?qū)В蔷妥屇銇韼页院韧鏄钒?!”桃夭高興得瞇起了眼睛。
熬過了一個漫長的冬天,人們都?xì)g呼雀躍著,迎接著春的來臨。立春即來,此時的宮里萬物都開始變新了,也開始熱鬧起來了。諸侯公卿紛紛攜春禮覲見。
最顯眼也是劉徹最愛的漠北的青銅風(fēng)紋箭鏃,爨邕的九孔弩炮……到尾才見越巂的春果,涼州的牛羊頭拴著紅繩,端在三四個侍從手上,還有那青龍玉器,彩卷蟬衣,各部呈上的春牛圖,春帖子,看得桃夭眼都花了。一個宮女將出神的她拉回出宮隊伍,她才回過神,連忙拿了提簍跟上。
宮門打開的瞬間,一片繁華熱鬧的景象鋪面而來,那些早就準(zhǔn)備向?qū)m女推介貨品的商販擠滿了整條街。護(hù)衛(wèi)截開一條路,大家各自領(lǐng)了需要采買的條目便四散開去。桃夭被商販們擠在中間不可脫身,那唾沫星子噴了滿臉。
一雙手將她拽了出來,飛速跨上馬便離開了。桃夭抓著這黑色長衫就知道是去病,拍了拍他的肩,“你怎么知道我出來?李敢與你說的?”
“本將軍何須他言,自是知曉你身處何地,要做什么事。”那得意的笑如春風(fēng)一般明媚。桃夭看著這人來人往的都市,這充滿活力的春日,心里別提多高興。
去病的馬腳飛快,“吁......”停了下來。高大的牌匾上赫然刻著那曾讓華兒和桃夭神往的三個大字“醉仙居”。這醉仙居果然氣派,賓客盈門呀。
“知道你這個吃貨喜歡他家的吃食,走吧?!比ゲⅠR遞給小廝。
“可李敢早就約好我一起逛京城的?!?p> “急什么,先飽肚再說”去病話還沒說完桃夭的腳早就跨進(jìn)去了。
熱鬧非凡的集市,人們舞著龍,高車載著兩位面飾青紅妝,頭戴青柳條的人,他們沿街禮謁并高呼著“春到,春到。”去病帶著桃夭飯后穿梭在這熱鬧之間,仿佛回到了平陽城一般的快樂。
“哇,這舞龍的功夫太好了吧?!碧邑部吹门膊婚_眼。忽然看到街道對面身著青衣的李敢,在人群中笑意綿綿,俊朗的外表吸引了周圍看舞龍的女人們,都對他目露春光。桃夭見他還牽著一個小女孩,連忙呼喊他。
等湊到一塊,細(xì)看,這個小女孩真美,濃眉大眼,笑起來如芙蕖粉嫩,深得人心。
“李敢,這是你女兒?長得真好看,像我小時候?!碧邑矄柕?。
李敢沒回答她,反而指著去病說,“問他咯?!?p> “霍去病,這是,你女兒?”桃夭疑惑的大聲說。
霍去病嚇一跳,“什么我女兒,別亂說。”
“好哥哥,是我,青兒呀,你忘了嗎?”青兒歡喜的撲到去病懷中,扯著他的衣服說著。
霍去病不好意思地抬頭看著李敢,說到“嘿,嘿,嘿,這我慢慢跟你們講吧?!?p> 幾盞春茶下肚,桃夭才明白了這其中的來龍去脈。
“這個姐姐為什么帶著面紗呀,哥哥,青兒看不到她的臉?!鼻鄡鹤诶罡疑砼?,一只手搭在他腿上,頭靠在上面疑惑地問。
“青兒,她是桃夭姐姐。這廂房臨水而設(shè),無外人,你就拿下來給她看一看嘛?!崩罡艺f到。
桃夭只好摘下頭紗。
“哇,桃夭姐姐真漂亮,怪不得去病哥哥一直盯著姐姐看呢,青兒以后也要和她一樣漂亮?!鼻鄡何χ⒅邑舱f。
霍去病臉一紅,杵在桌上的手一滑,差點(diǎn)打碎碗盞?!拔遥?.....”還沒解釋就看到李敢那張仇視的面容,見他尷尬的端起一杯茶假裝品味起來。
桃夭也是連忙岔開話題,問到,“青兒,青兒,你在李敢哥哥家過得好不好呀?”
“好,禹哥哥還教我識字呢,我和他一道去司馬郎中家讀書,他家有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可好玩了?!鼻鄡焊吲d地講述著學(xué)堂的趣事。
“你這郎中令做得不錯嘛,竟允許女子入學(xué)堂讀書,我敬你一杯?!碧邑猜犅勚@樁樁件件事,不由得對李敢欽佩有加。
李敢也舉起杯說“我那小女兒不喜讀書,便讓給青兒去了,這沒什么,青兒那么聰明應(yīng)該知書識禮?!?p> 三人說笑間,時日竟已過半,桃夭這才想起自己要采買的藥材。
霍去病嘲笑了她幾句,不一會,破奴就拎著已些早就購置好的藥材包裹進(jìn)來了。桃夭會心一笑,作揖道,“勞煩霍大將軍了,感激不盡,這杯茶我先干了?!庇谑菐兹瞬庞掷^續(xù)談笑歡飲。
幾日后,桃夭又看到宮中侍從們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各殿間,那些掛著紅繩的豬羊頭又被端了出來,車馬停在城門前。文武百官們都穿著朝服,侯在城外。
“月狐醫(yī)官,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今日春祭,天子要攜公卿諸侯去迎春呢?!迸匀苏f著。
只見劉徹頭戴十二冕旒冠,身著昏黑八章華服,帶大綬,神色依舊是那么威嚴(yán)。旁邊的衛(wèi)子夫亦是身著祭祀禮服,恭敬的陪伴在身旁。
桃夭看著她那變幻成母儀天下的眼神,賢雅的身姿,忽然眼前閃過那處斬臺上的母親哀求的面孔,還有那噴濺的血,突然,那冰冷慘烈的血跡中還躺著華兒的尸體。心頭一緊,差點(diǎn)呼吸不過來,她的眼睛忽然變成紅褐色,充斥著怒火,一股氣息將她裹挾住。
“咚......”震耳欲聾的鼓聲,將她的意識喚回。她慌忙的扶住身旁的立柱,稍有緩和。很久,她都不敢去回憶這個畫面,可是今天,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還有……花兒,桃夭很害怕。
“華兒,華兒?!被琶ε芟蛘蔡扉w。
詹天閣的小房間里,華兒睡得正好,那紅撲撲的小臉肥嘟嘟的,“碰”桃夭慌忙打開門的聲音驚醒了睡夢中的他,他坐起身來,便被桃夭一把抱住。
“華兒,華兒,你沒事吧,嚇?biāo)牢伊?,讓我看看有沒有哪里受傷?!碧邑矊⑷A兒渾身翻看個遍。
“華兒,最近不要離開詹天閣,一定要小心外面的人,師傅給你的保命丹香囊在哪?有沒有帶在身上。”桃夭焦急的將華兒摟在懷里,她害怕,害怕那個畫面,為什么她會看到華兒在那里,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涌上心頭,她將華兒抱得愈發(fā)的緊了。
“可是師傅,戾皇子最近都約我去他宮殿下棋,華兒想去?!?p> “戾皇子那里可以去,但是等過兩日就不能去了?!?p> “為何?師傅過兩日為何就不能去了......”華兒不知桃夭此刻心中所想,她知道,衛(wèi)子夫在的地方都是危險的,萬不可冒這個險,過兩日春祭后,她回來了,桃夭越想越害怕。
劉徹一行人則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浩蕩的車馬隨從已經(jīng)使出宮外。太卜將此次祭祀地定在北郊渭河之畔,所有車馬浩浩蕩蕩的向北郊出發(fā)。
北郊的野外也是春意盎然。
“皇后來看窗外?!眲叵崎_車簾,見耕夫們在田間勞作著,鞭子抽著牛翻土,邊吆喝著“打春咯,打春咯”。
“看來今年的收成也會比去年好,百姓們們高興,寡人也高興,哈哈哈哈?!眲赝@畝畝良田和勤耕的百姓不禁喜上眉頭。
“哎,陛下,說來也巧,我聽太卜令說,今年祭春之地是選在陽陵附近,那今日出行一來為百姓祈福,二來也可告慰先祖國事順?biāo)?,真是太好了?!毙l(wèi)子夫說到。
“寡人亦是如此所想?!眱扇藢σ暎凵裰袇s別有意思。
突然,馬車停了下來。
“蘇文,何事?”
蘇文侯在車外,稟明工部有人攔路,說是要告御狀。
“誰?”
“稟陛下,是主修陽陵的大匠。”
“蘇公公什么事非要在路上說?”衛(wèi)子夫發(fā)問。
“回皇后娘娘,大匠說,請陛下下車一看,此地就是陽陵。”
劉徹那黑色的濃厚胡須細(xì)微抽動了起來,而那緊繃的臉卻絲毫不減威嚴(yán),下車后,立即遣來那人。
“回稟陛下,微臣乃是主修陽陵的大匠,陛下所見所踏土地皆為陽陵園寢,可卻被李丞相私自劃分進(jìn)已故李廣將軍的墓地,并且還轉(zhuǎn)賣給了田商從中獲利,下官請陛下明察。”
劉徹臉馬上拉了下來,“胡說八道,李蔡向來不會謀此逆事,區(qū)區(qū)田畝他一驍勇大將豈會貪戀。打擾寡人祭祀,污蔑良臣。來人,將此人拉去問斬?!?p> 大匠嚇得癱坐在地上,慌亂中突然想起什么,馬上將手中的狀紙遞上給蘇文。
“陛下,陛下明察,這是罪證,請明鑒?!?p> 蘇文細(xì)細(xì)看來后,才挪到劉徹耳邊嘀咕了幾句。
衛(wèi)子夫接過狀紙發(fā)現(xiàn)件件樁樁都有明細(xì),簽字畫押。轉(zhuǎn)身對劉徹說“陛下,看來此事確實(shí)需要查驗(yàn)一番?!?p> 劉徹衣袖一揚(yáng),登上馬車,轉(zhuǎn)頭說到“此事暫且交與有司查驗(yàn),按漢律下獄,嚴(yán)辦!”說罷便怒氣沖沖地回了車廂。
李蔡私占陵園一事很快傳回京城,李敢聽聞,立即策馬奔去安樂府,他不信自己的叔父會做此事??扇サ介T外卻被攔下,告知李蔡不愿見任何人,廷尉來提審也閉門不出。李敢自是知道叔父脾氣秉性,為證明叔父清白,便立即策馬趕往陽陵求證。
殊不知此時,天變異向,黑云匯聚,皇帝的春祭似乎是真的為天下求來了一場春雨,潤澤大地。
“轟隆”一聲巨響,讓回京坐在馬車?yán)锏男l(wèi)子夫驚嚇得一怔,劉徹忙去安撫。
“陛下,是臣妾膽小,有陛下在身邊,我不慌的,這春雷是陛下為百姓,為天下求來的福露,臣妾聽到雖聲大震耳,可心里卻為陛下高興呢?!毙l(wèi)子夫不知為何驚懼車外轟隆的雷聲,卻還要保持莊重儀態(tài),說些好聽話給劉徹,劉徹自是認(rèn)為自己的祭祀成功了,為百姓求得春雨,正在高興之余,蘇文立即叫停車馬,慌著拉開車簾。
“陛下,陛下,出事了!”
那一聲聲驚嚇住衛(wèi)子夫的雷聲,果然是作惡了。劉據(jù)與華兒在他的寢宮外的涼亭下棋呢,未曾想一真驚天巨雷,嚇掉了劉據(jù)手中的棋子,劉據(jù)驚厥倒下,嚇壞了華兒。華兒從石桌下爬出來,立刻推攮著劉據(jù)。
“戾皇子,戾皇子,你怎么了?”華兒摸到師傅給自己的香囊,立刻拿出保命丹給劉據(jù)服下,隨從侍衛(wèi)擁上來,護(hù)住劉據(jù),華兒在一旁哭泣,不知所措。沒過多久,太醫(yī)就趕到,隨后,皇帝的車馬竟然也疾馳而至。
“太醫(yī)在哪,太醫(yī),我兒到底怎么了?”還沒來得及下馬車,衛(wèi)子夫便慌了手腳,不似往日般冷靜,馬沒停住就要下車,被劉徹拽住。
“陛下,戾兒,我的戾兒?!毙l(wèi)子夫啼哭著,擔(dān)憂急切爬上了她的臉頰,此刻的她沒了當(dāng)初那沉穩(wěn)端莊,只是不停的哭泣著,急切地想要看到她的兒子。
兩人急切地趕到宮殿,剛踏進(jìn)去就圍來一群太醫(yī)和侍從報備情況,漢武帝撥開人群和衛(wèi)子夫一起焦急地奔向此刻正躺在床上的皇子身邊。衛(wèi)子夫慌張地緊抓住他的手呼喚著。
聽到太醫(yī)報說太子并無大礙,只是驚厥暈倒后,還是不放心。轉(zhuǎn)眼便看到華兒被以為侍從拉著站在一旁,頓時心里明白了什么。
“來人,傳月狐醫(yī)官來為皇子整治?!毙l(wèi)子夫明白了定是去病將戾兒帶去的,也擔(dān)心太醫(yī)們整治不利,于是想傳來一探究竟。
和桃夭一道而來的是皇帝的一位祝禱巫師,春祭沒完成,皇子又出事,劉徹心里也著急,想讓巫師來看一看是何緣故。
桃夭一眼就看到華兒,心里咯噔一聲,一種奇怪的不安涌上她的心頭。桃夭示意華兒不要出聲,連忙然后連忙為戾兒看病。
“回陛下,戾皇子確實(shí)是被春雷嚇到,短暫驚厥了,不過好像及時服下了俾人的保命丹藥后已經(jīng)無礙了,再吃幾幅調(diào)理的方子即可痊愈?!碧邑舱f。
“保命丹?這么說是你救的戾兒?”劉徹問。
跟隨皇子的侍從連忙拉著戾兒跪倒在劉徹腳下解釋到“回陛下,是皇子的這位陪讀小孩救的皇子?!?p> 劉徹才注意到華兒,看到華兒的瞬間,一切明了,不過,劉徹心里閃過一個念頭。
前幾日,詹天閣內(nèi),劉徹與太卜聊了半夜,太卜算出近日祭天巫會出現(xiàn),并且懷疑就是桃夭。
“陛下命臣苦尋的祭天巫族最近有消息了,星盤測算出這巫女就在陛下身邊?!碧返难凵窈蛣叵嘟?,二人會心一笑,彼此都明白。
“可是她的靈力像是故意被隱藏一般,還需要天助人助才能釋放靈力,日后為我天祭所用?!碧返拈L衫是棕黃色的,長長的胡須掛到了腰部,是一個極其消瘦的老頭。
“寡人早就料想到了,太卜有何方法令她靈力頓開?”劉徹邊飲茶邊問。
“中傷心腹,毀其摯愛便可,到時驚蟄天雷轟,助神靈登天,靈力自然歸位?!碧肥稚夏禽椴菟矩韵啾粍囟⒅戳撕芫?。
那夜,去病恰巧進(jìn)宮尋桃夭,五騎護(hù)衛(wèi)攜刀剛踏出宮城。去病疑惑皇帝身邊的貼身護(hù)衛(wèi)為何匆忙在夜間疾馳向城外奔去,便命破奴假裝偶遇截停詢問。
方知去向,去病想到百草他們就住在那里,于是頓時不妙,連忙策馬與破奴追趕前去。
劉徹回過神來,心里生出一個念頭,驚蟄便是近日,而禁衛(wèi)軍還未回朝,可這個小男孩不也是她的軟肋嗎。
“來人吶,還是請巫師來為戾兒看一看。我看戾兒還有些神志不清?!眲剡呎f邊看向桃夭。
那巫師扮作身著獸皮,紋花臉,手執(zhí)一玉制禪杖,嘴里念叨著一串聽不懂的字符,在戾兒窗前跳躍著。華兒被侍女拉拽著站在角落,此刻的桃夭盯著華兒看,心急如焚。
那一張張符紙亂竄,巫師嘴里吐出一股煙霧,迷亂了房間內(nèi)所有人的心神,桃夭的眼前突然閃現(xiàn)了一個可怕的畫面。
血,一地都是血......華兒,百草,去病,李敢都倒在地上,而她被囚禁在牢籠中,看著他們越來越遠(yuǎn),怎么呼喊都沒用。
“噗......”巫師吐出一口水在刀劍上,將桃夭驚回了魂魄,那血淋淋的一幕卻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
儀式完畢后,巫師手中出現(xiàn)了一片枯葉,他將葉片遞給劉徹,劉徹拿到一看,上面竟然寫著“心”字。
“大巫師,這是何意?”劉徹抬頭問到。
“陛下,剛才與神明通靈,神明警示我大漢,春祭未及時,是無敬心,所以責(zé)罰于陛下的皇子身上,皇子想要好,要看陛下祭祀的真心啊?!?p> “何為真心?”衛(wèi)子夫邊擔(dān)憂的看向戾兒,邊問到。
“垂髫小兒,春生德滿,即可做祭,剜其心讓皇子服下,即日可痊愈,過日則天將降罪。再由皇子主祭便可解除這責(zé)難。”巫師說。
“這春日所生小孩去哪里找尋?”劉徹又問。
這時,桃夭看到束縛住華兒的侍女走上前去,連忙跑到華兒身旁安撫受驚嚇的華兒?!胺A報陛下,娘娘,奴婢前幾日聽皇子和這個小孩閑聊時,說他就是春雨日所生?!笔膛钢邑矐牙锷l(fā)抖的華兒。
“不,陛下,華兒不是,皇子的病已經(jīng)好了,況且還是華兒給他的保命丹藥,陛下請明示啊?!碧邑策B忙拉著華兒跪倒在劉徹腳前。
“小兒救過我兒性命,不可忘恩負(fù)義,蘇文,立即給我尋春生小兒來?!眲卣f著。
衛(wèi)子夫一把拉過華兒,桃夭拽住華兒,“娘娘,你要干什么,皇上說,不用......”還沒說完,衛(wèi)子夫一記耳光打在桃夭臉上,憤怒地踹了她一腳。
“皇后,那么多大臣太醫(yī)面前,你在干什么?”劉徹指責(zé)到。
“陛下有所不知,這個小孩不是臣妾為戾兒找的伴讀,是她安插到皇子身邊的奸細(xì),那保命丹藥也不是她的,是前幾日哥哥來看臣妾,從西域帶來的靈丹,定是被這小孩偷了去,陛下明鑒。戾兒他這樣,神志不清,臣妾,臣妾怕呀?!毙l(wèi)子夫邊說邊跪在劉徹腳下哭泣。
“夫人請起,還有這等事情!”劉徹震怒,盯著桃夭說到,“寡人以為你醫(yī)術(shù)高明,想不到你竟然做這樣的事,來人,拉下去關(guān)進(jìn)地牢,把這孩子拉下去,巫師......”
“臣在?!?p> “祭祀是大事,按神靈所示盡快處理,切莫讓皇后焦急,更不能誤了今日之際?!?p> “不,不,陛下,您聽臣說,陛下,陛下......”
侍衛(wèi)從桃夭手中拉拽著華兒,一把推倒桃夭,將華兒拘在懷中,要抱出去。
“華兒,華兒,陛下,不是這樣的......”桃夭想要搶回華兒,卻被侍衛(wèi)按住不可動彈。華兒哭泣掙扎著,呼喊著師傅,撕心裂肺的聲音穿透了整個宮殿。
桃夭怎么掙扎都無法拉住華兒,此刻的她是多么無助多么絕望,那血淋淋的畫面再次出現(xiàn)在她眼前,她害怕,驚恐著,腦海里出現(xiàn)了爹娘被殺害的場景,出現(xiàn)了爺爺被害的畫面,絕望像數(shù)萬條枯枝伸進(jìn)她的胸腔要將她穿透,她的頭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痛得她不停的敲擊著腦袋,如同千萬條蟲鉆進(jìn)了身體。
巫師帶著華兒早已出宮殿,一聲慘叫劃破天際。
桃夭的腦袋翁的一聲,“華兒!”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桃夭在地上掙扎蠕動著,她近乎瘋狂,可身體內(nèi)卻似乎有一種力量在壓制著她,讓她身不由己。
突然,天色大變,黑云翻滾著聚集在上空,雷電劈山而下,狂風(fēng)怒號,宮殿外的樹枝,樹葉,被吹刮亂竄,門外的太醫(yī)侍婢們都被嚇得擠做一團(tuán),仿佛上天將要裂開一個大口子,從里面探出一雙眼睛窺視眾生一般,灰暗裹挾著這座冷酷的城池。
悲痛欲絕,看著衛(wèi)子夫和劉徹,她笑了。
“哈哈哈,祭祀是吧,哈哈哈......我詛咒你劉徹妻離子散,孤獨(dú)終老,我詛咒你,我......”桃夭忽然大聲喊叫著,癱坐在地上,瘋了一樣的朝著劉徹大喊,她的眼睛里充斥著紅色的鮮血,眉心生成了一道豎紅菱形紅印,順著她的怒吼,一記閃電落下,在窗外亮起,遂即照亮了整天屋子,眾人嚇得四下逃竄,巫師聽見喊聲,連忙趕進(jìn)來,見狀,連忙打暈了桃夭。
“是,陛下,是祭天族!”巫師驚恐的說著,“陛下,她有沒有設(shè)下詛咒?”
“她說,他說陛下......”后面幾字一旁的侍婢不敢言,只是怯懦害怕的看著劉徹。
“陛下......”
見巫師還要說什么,劉徹?fù)]手示意,巫師便沒說下去。
“先讓戾兒治病,無妨!天下蒼生事大,只要了卻祭祀一事,寡人信上天將會憐憫與我,與我大漢子民?!眲仄鹕恚罅x凜然般說到,太醫(yī)侍婢們紛紛跪下磕頭表敬意。
那夜,春雨裹挾著富有生命力的風(fēng)掛進(jìn)了長安城,華兒的鮮血早已經(jīng)被雨水沖洗干凈。劉徹望著這豐沛的雨水,自然欣喜若狂,可一想到桃夭的詛咒,他又轉(zhuǎn)頭看像等待多時的巫師。
“好了,現(xiàn)在無人,你可以說來,這祖詛咒定會靈驗(yàn)?她真是祭天巫族后裔?”
“陛下,確是祭天巫,祭天巫的靈力之一便是詛咒,她額前的族系標(biāo)記,微臣在古史冊上曾看過。可是詛咒靈不靈,如何消除,我......”巫師也無奈搖頭。
劉徹轉(zhuǎn)頭看著檐下紛紛細(xì)雨,眼神些許落寞,但又尖銳復(fù)雜,眉頭皺起,但又輕輕放下,皇后,是不會背叛朕的,子夫不會的。他堅信著一直順從維護(hù)自己的妻子,也堅信著自己定能成大漢最受人敬佩天之驕子。
全然不知宮內(nèi)事的霍去病還在追擊著擄走百草和星兒的侍衛(wèi)。侍衛(wèi)綁了百草和星兒之后立即從厭次掉頭回長安,等去病與破奴趕到已然來不及。去病想著自己的馬腳力夠快,便讓破奴和自己換馬從近道回長安,怕桃夭出事,自己一人追擊侍衛(wèi)便可。
駿馬奔馳在密林之間,去病邊策馬,邊脫下外衣,解下玉佩,將隨身佩劍跨在馬上,換了一把尋常劍,帶上斗笠,臉上蒙上黑布,揚(yáng)鞭追趕。
不久追著侍衛(wèi)們到一處懸崖,前面不遠(yuǎn)便是之前桃夭不慎墜落被李敢所救的崖口,這里通道狹窄,僅能通一馬緩步而行。
去病想這正是時候,便急追上前,將幾人逼近崖口。幾個皇家護(hù)衛(wèi)亦是武林絕世高手,便持劍開始拼殺起來。
身影飛轉(zhuǎn),劍光四漸,劍刃破風(fēng)之聲刺耳,去病凌厲變換莫測的招式很快讓兩個侍衛(wèi)掉下山崖,他騰空而起,腳尖輕踏馬背,旋轉(zhuǎn)飛至侍衛(wèi)馬背,一記重拳發(fā)出呼呼聲響,落在侍衛(wèi)腹部,侍衛(wèi)落馬,其他兩個見抵不過去病,便要調(diào)轉(zhuǎn)馬頭帶著人質(zhì)逃跑,也被去病劫下。
而桃夭已被關(guān)押進(jìn)地牢,她躺在那枯草上,渾身沒了力氣,絕望,痛恨纏繞在她的心里,可她動彈不了。她的靈魂好似被困在了這幅軀體里,她要掙扎要反抗,可是總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住,困住了她。眼神空洞,無助,淚水已經(jīng)流干了。牢房外的雨嘩啦啦地下個不停,水流順著階梯已經(jīng)漫進(jìn)地牢,流進(jìn)了那層層枯草里,她瑟縮地抖動著,卻連抬手抱住自己的力氣都沒有,眼前只有黑暗,無盡的黑暗。
那一夜,守在李丞相府外的李敢身后是一群提審的廷尉,大家已經(jīng)守了一天一夜,可是李蔡還是不愿出來,李敢求見數(shù)次,丞相府大門就是緊閉不開,無人回應(yīng)。
這場春雨不像尋常年間那般輕柔,下得猛烈讓人懼怕。
突然,丞相府內(nèi)傳出嘈雜之聲,哭泣之聲。李敢慌張數(shù)次敲門也無人應(yīng),正打算硬闖,門突然被一女仆打開了,她帶著哭腔說著,“李丞相薨了!”
薨了!
李敢不敢置信的推開大門,冒著大雨沖進(jìn)去,可是一切都晚了。
李家的勢力在李蔡倒下之后便從云端跌落塵埃,那跟隨先帝履歷戰(zhàn)功的兩位老將就這樣半道蒼黃而終。
這個世道的命運(yùn)由不得你去掌握,大部分人只是當(dāng)局者的棋子,走勢變化復(fù)雜,定局終究還是執(zhí)棋的人說了算,我們又能決定什么?
破奴趕到京城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最終只找到那用破草席裹挾著的小小尸體,昔日頑皮可愛的小華兒就這樣躺在里面丟進(jìn)了亂葬崗。
李敢與去病都接到消息的時候,桃夭已經(jīng)被劉徹從監(jiān)獄中釋放,唯一的祭天族后裔,劉徹在想法子留住她,于是桃夭被帶到了詹天閣,那個曾經(jīng)和華兒一起燒火煉丹到天明的地方。丹爐旁那把被華兒系了一只用早編織的扇子依舊放在那里,桃夭的眼睛盯著那把扇子,絲毫沒有看坐在前面的劉徹。侍衛(wèi)一把將她按在地上行禮,可是她還是不愿意扭過頭行禮,依舊執(zhí)著的盯著那把扇子。
“大膽,見到陛下還跪下行禮!”侍衛(wèi)大聲呵斥到。
劉徹淡淡揮手,示意侍衛(wèi)退下。
那厚重華麗的棕黑華服墜在他身上,他起身走到桃夭面前,那雙勾玉攛龍紋鞋出現(xiàn)在桃夭眼前,她抬起頭,一雙通紅的雙眼似乎想要把他撕裂,可是雙手卻被死死困住。
“想知道你母親楚服都做過些什么嗎?”
“你不配提我的母親?!碧邑惨а狼旋X的斥責(zé)劉徹。
“你不配做這天下的王!”
“哈哈哈,你真以為我劉徹這皇位是上天安排的?”劉徹突然蹲下對著桃夭笑說。
“你母親為我奪來這皇位不是一言一語能說盡的,沒有她,我不可能娶到陳皇后登上皇位,沒有她,我更不能從太后手里奪回我的皇位,你該繼承你母親的職責(zé)了?!?p> “那你為何殺了她,殺了我全家!你個狗皇帝!”桃夭怒吼著。
劉徹走回自己的位子坐定,輕描淡寫地回應(yīng)“一顆棋子而已,哈哈哈,沒想到還是一顆可以久用之棋,岑氏一族竟然就是祭天巫族,真是天助我也。”
“別妄想報仇,更不要妄想自殺,做回你的醫(yī)官,祝我之后的祭天大業(yè),否則,剩下的幾個,一個也逃不了,包括李校尉。”
說話間,劉徹已經(jīng)踏出殿外。侍衛(wèi)進(jìn)門隔斷桃夭困住雙手的繩索。
桃夭立刻爬上前,抱住那把蒲扇,眼淚止不住的流淌。
“又是這樣,還是一模一樣的結(jié)局,可是我卻誰也保護(hù)不了,華兒......師傅對不起你?!币蛔⒃箽饧垂粜纳瘢豢邗r血噴吐而出,桃夭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