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1886年的尾聲

　　并不禁止的掌聲從宋惑登場演奏后就從未斷絕。

　　喧鬧浮躁的觀眾也重新沉下心來，品味著一位新人演奏家所彈奏的內(nèi)容。

　　流淌在演奏廳的音符讓所有人都重新審視著自己的傲慢與偏見，擁有華麗羽毛的鳥兒在面對風暴時能依仗的也只有自己翅膀。

　　很顯然，宋惑這只鳥兒已經(jīng)飛過自己的舒適區(qū)，向著深海處的風暴撞去。他手指彈奏的速度越來越快，在演奏廳格外清晰奢美的燈光照耀下，纖長分明的指節(jié)已經(jīng)變成了殘影。

　　《追雪》難點之一的半音階堆積風雪效果被宋惑完美處理下來，竟是有觀眾聽得入迷，以為風雪已至，抬頭瞥見演奏廳的天花板上雕刻的戲劇節(jié)選壁畫，才清醒過來，自己還是在演奏廳當中。

　　最后一段的雙重顫音結(jié)束，《追雪》最后的余韻仍未消解，宋惑的手慢了下來，每一次，手指巧妙的按壓琴鍵的模樣都像極了在安撫有間隙的女伴，輕柔，而具備穩(wěn)定的力量。

　　一曲結(jié)束，宋惑起身，對著所有觀眾鞠躬。

　　臺下的胖商人普羅托已經(jīng)是喜極而泣，他的音樂造詣雖然并不深，可也清楚，超技這塊招牌在鋼琴上有如他之于巴黎的劇院，都是不可或缺的。

　　嗯……或許他普羅托還是可以缺的。

　　想不到那位慷慨仁慈的老人家竟然把一位技藝如此精湛的演奏家送到了他的歐瑪劇院，普羅托的心中開始對那位灌他酒的老人表示崇敬，這是何等的大氣，自己之前還懷疑這老頭……這老先生的用意，打臉了吧，這是在給你普羅托送錢??！

　　觀眾們?nèi)鐗舴叫?，掌聲與不知哪家貴婦或少女的尖叫聲傳來，舒蕾雅沉溺于《追雪》的那種活潑的氛圍之中，如今才剛剛反應(yīng)過來。

　　原來宋先生……他竟然這么厲害。

　　雖然她一直為宋惑加油打氣，但她的確不知道，宋惑于鋼琴上的造詣究竟多高，那份無條件的信任也是來源于宋惑給她的好感。

　　如今全場掌聲雷動的樣子，哪怕并不懂音樂只是覺得好聽的舒蕾雅都明白過來，宋先生真的是一位超級厲害的鋼琴演奏家！

　　“再來一個！你不能就這么丟下你的觀眾，小子！”

　　“是啊，再來一個吧，來首不一樣的音樂？讓我們好好看……不是，聽一下你的演奏好不好？”

　　此起彼伏的聲音大多是央求宋惑再來一首，宋惑沒有理會這些只有一面之緣的觀眾的起哄，他看向舒蕾雅的方向，周圍的觀眾們也再度看向這位小裁縫。

　　小裁縫舒蕾雅有些緊張，她局促的抓著自己的衣服，紅著臉開口：“宋先生，我想……想再聽一首?！?p>　　得到了回答，宋惑鞠躬致敬回到座椅上。

　　觀眾們這才明白，原來這位小裁縫認識這位給大家都帶來驚喜的演奏家?？恐胬傺琶孀硬拍茉俾犚皇椎母魑挥^眾神色各異，卻是再沒有議論什么了。

　　一首東方的小調(diào)，充滿著溫婉古韻又絕不濃妝艷抹的清淡旋律一出便抓住了所有觀眾的耳朵。

　　這樂譜十分簡單，換做是一個七八歲的孩童，明白了樂譜對應(yīng)的音符，都能有模有樣彈奏出來。

　　但臺上男人眼睛里濃濃的傷感神色，與不斷積郁的濃烈鄉(xiāng)愁情感一并迸發(fā)出驚人的力量。

　　如果有同樣作為華國人的觀眾出現(xiàn)，一定能從第一個音符便被擊中心中柔軟，然后緩緩唱出那首樂譜對應(yīng)的小調(diào)。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p>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p>　　“芬芳美麗滿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讓我來，把你摘下，送給別人家。茉莉花呀，茉莉花?！?p>　　第一遍，舒緩溫柔的《茉莉花》彈奏結(jié)束。宋惑的手指力氣漸重，強共鳴的重音將氣勢疊加到頂點，第二遍的《茉莉花》，當真是讓人覺得心緒難平，不吐不快。

　　宋惑起身，這次的他無視了觀眾們再來一次的請求，離開了演奏廳。

　　舒蕾雅立馬跟上，她總覺得有些不安?？峙?，這是自己最后一次見到宋先生了。

　　看到身后跟著的小尾巴，宋惑啞然失笑?！笆胬傺?，怎么了嗎？”

　　“宋先生，你是不是，要走了？”舒蕾雅靠在墻邊，低下頭悶悶不樂。

　　宋惑認真的點了點頭，“我也是要回家的，最近，很想回家。”

　　一語雙關(guān)的巧妙機鋒，舒蕾雅自是不知道的。

　　“啊，是這樣…對哦，宋先生遠渡重洋，一定很久沒回家了……你還會回來嗎？”舒蕾雅為宋惑解釋著，倒不如說是開解自己。她想問的始終是后面的內(nèi)容。

　　“以后，真的就很難回來了。畢竟我完成了自己的追求?！?p>　　回到水藍星，那可真的算得上是很難回來了，不過，有機會能抽到青年德彪西來學習的話，他還能看見已經(jīng)接近五十歲的舒蕾雅。

　　那樣的話，倒不如把所有美好的回憶留到現(xiàn)在。

　　“宋先生，我會成為巴黎最有名的裁縫的，你以后在你的國家里，也一定能聽到我的名字。你也要努力彈琴，將來把名字傳到巴黎。那樣，也算我們再見過面了……”

　　說到這里，少女已經(jīng)泣不成聲。她一再將宋惑的溫柔想象成對妹妹的喜歡，不敢去奢望什么浪漫。但最終還是沉溺在其中。

　　她為宋惑制衣，不舍晝夜。她會常拿出來那架紙鋼琴，一看就是許久。她最近遇到許多美好的事。母親病癥減輕，在慢慢調(diào)理，哥哥也有了自己的事業(yè)。她都想和宋惑訴說。

　　但如今，好像都說不出來了呢。

　　“宋先生，我很喜歡你。我母親說，我會是一個大美人，你不回來看我，可一定會后悔的?！?p>　　宋惑面對這樣情真意切對待自己的少女，沒有應(yīng)允著她的喜歡。

　　他的心一直是屬于那個給他買了兩套煎餅的笨女人的。

　　“舒蕾雅，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shù)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最好正當年齡的女人?！?p>　　舒蕾雅的面部肌肉在聳動，控制著不要流出眼淚，她最終牽扯著自己的嘴唇，露出一個笑容，淚水沿著笑容一并留下。她知道了宋惑的意思。

　　“宋先生，我還是期待著后會有期。我也會努力試著放下對你的喜歡?！?p>　　少女離開了劇院。

　　宋惑沉默許久，心里說不上來的滋味，他最后選擇召喚出系統(tǒng)。

　　“系統(tǒng)，出來吧?！?p>　　系統(tǒng)：“宿主，你現(xiàn)在要查看自己的任務(wù)獎勵嗎?！?p>　　宋惑點頭，眼前出現(xiàn)了關(guān)于支線任務(wù)的一段文字。

　　“支線任務(wù)完成度:87％

　　獲得獎勵:鋼琴技能熟練度提升?！?p>　　沒有老師給予的高完成度的獎勵，宋惑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個對應(yīng)的答案，只是有些不敢面對。

　　系統(tǒng)：“鋼琴藝術(shù)迄今為止的最高峰之一，弗朗茨.李斯特完成謝幕曲后，無憾而逝?！?p>　　宋惑愣住了。

　　“我要你征服巴黎的演奏廳！”

　　“年輕人，你要記住，對待鋼琴要像對待情人那樣溫柔……”

　　“沒有合適的衣服，你就好像在赤身演出……”

　　“就此一次，我想有年輕漂亮的女孩在我死亡時哭泣，如此而已……”

　　宋惑腦海中回想著老師的一言一行，面上無聲，但哀切不已，他的眼睛忽就蒙上了一層水霧，隨后喑啞著哭泣。

　　一枚生銹的戒指出現(xiàn)，上面鐫刻寫磨滅得難以辨認的一串單詞，后世知道，這句話是，愿你在期待中如愿以償。

　　這個以李斯特遺憾構(gòu)成的1886年的巴黎，以一枚戒指開始，也以一枚戒指結(jié)束。

　　系統(tǒng)：“獲得珍級物品:李斯特的戒指。承擔著李斯特初戀酸澀苦冽愛意的戒指，佩戴者提升鋼琴技能熟練度一級，但幸運會略微下降?！?p>　　宋惑重新回到了酒店房間，他沒有任何心情去看那枚戒指。

　　他只想好好的睡一覺，什么也不管。

　　一頭栽倒在床上，閉眼就是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