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有一句對不起

　　宋惑孤身下了飛機。

　　楚璋導(dǎo)演的劇組財務(wù)已經(jīng)把合同里商定的錢如數(shù)打進卡里，宋惑沒有多想什么，用計算器算出結(jié)果，給顧誠的那張卡里打了三萬二。

　　雖說是詹允先找到宋惑，由宋惑與楚璋商定的一次合作。

　　但顧誠的勸告與忙前忙后的樣子都在宋惑眼里，這是一筆憑良心給的錢。

　　顧誠回了石城，照他所說，靈魂所在的地方才是永不背叛的故鄉(xiāng)。

　　他的靈魂就一直在那一方福利院的小廣場的陽光之下，在老院長和幾位老師的微笑中。

　　顧誠自幼失怙的生活也從沒有自卑沮喪，他若有什么優(yōu)點值得稱頌，想來也是能從老院長身上找到影子的。

　　宋惑和顧誠一開始就談過這一點，為了讓自己的心靈始終保持一份活力，去過一個地方工作之后，顧誠一定要先回石城去看一下老院長。

　　顧誠發(fā)來飛訊：“多謝宋先生?！?p>　　宋惑回復(fù)：“安心照顧老院子和小朋友們，再就是來照顧我了?！?p>　　顧誠：“宋先生這句話有歧義，容易讓觀眾老爺們誤會。”

　　宋惑哼了一聲，打字道：“咱們的讀者老爺們英明神武，還不知道這小小歧義？”

　　顧誠：“的確如此。希望您照顧好自己，我后天到滬城。”

　　關(guān)掉手機，來接宋惑的正是王錚本人。

　　王錚看上去四十多歲，高挑個子，穿著灰色呢絨大衣與寬底黑褲，腳下踩著一雙有些時間沒有洗過的舊皮鞋，戴著一副金絲邊框眼鏡，看上去彬彬有禮，卻顯得無神而憔悴，臉上的胡茬也很久沒有清理過了。

　　頹廢，浪蕩，迷茫。

　　在宋惑印象中，王錚絕不是這樣的氣質(zhì)與形象。

　　印象中，王錚頗為儒雅好談，隨和溫柔，時刻在意自己外形，喜歡提攜有實力的后輩，乃至是同齡的落魄歌手。

　　總之，絕不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模樣。

　　宋惑看到王錚眼睛里的血絲與疲勞的面容，身形踉蹌又勉強站立的模樣，說不上來的難過，這可是前身心中宛若知己與伯樂的人物，如今卻狼狽成這個樣子。

　　“小宋……不好意思，讓你看到這樣的我?！蓖蹂P出聲，聲音沙啞又沒有氣力，他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被宋惑毫不客氣的塞進副駕駛系好安全帶。

　　“王哥，有什么事咱們之后再說，你家還是在原地址吧，我來開車，帶你回去睡覺。”

　　宋惑毫不猶豫發(fā)動身下這輛“山河”越野車的引擎，開向王錚的家中，王錚苦笑卻是沒有什么力氣阻止宋惑，心中也有一些感動，但很快被愧疚占據(jù)。

　　王錚蜷縮著身子，宛若被那位女子抱在懷里一樣，溫暖，歡欣，兩行淚水證明他的大腦處在清醒與幻想交織的痛苦之中。

　　“小宋……”王錚的話語帶著顫音，儼然是哭聲前兆，“我做了錯事，你嫂子不要我了……”

　　宋惑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更加緊繃，青筋漸漸暴出，換擋提速，一腳油門帶來強烈的推背感，打開車窗呼吸著新鮮空氣。

　　王錚的妻子宋惑是知道的，從不紅臉一直都很溫柔的女人。

　　但溫柔不代表沒有力量，愛慕不代表沒有底線。

　　所以，王錚的話不用多想，那就是實話，因為他犯錯了，所以妻子不要他了。

　　“王哥，你活該?！?p>　　宋惑既是心疼眼前男人的頹廢，又痛恨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在自己身邊。

　　一句活該，大抵就是宋惑的評價了。

　　這件事難辦的點在于，王錚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人，他的妻子同樣也是，但好人與好人之間的齟齬，如何能讓人啟齒評價。

　　但王錚就是辦錯事了，無所謂他好人的身份，辦錯事，理應(yīng)就有所懲罰。于是嫂子便離開了他，這就是王錚的懲罰。

　　“小宋，你說的對……是我活該。貪圖一個色字。曉瓏不要我，也是對的?！?p>　　王錚的淚痕打在衣服上，他痛苦的扭曲在一起，不住的捂著臉頰哭泣，摘下金絲眼鏡，更顯得狼狽又頹廢。

　　宋惑在不違反交通規(guī)則的情況下，盡力用著最快的速度，將王錚帶回家中。

　　王錚拿出鑰匙，對了三次都沒有對準那個鎖眼，宋惑知道，這是再做最后的拖延，王錚不大想回這個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只剩溫馨回憶的家中。

　　王錚還是打開了房門，屋內(nèi)隨意堆積的酒瓶已經(jīng)讓房間變成了一片廢墟一樣，沒有幾處能夠下腳的地方。

　　回憶在啃咬著王錚，將王錚的心啃得只剩下如當前的房間一樣，空洞，只有幾處能夠下腳的地方。

　　王錚隨意地倒在沙發(fā)上，從一旁的紙箱中掏出一瓶啤酒熟稔地打開瓶蓋，隨后灌進嘴里。

　　“這就是你逃避的方式嗎，王哥。”

　　“逃避可恥但有用……小宋，真對不起，讓你看到這樣的我，這樣沒用，骯臟，下賤，卑鄙無恥的我?！?p>　　王錚一邊哭著一邊面無表情灌下啤酒，他的內(nèi)心一定翻涌著劇烈的情感，但卻想讓宋惑別來關(guān)心。

　　他覺得，自己不值得被關(guān)心。

　　“你跟我說，高中暗戀時候，沒有人看好你們，你就咬著牙努力學(xué)習(xí)跟上嫂子的腳步，你們堅持下來了?！?p>　　“你還跟我說，大學(xué)畢業(yè)你做酒吧，朋友都在勸阻嫂子，說你人品不好沒有經(jīng)濟頭腦，只懂好勇斗狠。你為了嫂子放心，變得彬彬有禮從此沒有說過一句臟話。你們也堅持下來了?！?p>　　“你說過，你們會在一起一輩子。酒吧做好，室內(nèi)演出場也蒸蒸日上，你只要安心過日子就行了。你告訴我，這個時候你說自己堅持不住了？然后……放著嫂子走了？狗屁！”

　　宋惑踢開了滿地酒瓶，他奪過王錚手中的啤酒，隨后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王錚愣住了，但宋惑卻沒有停止自己的話語。

　　“你當初也肯定像現(xiàn)在這樣，一句對不起也說不出來，企圖讓她可憐你重新和你在一起。”

　　宋惑抓著王錚的衣服，隨后認真的看著這位前身最敬仰崇拜的“哥哥”一樣的角色。

　　“你知道嗎，她最失望的不是你還在乎，是你斷得那么優(yōu)柔寡斷，是你沒有跟她講一句對不起。”

　　王錚的眼睛恢復(fù)了一絲清醒，他抓著自己的頭發(fā)，疼得他咧開嘴，點了點頭。

　　“告訴她一句對不起，然后不要借著一副深情的樣子再傷害她了，你這樣表達不是愛，而是一份沉重的負擔(dān)?！?p>　　宋惑松開了手，嘆著氣躺在王錚的旁邊。

　　人都走了才注意深情，那就是過分矯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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