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在經(jīng)歷了數(shù)分鐘到達極點的煎熬與恐懼后，來自遠(yuǎn)方人類的火力壓制停止了。
收起了戰(zhàn)術(shù)目鏡中不斷報出能量低下和裝備過熱的警報，將身后背包中配備的彈藥和儲能近乎全部消耗完畢的艦長松脫了手中的操縱桿，手動斷開了裝甲與「長城」背包的鏈接。
看都沒看一眼身后還在不斷噴出熱浪全力散熱的背包，艦長踏著緩慢又無比沉重的步伐，走向了遠(yuǎn)處跪在地上喘息的「空之律者」。
抬起左手，名為“湛盧”的「支配之鍵」即刻從暴雨中再度飛至。
甩動右手，靠著吸收「月央」裝甲自身的能量完成基本充能的「空無之痕」無聲地顯現(xiàn)在其主人手中。
即便身上的裝甲從沒有停止對這副身體的治療，但此刻，少年異色的雙眸還是已經(jīng)快要看不清任何東西。
身體機能早已超過了極限，四肢的存在也早就已經(jīng)幾乎感受不到，殘破的軀體里再榨不出一點氣力，只有「崩壞」帶來的痛苦，還在一刻不休的折磨著艦長的身體。
但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會對他現(xiàn)在要做的事產(chǎn)生任何影響。
“哈、哈哈哈…開什么玩笑……”在暴雨中雙手拄地的西琳看著雨水中自己慘白面容的倒影，發(fā)出失神的笑聲。
“我可是神的使者…是神給了我力量，讓我去向骯臟的人類復(fù)仇，神不會錯的，被神選擇了的我也不可能錯的！”
“西琳…”
在一切的硝煙和戰(zhàn)火都將要平息，一切的仇恨與淚水都將要消散的此刻，少年的聲音，又一次恢復(fù)到了往常那般真摯與溫柔：
“這個世界，從不需要什么神明?！?p> “……”
聽見這句話的西琳久久沒有回應(yīng)，半晌，她才抬起頭，略顯無助的看向眼前手持劍刃的少年。
“夢…該醒了，西琳。”
少年的語氣聽上去是那么溫柔，但說出口的，卻是對西琳來說冷漠無比的話語。
“我不要…我不要…失去力量的話…我又要回到那個冰冷的地方…我不想回去！”
白發(fā)的「神明」哭吼著，在地上胡亂的伸手掙扎著，往身后爬去，全然沒注意到此刻自己的樣子有多么滑稽，多么狼狽…多么可憐。
“我才不要…再被那些虛偽的人類折磨，我才不要再被他們欺騙，我才不要一個人待在這種爛透的世界里??！”
“是啊，你說的沒錯…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嫉妒，有虛偽，有欺騙，有背叛，無論在哪個時代，這些劣根性好像從來都不會在人類身上完全消失。”
“那你為什么還要護著他們??！為什么要保護那些不值得被你保護的人類??？”在地上爬行著想要逃走的西琳轉(zhuǎn)過頭朝她曾經(jīng)唯一想依賴，想信任的人類咆哮道。
“那是因為，這些東西并不就是人類的全部，善良、溫柔、憐憫、同情、勇氣…人類同樣擁有著許許多多值得去守護的美好品質(zhì)?！?p> “騙人，你說的那些，我可從來都沒見過??！”
“…就算見到了又怎么樣呢？”
艦長的語氣忽然變得冷漠。
“……？”
“你的眼中從來都只有復(fù)仇跟毀滅，就算真的見到了你口中所謂不存在的人類的美好，你又真的會去多看那種東西一眼嗎？”
“那種東西我當(dāng)然…！”
“當(dāng)然會投下輕蔑的視線，然后將其毀滅，是嗎？因為那都是假的，都是虛偽的?！?p> “沒錯！那有什么不對??？人類一直就是這么對我的！”
“不對…”艦長搖搖頭，有些失望的否定。
“你只是害怕，害怕那種東西真的存在，害怕最后發(fā)現(xiàn)搞錯的人其實是你自己。”
“你說…什么？”
“西琳…那些曾經(jīng)傷害過你，欺騙過你的人，都已經(jīng)不存在了，你的復(fù)仇之火到底還能燒到哪里去呢？用你口中的神明給予你的力量，去蹂躪、踐踏與此無關(guān)的，只是在努力為各自想要守護的小小美好而奔走的無數(shù)生命，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我……！”
被艦長的話嗆到的少女一時啞了火低下了頭，但馬上她又抬起頭怒視起眼前的人類：“你又知道什么！搞得好像很理解我的樣子，別惡心我了！就因為你一直活在那種被其他人所關(guān)心、所簇?fù)淼沫h(huán)境里，你才能面不改色的說出那些話，不是嗎??？”
“……”
“你又沒遭受過我受得那些欺騙和痛苦，只不過是偶然在那座塔里遇到了我，然后憐憫心發(fā)作才虛情假意的救我，來滿足你那一直生活在眾人愛戴里無處釋放的同情心！你以為自己是在大發(fā)慈悲嗎？真是可笑，你有什么……?。俊?p> 沒有人知道，西琳這一刻忽然停下了口中咒罵的原因是什么。
也許是她發(fā)現(xiàn)了自己現(xiàn)在出口的話語對她眼前這個一直真心待她的人類來說有多刻薄…
也許是她看到了眼前人類臉上悲傷遺憾但又依然溫柔的表情…
也許…兩者皆有…
不是…這不是她想說的話…
西琳在心中深深認(rèn)知到了這一點。
“就算在你眼中，我是那樣虛偽的人，我也還是想保護他們，保護那些我認(rèn)為值得去守護的生命，哪怕最后真的會被他們所背叛，我也想試著去信賴他們?！?p> “真是…愚蠢，為什么…？”
本來以為等來的只會是少女的嘲笑，但艦長沒想到，在那漫不經(jīng)心的嘲諷過后，西琳竟然又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捕捉到這細(xì)膩變數(shù)的艦長微笑著，用充滿真心的話語為少女解答了她的困惑。
“因為…我也是人類啊，西琳，向自己所不認(rèn)識、不熟悉，不知道是好是壞的他人展露出自己的善意，你不覺得，這同樣是人類擁有的美好品質(zhì)之一么？”
“……”
嘈雜的雨聲和偶爾的雷鳴接替了二人陷入良久沉默中的對話，在這片土地上肆意宣泄著自己的聲音。
從人類口中得到了答案的少女先是低下頭無言，而后又仰起頭狂笑起來，似乎只有這樣做才能為她劇烈動搖的心提供些許慰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蠢死了！我為什么會對你這么蠢的人類抱有希望…我真是瘋了…”
少女就那樣大笑著，從暴雨中爬起身，一搖一晃的往身后形成的金色空洞中走去。
“我才不要…聽你的話…我才不要…再被欺騙…等著吧，下一次，我一定會把你…把這個只會欺騙我的世界全部消滅干凈，到那時…沒有什么東西能保護的你…除了到我身邊，還能去哪里呢…呵呵呵……”
西琳從哽住的喉嚨中擠出幾絲僵硬的笑聲，像是在為自己的心作最后的遮掩。
可那最后的遮羞布，也被身后少年隨后緩緩出口的話語無情扯去了。
輕音刻痕
（PS：該結(jié)束了該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