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反撲
一天天過去,他們九歲了。
三年的折磨徒勞無功,中年人對兩兄弟成為能力者的希望也淡了。按照他的話,哪怕哥哥永遠都覺醒不了能力,當個“喪失痛覺”的怪物也不錯。那弟弟哪怕哭成傻子,生的一副好皮囊,被賣掉也值不少錢。
兩人像動物一樣被飼養(yǎng),承受著日日折磨,毫無反抗之力。
直到那一天。
中年人剛剛料理完兩人,正轉(zhuǎn)身要走,卻聽見沙啞的呼聲。
“等一下……大人。”
他回頭。
“嗯?”
“我好像感覺到了什么。”弟弟緩緩道,“但我需要被解開鐵鏈。在屋子里我發(fā)揮不出來?!?p> 杰心生疑惑,艱難地抬起頭,卻看見一雙異常平靜的眸,幽深得讓他都心驚。
中年人向來看不起愛哭的弟弟,更不認為這不成人形的小孩會逃跑,反而對他的話有了興趣。
“好啊。那現(xiàn)在就放你出去?!?p> 弟弟漠然道:“謝謝?!?p> 中年人從腰間取出鑰匙,只解開了弟弟的鎖鏈。他一手拽著身形不穩(wěn)的孩子,半拉半拎弄出屋子,另一手掂著一把匕首。
匕首的寒光瞬間閃了杰的眼睛。
他心跳加速,心直口快道:“大人,你會殺了我弟弟嗎?”
中年人頭也不回,淡淡道:“你們是我的,無論生死。這一點永遠都別忘了?!?p> 杰微微抬頭望著瘦小的黑色身影蹣跚走遠,不知怎的,他感覺天要塌了,第一次想哭。
弟弟……
弟弟,別走。
不想失去你啊……
杰向前一點點趴著,鐵鏈嘩啦啦地響著。他的每個動作就會牽動千瘡百孔的身體,好像自己要散架了。他覺得鏈子好重,每次抬手就要咬緊牙關,用上全力。
他放棄了,干脆趴在地上哭好了。
可就在這時,突然聽到中年人的怒罵。
“好你個畜生,你要尋死!”
杰的瞳孔驟然縮緊,緊接著只聽到一陣腳步聲、跌倒聲,還有拳頭打在人身上的噗噗聲。
他的身體都酥麻了,不僅是傷口作痛,更是心里的堤壩在被鉆孔。
“弟弟……”
他低呼著往前爬,可鐵鏈限制了左腳和右手。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到了最遠,不管再怎么掙扎也動不了。
嘈雜的打斗聲還在持續(xù),隨著風飄進這房間,風中夾雜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腥氣。
“弟弟……”
他喚著,淚水不由自主地掉下來,是淡紅色的。杰低下頭,視線落在右手上。
自己是廢物,那就是廢物吧。
他說他擁有自己——
那干脆,就擁有一個殘缺的人吧!
杰的面孔上再次掛起笑容,不喜不悲,純粹的笑。
嘴角一點點勾起,手掌蜷曲,五指并攏,他的右手徐徐向外抽。
和手腕一般粗細的鐵環(huán)卡在了拇指下,可他抽出的動作沒有停止。
“嘎?!?p> 不知是筋斷還是骨折的聲音,圓環(huán)從他消瘦的手骨上前進了一厘米。
“嘎?!?p> 又是一聲,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一旦停下,組織液滲出,局部腫脹,取下的動作就會更慢。
青筋幾乎要爆裂,沿著手背延伸的肌肉充血,他卻加快了速度,直到掌骨塊幾乎被擠到一起,絞成一團,留下一串吱吱嘎嘎的呻吟。
圓環(huán)被取下來了。
杰滿臉笑容,可他只往前又挪動了兩米,左腳的鐵鏈也到達了極限。他那沒有任何感情的目光又挪到了左腳。
他剛要故伎重演,可就在這時,卻聽到“噗”的一聲。
他清楚,那是刀子入體的聲音。
他整個人如遭電擊。
而接下來的動靜有些奇怪,極緩的腳步聲傳來,一步、一步,頻率不穩(wěn),似乎一腳深一腳淺。這個腳步聲他并不熟悉。杰停下動作,緊緊盯著門口。
身影緩緩出現(xiàn)。
夜色下,亂糟糟的頭發(fā),白皙的臉,漆黑的眸沒有一點反光。他極其認真地走著,每踏出一步,都有小小的氣旋在他的四周動蕩,只是旁人看不見,唯有黑發(fā)無風自動。
“兄長,這一次……我、救了你?!?p> 弟弟笑了一聲,隨著他的笑容,鮮血從嘴角緩緩流下來。
杰看呆了。
他忘記遍體鱗傷,忘記被自己硬生生拉得破碎不堪的手,眼中只有和自己一般無二的漆黑的身影。
“弟弟……”
“我們,自由了?!?p> 弟弟說完便癱倒在地。
杰愣了許久,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后半夜,弟弟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從中年人的腰間摸出鑰匙,兩人連夜逃跑。他們把自己的經(jīng)歷講述給當?shù)氐木鹭撠熑耍@得數(shù)十人目瞪口呆。
第二天,他們被送到城中最好的醫(yī)院急救,醫(yī)生盡最大努力修復了杰的身體。
坐鎮(zhèn)醫(yī)院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名為韋拉。他是個生物系的能力者,專長便是修復斷骨。然而當韋拉試圖用能力給杰接骨時,卻從杰的體內(nèi)傳出一種詭異的力量,竟在阻止他的治療。
這位大名鼎鼎的醫(yī)生頗為驚愕,最終費了幾倍的力才完成手術。
韋拉琢磨了許久,下定結論:杰是能力者,有著能“抵抗他人力量輸入”的能力。
他剛滿臉嚴肅地說完,只見弟弟開心地跑來,倆手一抬,隨即“砰、砰”兩聲,兩個小型氣彈在手里炸開,沒什么威力,像兩個看不見的小炮仗。
韋拉醫(yī)生驚得目瞪口呆,一口氣沒上來,險險背過氣去。他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嘴里不住地嘟囔。
“我的個天……居然是‘物質(zhì)控制者’最可怕的——空氣控制!這可不得了,不得了啊……”
弟弟也被嚇了一跳,遲疑少許道:“韋拉醫(yī)生,我這不是病吧?”
韋拉猛地停住腳步:“是病啊,趕緊傳染給我吧!”
弟弟被他突然冒出來的話嚇了一跳:“哈?”
韋拉見他真的不懂,感慨萬分:“如果我沒想錯,你是個四級的物質(zhì)控制者,怎么想都是萬里挑一的天才?。 ?p> 他又轉(zhuǎn)向杰:“你也是個能力者,雖然級別不算很高,但不出意外也能進入學院。孩子們,那才是屬于你們的舞臺。”
弟弟滿臉驚喜:“您難道是說,我們能進北方學院?”
杰也喃喃地重復著:“北方學院,能力者的聚集地,感覺像是頂著學院之名的國家。”
“是的,那里才是你倆的天地啊!”韋拉一拍巴掌,拍板決定道,“你們住院一周應該就沒有大礙了,之后我會托人送你們進入孤兒院。你們暫時住兩個月,七月中有北方學院的入學測試,一定要去參加哦!”
兄弟倆對了個眼神,點頭同意了。
月華皎皎,夜色正濃。
那一夜,兩人生平第一次睡在床上。
弟弟感覺全身都放松了,笑道:“以后就自由了吧?!?p> 杰側著身:“是啊。我都不知道出了那個屋子,北方原來那么大呢。”
弟弟笑得合不攏嘴:“我都有點等得不耐煩了呢,好想現(xiàn)在就去探索這個世界?!?p> 杰沉默了半分鐘,問:“弟弟啊,你的夢想是什么呢?”
“我想去能力者的學院……”弟弟囁嚅著,“北方學院,想去,以前都是在夢里才能看一看。”
“還有呢?”
“想去探索那些好多好多電視里出現(xiàn)過的東西,爬山看海、曬太陽、在草坪上跑步;吃美食、逛城市、認識新的人、過正常的生活,還有……”
弟弟持續(xù)不斷地叨叨著,自言自語了接近五分鐘。他望著天花板,激動得眼中流光,根本睡不著。
“哥哥?”
他一扭頭才發(fā)現(xiàn)哥哥翻過了身,想必是自己太啰嗦了,對方被絮叨得睡著了。
弟弟心滿意足地繼續(xù)想著,越想越開心??缮砼缘慕苷嫦虼皯簦槐楸榛叵胫^去的三年。
他身上蔓延的傷口,每一道他都記得,那是一次次的撕心裂肺,一次次把怨恨吞下化作沒有情緒的笑。
這些痛,怎能拋下呢?
永遠都不能。
弟弟想要享受,可自己的夢想——
是有朝一日,作為能力者故地重游。他要變得能保護自己,能保護弟弟,得到所有人的敬畏,把那些人的命運捏在手中。
因為,廢物可以被隨意處置。
而他,再也不要當廢物了?。?p> 那空無一物的笑又回到杰的臉上,已經(jīng)成為習慣。
只要一笑,身體變得不像是自己的,滿身傷口就只是擺設。
頂著笑臉,自己的命都變得不再重要,更何況……
是別人的呢?
他笑著,無夢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