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大庭廣眾下的心聲
舞曲一波三折，時而緩慢而憂郁，時而激蕩而急促，似雨后漲潮的湖泊，波紋一圈圈蕩開，反射出陽光光影交錯的層次。
舞壇正中，藍凌何的步伐輕快時似蜻蜓點水，急促時如月初驚鵲。雪集總能從容不迫地迎合她的動作，舞姿收放自如，完全符合節(jié)拍，哪怕她隨性無規(guī)律。
藍凌何品味著每次和他的接觸，有了些不同的感覺。
雪集的周身彌散著清冷，不是體溫，而是有細小的氣旋在吞吃周遭的熱量。
藍凌何一旦主動輸出力量，便能感受到踴躍的波動，似乎空間如水，被她加熱而緩緩流動。
而此時再觸碰雪集，卻是如此溫暖。
“吶，問你哦?！?p> “你說?！?p> “你什么時候帶我體會空間都可以，為何選擇舞會？你應該不喜歡如此大庭廣眾吧?！?p> 雪集沒有直接回答：“大庭廣眾也有用處?！?p> “什么用處？”
“算是見證?！?p> 藍凌何剛開始沒懂，但幾個動作過后，她恍然大悟。
“你是說，讓大家一起見證我們的肢體接觸？這樣所有事情都正大光明，就不會再被人懷疑？”
雪集輕輕應了聲：“算是吧?！?p> “你居然會想這么多……我以為你不在乎旁人的眼光?！?p> 雪集的手攬住她的腰，隨著后仰的下腰，她的發(fā)絲落下，露出雪白細膩的脖頸和優(yōu)雅的鎖骨。
“我的確不在乎，但你呢？”
藍凌何將身體的重心落在他的臂彎上，一只腳輕輕抬起。
“我在乎，因為……我在乎的人在乎?！?p> 雪集微微俯身，溫聲道：“所以，我才會考慮平時無需考慮之事?！?p> 什么……意思。
藍凌何一怔，收斂下頜，回眸注視他。
好近，如此之近，每個細節(jié)都盡收眼底。
雪集的眼底是冰綠色的，遙遠而寒冷，美得出塵，讓人不顧一切地留戀。漆黑纖長的睫毛，色彩分明的眼眸，他的眼角微有上揚卻又不似丹鳳眼狹長迷媚，千萬條一氣呵成的線條也畫不出他流光溢彩的優(yōu)雅，比天神還要美。
藍凌何在他的臉上找不出一絲瑕疵，越望越難以挪開視線，一種溫熱的沖動彌散在心口。
“你如此為我著想……我不懂?！?p> “明白與否，有什么差別？”
“至少我想理解，你眼中的寂寞是否與我有關(guān)?！?p> 雪集側(cè)過臉，避開她的目光，因為她看得太深。
“比起這個，你現(xiàn)在能感覺到空間——”
“請別回避話題?！彼{凌何放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心潮逐漸躍出層層浪花，“我們才認識幾天，說過幾句話，你對我的付出、對我的看重、對我的照顧——到底是因為什么？”
雪集維持著攬她的動作，兩人的氣息近在咫尺，一緩一促，交織相融。
“這重要嗎？”
“若不知曉，我不知接下來要如何面對你?！?p> “無妨?！?p> “嗯？”
雪集扶她起身，順勢拉開距離。
“我不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更不會與你獨處，無需顧慮?！?p> 藍凌何努力壓著嗓音：“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方式？不喜歡的人情世故就躲開？”
雪集不語。
舞曲還在響著，走入悠遠而寧靜的副旋律。夜曲靜謐安詳，一幅畫面緩緩成型。波動的湖面映著夜色，月光化作漣漪上的銀暈，親吻著藏藍的湖水。
二人此刻理應拉開一段距離，但雪集剛要撤步，被藍凌何生硬地拉停。
“你所謂的解決方式只會讓我愈發(fā)想你，卻一邊期待看到你，一邊恐懼轉(zhuǎn)瞬即逝的相遇，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能擺脫情緒的辦法，可我不行！”
雪集眼神忽閃，碧眸散出與平靜不和的光線?？雌饋硎潜瘋?，嗅著似落寞，淡淡的，與燈光交織一處。
“我沒有其他辦法，只是時間?！?p> “五年后，你我變?yōu)槟吧?。這是你想要的嗎？”
“那你想如何？”
藍凌何身子前傾，五指撫上他的前心。
“告訴我你的真實想法。”
“你當真想知道？”
“這對我們都公平。”
舞曲進入高潮，收束的和弦剎那爆發(fā)，每一個鼓點都敲擊在心口脆弱處。
雪集深深吸氣，眼神如熹光般靜謐，語氣十分認真。
“藍凌何，你對我的重要性連我自己都無法衡量。若要形容，我情愿為了你去違背所有世間規(guī)則，不計后果，不計代價，哪怕死亡，哪怕從能力者變?yōu)槠胀ㄈ??！?p> “你說我重要，可比起能瞬間戰(zhàn)勝我的你，我什么都不是?！?p> “莫要用‘什么都不是’這種顯而易見不成立的理由排斥我?！?p> “我怎會排斥你，只是，”藍凌何緩緩搖頭，“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哪怕只是善意，我也不能坦然受之，因為我……給不起?！?p> “這非交易，何談報償。”
“我怕辜負你?！?p> “我本不愿多說一字，你何來辜負？”
“既然你說了……我怕不能給予你對等的重要性?！?p> “你當我是一意孤行便好?！?p> “我怕——”
“還怕什么？”
藍凌何的眼眸朦朧了。
“怕傷害你。”
雪集搖搖頭，一字一頓。
“不管你屬于誰，不管你如何看待我，都無所謂。于我而言，你的位置永遠無法被替代?！?p> 他的話輕而易舉地穿過她心房的防御，藍凌何只覺有什么在心口炸開，悲傷和真心，轟轟烈烈的情緒瞬間充斥了胸膛。
“雪集……還說我呢，你才把自己說得那么悲壯?！?p> 似乎是心聲的袒露讓他釋然，雪集的唇邊蕩起一隅笑容，絕美的面孔更加攝人心魄。
“這就是我的想法。本不想說，但讓你知道，或許是正確的吧?！?p> “或許？”
“嗯，大概率。”
藍凌何的眸中蓄滿了淚，努力笑道：“你的形容副詞都是亂用的……”
“世事難料，瞬息萬變。很難界定正確與否，更難以預料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你對我說的話……也會變嗎？”
“短時間內(nèi)不會?！?p> “短時間——是一年兩年嗎？”
“說不定是三年、五年，或者更長……隨緣吧?！?p> “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也沒關(guān)系嗎？”
“有時間浪費，也不錯?！?p> 藍凌何聲音顫抖，僅僅是忍著不哭就用盡全力了。
“我……知道了?！?p> 樂章接近尾聲，快節(jié)奏的鋼琴曲，數(shù)個顫音持久地高調(diào)跳躍。
藍凌何身形不穩(wěn)，雪集雙手扶住她的肩。
“還好嗎？”
藍凌何抿了抿唇，有些遲疑地問：“你需要我的回答嗎？”
雪集善解人意地搖了搖頭：“不必，此曲將盡，抓緊時間吧?！?p> 藍凌何明顯松了口氣：“哦，你說這個啊——不用擔心。”
雪集一愣：“嗯？”
“不知這算不算得上對你的安慰，但我剛才頓悟了?！?p> 雪集看到她安謐靜美的面頰上，湛藍的瞳瞬間明亮。
話音未落，兩人雙雙消失。
曲終，會場寂靜如空。
所有人都傻了。
更準確地說，已然呆若木雞好一段時間了。
他們停下動作，屏住呼吸，如尊尊木雕泥塑刻上不一的臉孔，唯有眼珠隨著兩人的腳步來回移動……
直到二人憑空消失。
尼瑪……他們到底干了些什么。
還有……我們到底看了個什么。
即興出演的——舞臺?。?p> 眾人千思萬緒涌上嗓子，準備一吐為快。
可就在這時，只聽——
“轟！”
地動山搖的一聲巨響！
緊接著是“啪啦啪啦啪啦啦……”
無數(shù)水晶球被彈開，有的直接化為細粉，有的化為晶瑩的碎片，有的裂成幾半彈到了眾人身上。
顯然，那搖搖欲墜的水晶燈在藍凌何和雪集二人離開后沒了力量維系，瞬間魂歸西天。
索性眾人識趣，把吊燈正下方的偌大舞池留給了二人，因此躲過劈頭一劫。雖然受到收到了大驚嚇，但無人受傷，努力呼吸幾次也算是平靜下來了。
四下望去，會場成了一片狼藉，滿地都是星星點點的玻璃渣，鬼知道要怎么清理。不過越是在危急時刻，就越有救場之人。
還沒等眾人喧鬧起來，一個毫無驚慌感的聲音飄來。
“誒呀呀呀，你們說啊，雪集是不是太過分了?。⊙劭吹鯚粢艟妥约号芰?，把這么個爛攤子統(tǒng)統(tǒng)留給我，什么人嘛！”
大家往聲音方向望去，這才看到一身黑衣的會長溜溜達達地走來，雖然滿口抱怨，但臉上尤是輕松愉悅。他二話不說就邁入了滿地渣子的舞池，也不知是莽撞還是金剛罩護體。
“瞧瞧瞧瞧，這碎的……就算我好脾氣又有能力，也不能這么欺負我呀！”
眾人面面相覷。
距離舞池最近的霖喻和他搭話：“會長，你的意思是，雪集和藍凌何消失是因為察覺到了吊燈的危機，在緊急時刻用‘空間轉(zhuǎn)移’躲過一劫？”
“可不是嘛，要不你說為啥他們就這么沒了呢？”
“那這燈——”
“藍凌何沒控制住力量，暴走了一下，一小下下——就造成了大內(nèi)傷啊！”
霖喻若有所思：“既然如此，他們?yōu)槭裁床换貋砟兀俊?p> 會長用厚實的皮鞋底在地上劃拉了幾下，沒好氣道：“當然是為了讓我全全收拾這個爛攤子啊！真是超級不負責任的啊啊……”
希爾夫?qū)λ淖詰俜藗€大大的白眼。
霖喻卻思緒縝密地繼續(xù)問：“那他們大半夜的去了哪里呢？”
此話一出，眾人剛剛險些忘了的八卦之心死灰復燃，人群中響起竊竊私語。
“是啊，他們?nèi)ツ膬毫?？?p> “孤男寡女，大概是去沒人的地方繼續(xù)……”
“但那可是雪集會長啊，別說是女人了，連人都不帶碰的！”
“你瞎啊，沒看見剛才他們多默契，而且深情注視了好久，也不知在說什么。”
“是啊，那個氣氛就像告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