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垠,秦幻徜徉在夢中,卻唯獨缺失了那溫暖的熾白。
濕漉漉……羽毛……
心頭刺痛!
秦幻只覺肝膽欲裂,他沉下身子,雙手覆臉,緩緩拿開,顫抖的手上滿是淚漬。
為什么?為什么我會抑制不住的流淚?
為什么!
………
“他吃了嗎?”
森林深處,一棵濃郁的生命古樹下,走出一道直挺的身影,一舉一動間,透著無上的威儀。
瞧見來人,身著翠色宮裝裙的碧姬從木屋里走出,她絕美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憂色。
“幾天了,還是那副魔怔的樣子,可能是苼兒妹妹的事對他打擊太大了吧?!?p> 帝天微微頷首,不由嘆了口氣:“這樣,你去外圈將他倆位朋友接過來把。”
“也好,其實前倆天我便去了一趟,不過那孩子說,等他醒了再來?!北碳Ь従忛_口,隨后她看向帝天,遲疑道:“我將那事也與那倆個孩子說了一下。”
帝天沉默,又是釋然:“外圈動靜那么大,知曉便知曉了吧。你速去吧,一路小心?!?p> 碧姬點點頭,翠綠長裙隨著微風一蕩,便是伸展出一對雪白的翅膀,其上點綴著金紋與綠色的翎羽,搖曳生輝。
“過些日子便將瑞獸也帶來吧,那小家伙最近又不安分了,有個玩伴倒也不錯。”碧姬又望了一眼屋內(nèi)的秦幻,那木訥空洞的樣子,看得她嘴角難澀不住搖頭。
哎……希望他能走出來吧。
隨后,碧姬騰飛至空中,向著遠處飛去。
森林外圈,藤木籠子里,一只悶悶不樂的小貓苦著個臉啃著一顆碩大的軟木果。
她嗚咽著,淚眼婆娑的對著旁邊的派大星叫喚:“你說,心情不好,原來甜甜的軟木果也會那么苦,一點都不好吃了……嗚嗚嗚。”
派大星一臉鄙夷,無語道:“不是你要了我的苦味洋蔥撒上去的嗎?現(xiàn)在又說苦了?!?p> “哼,我那是心里苦。才不是吃不了苦味的洋蔥,你不懂!”小月抽噎著嘟起嘴,臉上滿滿的淚花,她又想到秦幻,便哭的更厲害了:“不知道小幻怎么樣了,要是他知道白阿姨的事,一定很傷心吧,嗚嗚嗚……”
派大星本來好好的,一聽她這么哭,也來感覺了,洋蔥味渾身一震,眼睛便通紅起來:“那家伙才沒有什么事,他老喜歡欺負人了,才不會有事……話說,上次那位前輩不是來接我們?nèi)ニ莾好矗阍趺床蝗グ。俊?p> 小月啃果子的動作停了下來,她逐漸落寞下來,聲細如蚊:“我……我就不去了吧。只要他沒事我就放心了?!?p> “為什么?”
派大星感到有點奇怪。
剛剛不是還說怎么怎么擔心小幻的嗎?
天天也是小幻長,小幻短的,你怎么就不去了。
你不是個跟屁蟲嗎?
小月沉默,她踢開腳邊的軟木果,看向外邊悠遠的天空,怔怔出神。
一群飛鳥從天邊飛過,笨笨的雛鳥搶在羽翼豐滿的飛鳥休息時,率先飛到前面,它努力的振翅,想要飛遠一些。
可還沒過多久,那群茁壯的飛鳥便已經(jīng)超過了它,雛鳥在瘋狂追趕,直至翅膀都快震斷了,也只能看著伙伴們的背影,直至遙不可及。
“我是個跟屁蟲,如今我跟不上他了……”她說著,漆黑的身影落寞下來,宛若孤寂晚夜的一抹憂愁。
“可我真的想要幫小幻呀,但我只會拖后腿!”
小月含著淚,跑到外面,她熟練的幾次跳躍,便爬上了旁邊那棵十幾米高的大樹。
從這里,往東看,能看到人類城鎮(zhèn)里高聳的教堂,每天若細聽,還能聽到幾聲時鐘嗒響,或是悠長管樂。
寧靜安詳,小月濕潤的眼中泛著光,她那哭花了的小臉上終于綻出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笑容,心中下定決心。
這樣……我就可以幫你了!
十幾米的高度,她直接縱身躍下,摔了個狗啃s,可她卻沒有在意。
小月跑進藤籠里,在派大星睜大的瞳孔中,粉嫩的貓爪里突然伸出倒刺,她一把扣下了頭上的月亮寶石,鮮血淋漓。
“你把這個帶給他,我要走了?!毙≡绿撊醯恼f道,將手中的寶石遞到懵然無比的派大星手上。
然后,在派大星的注視中,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
反應(yīng)過來的派大星,急忙追了出去。
小月停下身子,沒有轉(zhuǎn)頭,只是嘴中帶著決意:“他跟我說過,人類的星羅帝國,朱家有個叫做朱竹清的女孩,武魂是幽冥靈貓,和我的本體一樣?!?p> “你!”派大星震驚。
“嗯……我要去成為她的魂環(huán),這樣我就能幫的到他了!跟他說五年后再見吧。到時候,我再不是那個膽小的跟屁蟲,而是能并肩作戰(zhàn)的伙伴了。只是……換一種方式,努力追趕罷了?!?p> 她停駐的身影動了起來,再沒有猶豫,直接起落間消失不見。
獨留派大星一人,手里攥著那顆還散發(fā)著余溫帶著血跡的月亮寶石,靜佇在原地發(fā)愣。
“瘋了,都瘋了!”
他嘴里不停的呢喃,魔怔般摩挲著手中的寶石,眼角竟也帶起一絲淚痕。
這時,微風清拂,高天之上徐徐降下一道優(yōu)雅的碧綠霞影。
“孩子,你為何哭泣?”
飛落至派大星身旁的碧姬問道。
“她走了……”
派大星愣怔的盯著小月離去的地方,黯然神傷。
碧姬有些懵:“是另外那個孩子嗎?”
派大星點點頭,松開手,里面靜躺著一顆晶瑩的月亮寶石。
“她去哪了?”
碧姬臉色一變。
“人類世界……”
“什么!”碧姬驚呼,“她?一只貓?去人類世界?!?p> “真是不讓人省心??!”碧姬眉頭緊皺,心中暗道不好。
秦幻這邊還沒緩過神來,要是知道好朋友又孤身犯險去了人類世界,不知道又要怎么樣了呢?
“她從哪走的?我去尋她?!?p> 碧姬剛要起身,卻被派大星拉住了。
“前輩,這是她的選擇!”
派大星堅決的說道,眼中竟也悅?cè)簧鹨坏阑鹧妗?p> 碧姬嘆了口氣:“那么,你呢?跟我走吧。”
派大星搖了搖頭,他一邊哭著一邊走上了石鍋旁的案桌,又一次他躺在了切板上。
這個位置,他熟悉無比……
十幾年以來,每次有好吃的,他都會被秦幻兇狠的帶來,一下子甩到切板上,等著被宰割。
好懷念啊,一群人圍在一起,笑著吃掉被他撒上各味洋蔥的食物,其樂融融。
真的好滿足,這種被人需要的感覺,食物在我的點綴下,變的美味無比,這或許就是我存在的意義把,他想。
然而這種景象怕是不會再有了,他望著人去籠空的家,一時間有些無措……
我本是一顆無人問津的洋蔥,機緣巧合下開啟了靈智,雖然聰慧,卻給我?guī)砹霜毠碌囊馕丁?p> 我在群獸圍聚的森林里彷徨,畏懼,每日都過的小心翼翼,心驚膽戰(zhàn)。我這棵開智的洋蔥,是其他魂獸夢寐以求的補品。
那一日,我突破了百年魂獸,蜷縮在坑洞里發(fā)抖,因為我深知這樣的動靜定會引來兇狠的魂獸一口把我吃掉。
我在等死,渾身顫栗,哭泣流淚。果然,洞口被掀開了,我害怕的往后縮,遐想著那只魂獸兇狠暴戾的模樣。
可是,我卻看到了一只漂亮,渾身繞有彩云的白鹿,他身后的尾巴卻是那樣的溫暖,悅動的熾火讓我忍不住的想要去靠近。
兇狠的魔獸原來長這樣嗎?他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眼睛因為我的影響留著淚,嘴角卻流下了口水。
我在他的威逼利誘下,交代了自己的身份,他卻想用火焰將我燒死,可我碰到那白火時,卻是舒適無比。
我給他品嘗了我的辣味洋蔥,他辣的眼淚直流,嘴角不停哈氣的樣子真是可愛。他和我聊天,探索我的坑洞,邀請我去他家做客。
原來,這就是朋友嗎?
我第一次擁有了朋友,他與其他的魂獸不同,其他的壞家伙不僅丑陋,而且會用猩紅的眼睛盯著我,齜牙咧嘴的想要吃掉我。
而他不一樣,他會說話,和我一樣擁有靈智,而且善良可愛,漂亮溫柔,話特別多,就是有些喜歡欺負我。
每次有好吃的他都會來找我分享,他雖然表面上說著找我當做調(diào)料,但我相信他肯定是來找我玩的。
秦幻:你想多了……
每次我都假裝不樂意去,他便用他的白火燒我,舒適暖和,求著我,然后我才勉為其難的跟他回家。
他每次忙碌好菜肴,便指揮我躺在一個叫做切板的木板上,就像現(xiàn)在這樣……
他總是拖著小月的爪子,切割我的身體,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模樣。
不過現(xiàn)在他不在了,這次,只能我自己來了。
派大星摸來一根鋒利的骨刺,猛的便是往自己的腿上一揮,這次不是往常的一丁點兒,而是連至腿根,直直的被切去,已經(jīng)能傷及他的本源。
派大星臉色一變,劇痛蔓延全身,但他的動作依然沒有停止,臉上閃過兇色,又在其他觸角上切了一點點,最后連他的頭上,洋蔥味的觸角上,都被削平了幾分。
碧姬在一旁看著不語,袖袍中的素手卻是緊握起來。
此時卻聽得派大星虛弱細語:“前輩,還請將這些洋蔥和這顆寶石帶回予他,在他的飯菜中便撒上這些洋蔥,不然他吃不習慣。”
碧姬有些不忍,翻手之間,碧綠霞光便是籠罩派大星,讓他的臉色好了幾分。
“那你呢?”碧姬問道。
派大星謝過碧姬,一只腳一蹦一蹦的向森林外走去。
“我有著與小月一樣的選擇,我的生命有了意義,我被人需要……”
小木屋里,帝天走到秦幻的床邊,他俯身摸了摸秦幻的頭。
“孩子,苼兒算是我的妹妹,你可以叫我大伯?!?p> 秦幻沒有半點反應(yīng),無神的瞳孔里提不起任何興致,絲絲縷縷的淚痕還未干枯。
“哎……”帝天嘆了口氣,又對著秦幻說道:“我知道你醒著,但你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所以封閉了自己的內(nèi)心,對嗎?”
“但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你難道不想報仇嗎?”
報仇?報仇?。?!
秦幻的眼中終于有了一絲悸動,他渾黑的眼中黑色火焰緩緩的悅動起伏。
“這是你父母留給你的?!钡厶焯摽丈焓忠惶?。
一面古樸圓鏡和一對纏繞著九道金紋的鹿角就這樣飄至秦幻懷中。
感受著其上熟悉的氣息,秦幻終于回過神來,他渾身一顫,口中呼吸急迫起來,一把拽住圓鏡和鹿角,就死死的護在懷中。
“爸爸……媽媽……”
晶瑩滑落,秦幻的眸子仿佛被淚水洗刷一般,變得清明無比,通透萬分。
帝天看著笑了,這時碧姬也從門外走來,她和帝天對視一眼,帝天立馬知道了情況。
碧姬猶豫幾分,見帝天點頭,便將一顆月亮寶石和一根大的洋蔥腿遞向秦幻。
秦幻一懵,臉色一變,隨即也將這倆樣物件也拽入懷中,他哽咽著問道:“他們怎么樣了?”
碧姬不忍心告知他真相,便語:“他們說五年后再見,共約人類世界。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好起來?!?p> “好……”秦幻擠出一抹微笑,接著便是號啕大哭。
原來,他們一直陪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