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不會看病?!绷d手法嫻熟地刮沫、挫茶、搖香,側(cè)目眺了堂上側(cè)座的晏安,“本尊的手尊貴,向來不喜歡人的做派。嘖,本尊也不是不愿意哈,除非你給本尊一個必須做的理由?!?p> 晏安不露聲色地睨視一旁的笙清,暗自放下了心,轉(zhuǎn)頭問起了另一件事:“信里說的那個邪神有消息了?”
“有……誒,你是不是沒有骨頭?”璃梔抬頭的無意間就看到晏安趴在一側(cè),眼眉狠跳礙于情面她也說不出太刁難的話來,隨即回歸正題,“這是神界的禁忌,有些事以本尊現(xiàn)在的身份是不能踏足的。聽說當時封印他的時候,他的魂靈早已離體,不然也不會這么多年沒有被本尊發(fā)現(xiàn)?!?p> “神界管不管?”晏安順著話風隨口問著。
璃梔倒是不甚在意:“天塌不下來。又不是對付神界,沒必要摻和人界的事,吃力不討好?!?p> “嗯。大神,還是說說能不能幫這個忙?”晏安眼窩深沉有些情緒就掩飾得很好,只是也多了幾分壓迫。她也不想管這個邪神什么的,如果笙清沒什么事這事就這么了了也罷,“有報酬,你不虧?!?p> “看看吧?!薄@個為達目的絕不罷休的人,與其被她消耗得沒有精力……總之都會達到她的目的,早早地認清現(xiàn)實也好。
烜赫宗,“妖獸?”連繆反應不大還是一臉的嚴肅,滴水不漏地掩飾心里其他情緒。
連思依沒有懷疑父親為何問起晏安的事,大概這是笙清的第一個帶回家的朋友,問一下也是單純出于關(guān)心。連思依看他似乎在猶豫什么:“爹,這件事阿清已經(jīng)不會聽我這個師姐的了,如果不妥……”
連繆擺了擺手:“罷了,大了他也該懂事了。還是談談你和珣諳的事吧?!?p> 聽及此,腦海揮之不去的記憶讓連思依一下子面紅如豬肝,耳垂滴血:“宗門的事最重要,女兒不會忘的。”
“生活是活出來的,宗門不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全部,老夫把后半生壓在這里了?!边B繆望了眼殿門外的弟子,“你還年輕,趁這個擔子還在老夫身上的時候,老夫希望你不要走老路。”
“女兒知道?!边B思依不知道最近父親為何讓她不要把宗門當作全部,以前的父親……應該說是宗主恐怕連她的這場婚姻都不會答應,父親真的看到了她幾年來的期盼了嗎?昨天多虧衛(wèi)珣諳幫她掩飾了那刻意為之的陰謀,這件事被這位鐵面無私的烜赫宗當家人知道了她不敢擔保會發(fā)生什么。她很愧疚對于笙清這個弟弟同時還有衛(wèi)珣諳這個丈夫,可衛(wèi)珣諳總是溫和地寬慰她好似自己并不重要,總是這樣容下她的好與不好。
明明很努力了卻總是有人能發(fā)現(xiàn)她顧慮不周的地方,人無完人為何一定要逼她,就因為她比別人多了個身份和能力嗎?她可以保護他們,她也喜歡做力所能及的事,只是少一點質(zhì)疑和責備就那么難嗎?難道他們不知道即使是神也不是萬能的嗎?她也有正常人的顧忌,她不是外表的無堅不摧她也喜歡人們都喜歡的,父親能答應這次求親真的已經(jīng)很好了對她而言。
她也有她的同床不異夢,她的山盟海誓,她的郎騎竹馬…………
衛(wèi)珣諳今日必須上朝了,拖久了不僅有人會生疑更甚是那些在皇帝面前混淆視聽的,帝心往往是最難揣測的。給予的信任是恩賜但也會有搖擺不定的時候,這時的煽風點火就尤為關(guān)鍵。南宮翎和瑾梁王勾結(jié)一事既是把柄也是置他于死地的動機。
天光微亮,此時天邊的分界線模糊不清地拉開夜與晝的距離,淡白色的一輪月色還殘留著孤寂著保持最后的堅持。連思依倚在床欄看他已經(jīng)穿戴整齊,閣里的人親自送來的衣物絲滑不易起痕特殊的材質(zhì)冬暖夏涼,和衛(wèi)珣諳如出一轍的衣服讓她有了些許安慰。她現(xiàn)在沒有余力,也就沒有在分別時斟酌要說什么比較好。
等人走了,她又開始擔心起之前的事來,不知珣諳受傷一事會不會被有些人添枝加葉地夸大其詞。雖說這件事在第一時間就被衛(wèi)珣諳的人壓下去了,可該知道的也應該是知道的。不過衛(wèi)珣諳倒是沒有在意,誰都不會相信他的腿會恢復如常,這就意味著那些有的沒的不過是鬼話連篇,無論是人還是妖修復能力再登峰造極也不會完好如初不留痕跡。說也奇怪,那具神軀聽說被五叔帶走了,可為何這具神軀能有如此功效?古籍里也未曾有相關(guān)的記錄那父親為何敢確信一定能起作用?之前是抱著一絲希望就不能放棄的心態(tài),現(xiàn)在想起來竟然有點說不通了。
連思依出了門心里有點小小的心事。連思依白衣翩翩如出淤泥而不染、避塵世而獨立的玉蘭氣質(zhì)獨韻,嫻靜驕傲沾上了愛人的溫婉平和。平常沒事她會在竹林禁閉畫符箓,修行講的是平心靜氣,捉妖師是通過接大大小小的委派來修功德繼而提升修為,然則她今日更想在這里安靜地待會兒,露珠打在結(jié)界上激起漣漪,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句咬耳撓心的話來——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珣諳也說過有事不會瞞著她的,事情處理好了他會讓半月潭的人來接她去府邸,她有預感不會太晚。
廊亭外風雨欲來,璃梔境界總是灰蒙蒙的像冬日的黃昏。晏安游履起這除了靜物空無一生靈的境界,心里唏噓起這璃梔也不覺無聊?對著一層不變的一水一天一世界也不會生厭?
正如笙清所得出的結(jié)論,晏安平常喜歡的并不會完全表達出來的,她確實喜歡今日穿著的繡著青鸞的透光青衣,銀紋腰帶沿著身側(cè)垂地,銀光熠熠的輕靈步搖盈盈而立,下有翠玉發(fā)帶纏青絲,一立一動靈光如氣浮動,耳垂掛著精致無二的銀絲薄如蟬翼繞過后頸落于發(fā)間。身后木板踩踏聲像是刻意傳出的,衣擺轉(zhuǎn)動晏安手上捏著一片枯葉:“如何?”
“難辦了?!绷d用熏香強行讓笙清多睡會兒,坐在欄桿上足腕的咒枷發(fā)出清脆的如鳴佩環(huán)的聲音,晏安也沒有催她的下文——這事急不得,“你應該沒聽過,這是神族秘法替身咒,并蒂蓮雙生雙滅,那個咒法也是如此,此秘法意為兩宿主同魂同死。本尊想那另一個宿主應該就是呃……你想的那樣。天界有過他的傳說,說他本是靈石所化天生靈智,曾渡千萬人而不自渡,障念雜生成了一介殺神,自取名絕塵。天賦異稟神界的神話,習得禁術(shù)自創(chuàng)法陣、符咒、修行之法。說起來,本尊倒是希望他能完成他殺盡天下罪人的鴻志?!?p> “這咒可有破解之法?”
璃梔搖頭又點頭:“緩解之法是有的,如果你不是真的動了致命殺招是反噬不到笙清的。這咒唯有施咒人可解,說起來也是因為這咒法就是他所創(chuàng),古籍有記載獨獨沒有解法。”
晏安說:“那便祝他活長一點的好?!?p> 璃梔挪步過去在一旁不經(jīng)意地靠著欄桿,黑色長袍搭配著紫色狐裘顯得自己好冷似的:“陪本尊下下棋還是先把人帶回去?”
“總之不會更晚了?!标贪哺Q見她在那沒有要舉步的意思,“到底走不走?”
“別急嘛,本尊以為你不去……等著本尊?!币娙艘撸d也是忘了自己苦心經(jīng)營的那一點點的高貴之氣了。
璃梔漫笑用手撐著下顎,看著那位舉著白棋白皙有致的手指:“誰叫你那么自信?著絕塵說是神,其實人性的,不像本尊這種送著給人欺騙。知道太多算不上好事,但事情有時就該往壞處想做到未雨綢繆。來!讓本尊帶你好好認識認識這世間百態(tài)?!?p> 晏安說:“請便?!被ㄩ_芳宜,百英繽紛踏著徐風而來,沉靜中有著微不可察的變化,一切都是隨緣,“這里倒是安靜”
“那可不,人間就是吵雜,本尊才不愿踏入那樣的惡土。”
落子無悔圖的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的勇氣,深思熟慮的三思后行。晏安不喜咄咄逼人不留后路,反而是留一條生路給對方,與姜太公釣魚有異曲同工之妙。
璃梔嘆息:“本來是想說金無足赤的……本尊一度懷疑你要是有絕塵的經(jīng)歷才是真的災難?!?p> “那可說不定,或者我也可以立地成佛呢,對吧?”晏安再一次截了她的路。
璃梔見局勢已定,也不急了不緊不慢地挑弄香爐的香灰,語氣不屑道:“那你就是做夢了?!?p> “也是?!标贪沧灾约河袝r不是什么好人,她留別人一條后路無非是喜歡坐看無水之魚在干地上不斷地撲騰后自己走向死亡。可就是這樣的游戲生活,她變得是遇到一點有趣的事就亢奮,追求不同又喜歡跟風求刺激,她把自己僅有的樂趣消磨殆盡剩下的就是置身事外看別人豐富多彩的生活。她不能說自己過的不好,但和正常生活還是差遠了。人不應該被全盤否定,他們總是知道自己活的是什么,知道怎樣的生活屬于自己。多年來在魔界處理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忘了自己為何要站在這個位置實行自己的責任。要不是有這么一天能清楚看到自己生命的盡頭,自己會珍惜每一個過客和每一次后悔嗎?人情世故在她以前看來是根本動搖不了自己半分的,簡直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