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避開所有長得有嫌疑的樹干,一臉嫌棄地拂了拂肩頭:“……烏煙瘴氣。”
銀鈴十分合時宜地遞了一方繡著紫尾九尾狐的手帕過去,意思不言而喻。
晏安接過扯著一邊的嘴角,輕嗅著把帕子直接拽在手里,俯視銀鈴另一只手叉腰,手帕放在輪廓分明的下巴處:“謝了,這手帕剛好用來——擦——手?!?p> “到了?!币幻娼绫爬蠘漭喛讨毤毬槁榈摹瓘堁牢枳Φ亩鞠x和長蟲。晏安習慣性摸了下后背,銀鈴把燈里的火放在掌心,下一刻狐火自主地飛入界碑尋覓無蹤,晏安手里的狐火也接踵而至。
晏安對著界碑狐火消失的地方落寞地招了招手,那手帕也熟練地被她在空中劃出嬌氣的弧線揮動著:“陪我一路辛苦了~”
“自己下去。”銀鈴把人推入剛剛啟動的陣法中就……跑路了,“本尊確實辛苦。一路上都不讓妖消停會兒……話說回來,她不會是害……”怎么可能?銀鈴搖了搖頭否決自己的見識短淺。于是,銀鈴的第六感讓她完美避開了所有正確答案覺得晏安只是事多。
敲還是敲呢……晏安對著裂紋遍布的漆黑木門犯愁了一秒就決然拉起門環(huán)輕叩兩聲。這說不上宅院或者正常的屋宇的地方,真要形容起來那便是神似枯木四處亂長堆滿密密麻麻孔室的窟洞,在晏安眼里那就是無數(shù)個蟲洞——比如那些被蠱蟲噬盡五臟六腑后,在從耳鼻喉以及坍塌成一團的皮膚里涌出數(shù)以萬計的毒蟲,細細密密的洞……艸,晏安覺得自己一定到了某個魔窟,這真是名副其實的魔窟。長寬高皆有十幾丈,風聲四面八方地灌入傳來空靈的嘶叫聲,藥材香味濃如煙熏陶著晏安每一個毛孔,這么大的住宅沒有屬于它的熱鬧可言,全憑青灰色的木料搭建撐起累累疊疊幾層外形詭異的高樓。每一處都透著詭異,像一張富有吸力的網(wǎng)——無論晏安從哪個方向看去,都隱約存在著一個中心。
還沒等她打好退堂鼓,門吱呀一聲以摧枯拉朽之勢慢慢拉開,晏安的手還停在半空來不及收回,等看到空蕩蕩的里膛紅光一亮如同噴火的火爐,青綠斑駁的梁柱、欄柱……掛著的帆布條無風自動。
晏安拍了拍自己,安慰道:“還好,還好……”
“是你要找我?”語氣沒有絲毫起伏,晏安不由自主聯(lián)想起靈異電臺講故事的說書人。
晏安詳察打量四周發(fā)現(xiàn)這里竟然沒有別的妖的蹤跡:“萬蠱主久仰?!?p> “有什么就說,客套話省省,我趕時間?!眽驘o情。
晏安踏進門,才在某個陰影處看到了那抹瘦高弱不經(jīng)風的身影,衣袍穿成披風的也是頭回見。
露出的手和臉以及腳脖子都被繃帶包的密不透風,晏安走近這妖發(fā)現(xiàn)他都沒有要躲開的勢頭,雖說近看這妖比晏安高,但一看就是禁不住一拳的體態(tài)。在她沒看到的地方,萬蠱主垂在身側(cè)的手輕輕觸動了一下。
晏安自認眷注體貼地向后退了一步——秉著不讓對方厭惡的品質(zhì),順帶問了句:“萬蠱主,這里就你一個?”
萬蠱主繃帶下的視線若有似無地看了晏安一眼,直接轉(zhuǎn)身進屋里去了,還是回了句:“也不算,只是換了種方式活而已。”
換了種方式?輕描淡寫的像在述說他人之事般冷靜還有點……孤寂。
“萬蠱主倒是不提防我?!标贪哺皆陂T框上,她絕對不是怕了里面會有什么……越這樣想就可以迷惑自己了——晏安對此堅信不疑。
男子搬了個小桌凳到了門口示意她坐:“連門都不敢進的,不足為懼?!?p> 晏安抽出小帕子,不著痕跡地凝視凳子上是不是有蟲洞之內(nèi)的,見到?jīng)]有才安心坐下:“也是?!?p> 男子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眼里黝黑一片像某種昆蟲的眼睛冰涼的質(zhì)感看不出多余情緒:“怕臟?!?p> “那倒不是?!标贪餐耆徽`會了。
“我也不至于毒一個沒有瓜葛的人?!?p> 晏安覺得和這萬蠱主說話就不會轉(zhuǎn)彎,看得到他是個認真地一絲不茍的妖。晏安深深聲討自己一遍才委婉開始道出自己的來意:“在下就不耽擱您的時間了,長話短說——您聽說了噬心蠱了吧?”
“有人找過我。”應(yīng)該說的是那些慕名而來的中蠱之人。
“能解嗎?”晏安心里是希望能解的,無論出于哪方面考慮——同時出于私心她不會讓所有的人都被救。
“不感興趣,又死不了?!?p> 天意如此了——這位大佬人家根本不想管,自己還自作多情了。
晏安試探性出口:“聽說妖族也參與了幾百年前的邪神一戰(zhàn),在您看來,會有神練蠱術(shù)嗎?”
“妖族的事不是我管的,銀鈴帶你來的你問我是何意。”這位就是問個問題都沒有絲毫起伏的感情。
“那您可以挑下一個問題啊?!钡?,這都是小事,平時都是自己氣別人……直道是報應(yīng)不爽了——晏安心力都要交瘁了,果然是風水輪流轉(zhuǎn)今年到我家。
萬蠱主靜默幾秒,沒有絲毫負擔地轉(zhuǎn)身上樓,明顯不想再耽誤自己的寶貴時間,下了逐客令:“沒興趣了,你走。”
晏安知道這也不是唯一的線索,她還是得去找到國師才行——茫茫人海她能不能找到就是個問題了。她對邪神也不了解有時也只能一時制住對方而不能致命,現(xiàn)在他又有了衛(wèi)珣諳的身體……煩死了!一個個的都他*煩。要不是得平易近人她真的要動手了,裝傻充愣又不是她的專利。
晏安起身把凳子放回去,眉心的魔紋此刻如火在燃燒發(fā)著炙熱的明光,突然一個飛蛾就受了蠱惑般撲了過來——飛蛾就算了,關(guān)鍵這是在蟲谷,意味著這里不會有單純的飛蛾——看著它殘破不全的飛翅,肥碩的肚囊兩邊數(shù)以百計的足勾在均勻分布在每個關(guān)節(jié)處,頭上黑色的眼睛如十幾顆黑曜石般鑲在腦門。
晏安心里驚叫連連,臉色蒼白手微顫著把凳子緩緩放下。在一時間避開蟲子的暗襲后,那蟲子依舊不依不饒地跟著她,寒氣在晏安背上升起語氣不善底氣還有點不足:“離我遠點……我要殺生了哈……”這是在人家家里,要是動起手來就不太禮貌了,畢竟這蟲也沒對她干什么。
身后突然傳來沒有節(jié)奏直述的聲音:“殺一個看看?!?p> 晏安知道這是給蟲子撐腰來了,晏安背后有了個可控大局的也沒那么擔心了:“我還是走吧?!标贪渤脵C想拔腿就跑最好是那種不顧臉面的那種。
衣領(lǐng)被身后那位拉住:“說了你可以試一下?!?p> 試個屁!晏安不知道這個弱不禁風的……人家是妖自然不能貌相。晏安不敢將背對著蟲子,她又是個懂禮貌的不會輕易對萬蠱主動手,能屈能伸吧——“萬蠱主,放過我吧?我們無冤無仇的,我家里還有人要照顧,如果再這樣僵持下去我會被……嚇……死的。”總于承認自己怕蟲了——還好不晚。
衣領(lǐng)松開,身后男子對著倉皇落逃的晏安問了句一直想問的話:“剛剛是害怕?!?p> 晏安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嗯?”啥時候的問題?
這位大佬竟然有了耐心:“凳子。”
“……”好在晏安記性好,“對,對!好了,滿意了不?”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晏安忘了銀鈴的忠告——她自己是走不出去的。
晏安不得不再次用魔血開路了,她有時還是要面子的,現(xiàn)在這個易怒的她一定是受了影響。
“有了!嘶……”晏安樂極生悲了,肚子里那個總是關(guān)鍵時刻拿起板磚砸自己媽的腳,晏安情緒確實不太穩(wěn)定了但好歹是個母親了——晏安揉了揉肚子,冷汗直冒,肚子仿佛有百蟻嗜咬,時不時加深程度的刀絞疼。她都忘了以前怎么疼都不是事的那個她了,何時變得這樣脆弱了?何時弱的和凡體肉身般一點疼就會要了自己的命。晏安想起今天笙清都不認真聽自己的警告——都說了不要去打草驚蛇,可一旦關(guān)心一個人是不會有正常的思維的。他都不想想為何自己都知道了衛(wèi)珣諳現(xiàn)在的身份,衛(wèi)珣諳卻還要和她一起指認南宮翎。她和笙清,到底傻的是誰呢?
晏安眼神漠然,看了看肚子苦笑后又大笑幾聲:“或許他真的不一定會懷念,愛是藏不住的,還是看你的選擇吧。你想回魔族就回,想在這兒待一會兒就……只待一會兒吧。免得受……欺負……我……也護不住……了……”從笙清在意情事時對她的隱忍的樣子和書里說的對連思依的那份不愿沾染不愿強求的愛……終是不同的。白月光嗎?以后不會有了,晏安或許一開始就錯了,可她又不后悔。她的全力以赴對對方來說會不會是笑話或負擔?容易得到的好就不重要了?即使她是魔君也會有這么一天的,她淡然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
緊跟上來的萬蠱主一來就看到這樣的一人緩緩倒下,看了看自己綁著綁帶的手他沉默了一會兒,本來想轉(zhuǎn)身裝作沒看見就這樣走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