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在石桌上趴了一夜,算來晨露時分應(yīng)該會冷。晏安手指動了動找回點意識,手遮在眼皮上。
“不回屋睡?”剛開始還比較克制,不知怎的還是沒忍住關(guān)心則亂的定理,“不冷嗎!”
“回來啦?!标贪哺惺懿坏浇z毫脾氣一樣仰看這笙清,笑的沒有壓力。
笙清不解:“我不一直都在?犯什么臆癥。別扯開話題——你在鬧什么情緒?”
晏安看著腳邊的炭火盆笑得不明顯,一帶而過之后拉著笙清的握拳的手:“下次我打地鋪行嗎?”
“滾?!标贪差A(yù)先避開笙清揮過來的的掌風(fēng),心有慶幸:“有長進?!?p> “是嗎?真不是受之有愧?”笙清順勢坐下。
晏安還覺得這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發(fā)現(xiàn)周遭流動的氣發(fā)生了變化,眼神一聚眼皮上抬,手掌下壓,云淡風(fēng)輕收回:“何必大動干戈?!?p> 笙清不做任何表示,如常嘮著家常般:“控制不了你多久的,只是一個問題的時間。”突然轉(zhuǎn)變的認真得不能再認真的注視,“你說會有人站在至高點還能全身而退嗎?茶淡了還習(xí)慣嗎?”
“時刻記住自己的最真實的樣子……”
——“救?”一個死了一遍又一遍的軀殼在此刻看到了黑白顛倒下的另類。
這個婦女抱著已死的孩子臉上咒痕覆蓋了一道又一道活像一具大火后摧殘過的身體,孩子早已停止哭泣就這樣靜靜地躺在母親最溫暖的懷抱中。神明到不了的地方還有母親……婦女眼神在孩子的身體上流轉(zhuǎn)逐漸堅定,以講故事的口吻說著:“我們被放逐在這個比地府更像終點的地方,當(dāng)初看著烽火連天同類相食我也曾像人類一樣信過神。神愛世人可我們是什么?我看出來了——你也把我當(dāng)另類了,我只是愛我的孩子有錯嗎?為何一定要爭奪本可共享的領(lǐng)土。我看到你……活過來了,只有你能改變這里,我有心也無力。”
軀殼眼神渙散片刻清明下,她也幻想起沒有戰(zhàn)亂的生活:“為何我要救你——你們?”
婦女輕笑:“神扔下來的怪物嗎?竟然要顛覆,為何不該覺得那些神才是罪惡的?就當(dāng)我瘋了吧,他們對什么都置之不理,你至少還聽我說了會兒話。”
軀殼點了點頭似懂非懂。婦女已經(jīng)是彌留之際了——至少她和她孩子曾緊緊相擁證明了他們也是有大愛的。婦女不知自己的一次嘗試改變了一個對活著早已失去執(zhí)念的軀殼有了大義的起初概念,魔族也走向了它的正途。
百年后,晏安披著戰(zhàn)甲又回到了這個地方,多年了她都未曾忘過。臉上血跡斑斑,眼神依舊淡淡的沒有染上血的污跡,看著地上長出的片片綠茵用手背抹勻臉上的血點,以劍點地駐立良久:“母親,我們都不是另類了,結(jié)束了?!?p> 身后一漆黑,渾身鱗甲流著不屬于自己的血的一頭酷似爬龍的巨獸仰天長嘯似悲鳴,似怒吼。帶領(lǐng)下的魔龍齊展翅跟著吼叫起來,震耳欲聾卻不再使魔界子民害怕——第一次產(chǎn)生了一種名為敬畏的詞。
精神恍惚了一陣子,晏安心里有片刻絞痛好似有什么是回不去的了,對外界產(chǎn)生下意識的抵制,晏安身體發(fā)生著變化……
笙清驚得后退一步才穩(wěn)住身形,怔怔地看著這好似不太認識的“人”:“你是……你騙我?太醫(yī)說你身體有異……可能懷不上。”男的?笙清有片刻遲疑,指節(jié)微動,身體一陣發(fā)麻。
晏安有一分的失落——對她來說足夠了。晏安眼神逐漸危險銳利,薄唇勝血,喉結(jié)突出——終于知道為何“她”比常人高上幾許了,現(xiàn)在更是又長了幾寸,聲音低啞帶有絲絲的柔和:“猶豫?真是可惜,士貳其行。”
“晏安!”想抓住“她”,可手偏偏短了幾寸,差之毫厘謬之千里。
晏安立于半空設(shè)下結(jié)界阻擋來人,失望至極帶點自嘲:“叫錯了?對不住了。其實,皇后挺好的。你現(xiàn)在比衛(wèi)珣諳也高上些許,也可以遵循你的本心。”——什么本心?晏安沒有說明,可也和說明沒什么區(qū)別。
人已去余音仍在。笙清弓著身子用手覆面,極具嘲諷的冷汗爬上背脊,此時他的受驚比挽留更有說服力。
點點瑩光點綴著瞳色,回想發(fā)現(xiàn)自己至少表現(xiàn)得并不弱勢——
晏安控制不住自己肉體的變化,她初生時并沒有對性別的認知,她只會模仿來融入一個不同的世界,后來她成了魔界至尊才有愿意聽她說話的存在。如今只要找到分離兩個靈魂的方法她也好放心了。本來她就在找機會讓他“心甘情愿”地遠離自己……
“炎?”晏安心里突然一悸,感應(yīng)到了來自另一邊的危險。
百妖盟,炎被逼無可退陷入窘境——
晨露初掛葉尖,微風(fēng)和煦,螺鈴敲擊墻面,繩子被拉動著來回轉(zhuǎn),曜邢聽到了敲門聲,輕輕放下手臂上枕著的炎。
門口的妖完美呈現(xiàn)了自己那身皮的獨有的氣質(zhì),蕙質(zhì)蘭心帶有沁人心脾的靈動,如沐春風(fēng)如神降世,說起話來聲聲入耳:“鐘離昧前來拜訪。想必你就是曜邢,我的身份你也知一二了。他是我弟弟,蛇族小世子?!?p> 曜邢沒再看他——那雙眼睛下像有某種絲線掌控著一舉一動:“有事就在這兒說?!?p> 鐘離昧溫婉的眼神泛著亮光,天上的星辰也會降落:“你真的愛他,還是覺得是他也行?人總是看不清自己的內(nèi)心,炎不懂你們的其中彎彎繞繞。你有嘗試去改變他那就不是完全愛他??粗@里營造的——倒也確實像個家?!?p> “你到底要說什么?”
“看你多久交出他。”鐘離昧說話柔和中透著堅定,“他對他的主人那種愛慕難保你不會落空,還是因為這樣多了挑戰(zhàn)性?你不適合他,他也不適合你。平淡也不一定是真,就像你現(xiàn)在聽我說完這些話——會不會你也這樣想過?喜歡有時也是可以表現(xiàn)出來的,誰又知那些細節(jié)不是裝出來的?心動不是欲,你真的習(xí)慣這個懵懂幼稚的孩子?”
鐘離昧的聲音牽動著他,曜邢念想受了限一時處于半夢半醒:“大概。”
“很好。”鐘離昧溫和一笑扶起他的頭讓他視線停在自己身上,“想想看?”
炎不知受了什么影響突然睜開眼發(fā)現(xiàn)身邊的位置空了,起身出門看到的一幕讓他忍不住出聲:“你們在干什么?”原以為會看到曜邢不在意地推開面前的妖,結(jié)果面對的是對方的愧疚難堪。要是什么都沒有只是誤會,會是這個表情?
鐘離昧欲言又止,一臉抱歉:“弟弟……”
炎退了幾步發(fā)現(xiàn)曜邢就站在原地沒有動半分,心里悲憤交加面對漸漸逼近的鐘離昧有了絲毫起疑:“你做了什么……控制一個人確實容易。”
曜邢這才走了過去,停在炎面前抱著炎斷斷續(xù)續(xù)道:“對……對不起,我……他很好……”
“什么!”炎一把推開他不可置信,“這都要親上了……不對!你怎么沒事?”炎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的印記,本以為卻如他所想——
曜邢毫無征兆倒在地上嘴角帶血昏迷不醒。炎顧不得其他抱起人正要奪門而出,鐘離昧攔住去路。無數(shù)毒蛇般的黑氣圍在炎周圍,炎掌心藍色火焰瞬時就熄滅了,冰棱也在黑氣下斷成碎末,根本沖不出去。
“放棄吧。你從小就比不過我,放下他,他方可保命?!?p> “怎么可能!”炎故意神出自己的手正要碰上黑氣時,鐘離昧擴大了黑氣的范圍,正中炎下懷,“你不敢?!?p> “耍小聰明,呵!兄長可是給了你機會的,看來他必死無疑了?!辩婋x昧柔和的眼臉變得風(fēng)雨欲來,手中現(xiàn)一玉笛。伴隨笛聲一響炎不受控地跪在地上,還弓身擋住黑氣的攻擊以保護曜邢。
鐘離昧眉心一皺,臉色不好看步入黑氣的包圍圈居高臨下,一腳撩開一臉痛苦的炎:“看看你,像個什么樣子。還不承認?人都會變心,只能說這人起步忘了給自己留后路,難道這能證明什么?只能證明他真的很蠢。”曜邢此時竟有了好轉(zhuǎn),緩緩睜開眼。鐘離昧拉住傷痕累累的炎,“給你個后悔的機會?!?p> 曜邢眉心的印記消散開,鐘離昧抿唇,喉結(jié)上下挪動,像是咽下了什么后才開口:“這印記是可以消除的,沒有什么是可以真的控制人的。我也承認這印記是我想方設(shè)法消除的?!?p> 炎魔氣浮動,一把利劍撕破長空從天而降直沖鐘離昧的頭頂:“離我遠點。”
鐘離昧一聲不妙抱著炎堪堪躲開,手臂還是被劃破了半寸深的口子,反復(fù)看了看炎身上是否有事:“傻子,你對付的是真的對你好的。不要死心眼了,講義氣還是為了所謂的可為不可為?對你好的只有你自己知,何必在意其他妖說什么?”
“你以為我是因為別的看法?”炎扒開他望了眼曜邢,“你說——到底怎么回事!”
“炎……對不起……”
炎方才受到黑氣壓迫心血上涌蓬勃而出,推到墻角:“我信你是被控制了。”眼看鐘離昧臉色更不好了,正要發(fā)作時,炎又說了,“可你終究沒有保護好我。”
“炎,哥哥會一直保護好你的……”鐘離昧正欲走到炎身邊,銀鞭突如其來扇開了他。
“掂量一下自己?!标贪彩栈劂y鞭——一看就是來者不善,低沉危險的聲音空靈陰森,“一而再地放過你,不會以為是運氣吧?這年頭還有信這個的蠢貨。你該感謝我還信親情這一套?!便y鞭絲毫沒有因為晏安的話而減弱半分。
鐘離昧有預(yù)感這來人真的會要了他的命,本能的驅(qū)使下黑氣擴散,晏安眼睛看不清還是精準(zhǔn)揮出一鞭打到一肉體上發(fā)出駭人的聲音。很快黑氣消散,鐘離昧沒了蹤影包括曜邢。
炎見狀差點又一次氣急攻心,晏安閃身摟住他:“你一個傷殘的好好呆著,我去問問銀鈴看看這妖什么來歷?!?p> “鐘離昧,他的名字。”炎抬頭看著這個不熟悉的面孔突然后知后覺,“主人?主人炎好弱啊嗚……”
晏安抹下他的眼淚:“男子漢大丈夫。”
“可……可笙清……曜邢……他們都進步嗚嗚……很快……”有了依靠好歹有了可以述說的對象。
晏安摸了摸他的額頭:“努力不是一定要讓別人看見,他們都在努力只是恰巧你沒有注意到。不說也是因為努力并沒有必要人盡皆知,可你是個不開竅的——以后還得多敲敲你這個木魚,免得讓我擔(dān)心?!?p> “主人,炎唔……會努力的?!?p> “乖啦?!标贪策@才松下自己的嚴峻的臉溫和地笑著,習(xí)慣性摸著炎剛睡醒時有點毛躁的銀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