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松月的不安,松聲更顯局促,他個子低一些,站在人堆里眼觀鼻鼻觀心竟是目不斜視,猶如老僧入定。好似旁邊突然多出來一個無底洞,生生把這活色生香的美人拖入其中隔離起來。心中暗自惱怒:“什么時候觀里突然多出來這樣一個美女?自己為何從未發(fā)現(xiàn)?老天真是瞎了眼!”一念至此,他看向松濤的目光不免多了幾分晦澀。
一同前來的幾個女冠執(zhí)弟子禮一一前來拜見閑云長老,霞姑站定后也對著父親微微頷首。閑云長老剛剛給松濤交代完事情,笑問道:“怎么今日你又是壓軸出場?”
霞姑淡淡一笑,垂下眸子并不作答。身畔有個喚作琦煙的小師妹平日里最是調(diào)皮,聽聞此言揶揄道:“誰不知道我們的霞姑不愛交游應(yīng)酬,成日里鉆在房中刻苦用功?那可是輕易不出門的人,若非今日情況特殊這才倉促間急急趕了過來。就是我們,平日想見她一面也是大為不易?!?p> 霞姑聽師妹如此打趣,并不作答,也不表態(tài),只是微微一哂,場面中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只是任誰看到她那白凈如羊脂玉般溫潤的面皮上浮起的兩團(tuán)紅暈,定會嘆息這般好的顏色如同國畫顏料里剛剛加水洇開的胭脂,淺一分則太白,深一分又太紅。萬萬想不到生氣這兩個字,更不會生起計較之心。
“你安分點吧。”和她并列的輕羅仙子不著痕跡看了師妹一眼,輕輕蹙眉。
七星臺位于太白山嶺的最深處,靠近北側(cè),距離南邊的山門還有一段距離,所以等觀內(nèi)資歷最淺的幾個小輩道童氣喘吁吁從那里趕過來時,已經(jīng)到場的弟子并沒有太過驚訝,依然默不作聲,齊齊等候師尊。
霞姑微微側(cè)頭,向著父親的方向看了看。閑云長老手中立刻多了一個傳聲丸:“父親,你今日不是傳信說白鹿長老過來做客嗎?剛才就聽說已經(jīng)到了山門。怎么門口那幾個松字輩弟子都來了,他們還沒有過來?”
閑云長老輕輕點頭,看向松濤,詢問道:“是誰在接待華山來的兩位道友?”
松濤這才醒悟過來,急忙發(fā)問:“松塔松茸,松霧帶著兩位客人去了哪里?
松松松茸塔急忙道:“啟稟大師兄,我們離開山門的時候松霧師兄剛剛收到師兄傳過來的玉匣,他說讓我們先走,他帶領(lǐng)兩位客人馬上就過來。”
“山門重地,不可小覷??磥硭伸F是想自己斷后。不過離鐘一響,必然是突然發(fā)生緊急事件,觀內(nèi)防御會自動切斷同外面的所有通道,開啟最大防護(hù)?!遍e云長老溫言道:“白鹿長老向來行事謹(jǐn)慎,可能想著都是觀里內(nèi)部事務(wù),自己這個外人不好參與,故意拖延也未可知?!?p> 松濤不再說話,彎腰行禮后慢慢退下。
“七星臺乃是本門禁地,他們來晚一些可能還會更好?!?p> 聽到這話,松濤暗暗心驚,站住腳又恭敬行了一禮。
松聲不滿地盯了閑云長老一眼,腹誹道:“既然覺得讓外人來這里不好,那么剛才干嘛去了?有本事就別發(fā)那個什么玉匣呀,現(xiàn)在倒知道著急了?又拿著師兄做靶子,當(dāng)著這么多人面給師兄不留面子!真他媽不算個玩意兒!”
閑云長老目如閃電,飛快地瞥了松聲一眼,松聲覺得這一眼有如實質(zhì),結(jié)結(jié)實實抽打在自己的后背上,火辣辣地居然比鞭子還疼。暗中呲牙懷恨道:“算你狠!你有種!”憤懣心起,連帶著覺得霞姑的美貌也沒有了剛才那么炫目,有這么一個老爹在,再是天仙王女也只能歸屬于中人之姿。倒是大師兄看著要比剛才順眼了很多,不愧是天天在一起朝夕相處的人。
閑云長老的擔(dān)憂不無道理,仙界歷來是由資歷最淺的弟子輪班值守看守門戶,偏偏太清觀反其道而行,挑選每一輩弟子中最有資歷最有聲望最有天賦的幾個去充任門童以備考察,這一規(guī)定是從哪一代開始的已無據(jù)可查,可現(xiàn)今觀內(nèi)主事的執(zhí)法堂大長老閑云長老確確實實是上一屆的門童出身,不管是可靠消息還是小道傳說,都認(rèn)準(zhǔn)了將來純陽真人飛升后下一任的主持非他莫屬。甚至還有觀里的舊人信誓旦旦說純陽真人當(dāng)年也是在現(xiàn)今的門童位置上熬夠了幾千年的資歷才上升到主持地位,他要是說的話里有一句摻假,讓他在道觀里面倒著爬一百圈邊爬邊學(xué)狗吠都行!這位前輩弟子有沒有倒著爬學(xué)狗叫沒幾個人看見,反正他說的話大部分人都信了,故而這一輩里被點名做門童首領(lǐng)的松濤儼然又是觀內(nèi)現(xiàn)今炙手可熱的當(dāng)紅人物,畢竟和住持攀交情也是要看時機(jī)的。在此人沒當(dāng)主持前結(jié)的情誼要比他當(dāng)上主持后結(jié)交的情誼牢固上很多倍,這是放之四海天下而句句皆準(zhǔn)的真理,不服是不行的。
等到慢慢熟悉美人的氣場,松月腦海中又出現(xiàn)四個字“縱美行兇”,他生平頭一遭發(fā)覺,原來一個美貌的姑娘竟然可以讓在場的所有男子都心跳加速,不分年齡大小。松月修道前也是書香出生,父親是某個國家的帝師,乃從小飽讀詩書之輩,待人接物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書卷之氣,向來文質(zhì)彬彬。今日為了幫助小師弟既然脫口說出了去廚房劈柴打掃茅廁之類胡話,也算是破了戒。他家里也有一個弟弟,和松霧年齡相仿,一樣調(diào)皮淘氣,他是真心喜愛這個小師弟,把對家人的思念不知不覺移情于他。偏偏自己還沒有發(fā)覺,只是略略焦躁,想著艷名遠(yuǎn)播的霞姑好容易露一次面,如果師弟錯過這個機(jī)會,真是太過可惜!他要是能親眼見到霞姑,哪怕只是遠(yuǎn)遠(yuǎn)瞅上一眼,保管能深刻理解大師兄為何放著好好的覺不睡寧愿半夜三更爬起來翻山越嶺不辭辛苦去偷看女孩子練功詳細(xì)緣故,其精彩曲折程度足夠?qū)懸徊亢窈竦脑挶玖鱾魇篱g。
被眾人暗中惦念不已的霞姑依舊面無表情,安安靜靜站在角落,清冷的氣場寫著閑人勿近這幾個大字,生生把自己站成一座白玉觀音。
純陽真人還未出現(xiàn),松月自怨自艾一會兒,又想到道侶這個詞,發(fā)現(xiàn)很有道理:就是因為尋仙訪道路途太過寂寞,所以必須要為自己尋覓一個伴侶。可是太清觀里一百多號弟子,除過那些外出遠(yuǎn)游歷練練的長輩,打光棍的師兄師弟足有七八十個,就那一把手都能數(shù)過來的幾個女冠——凡間有句話是怎么說的?先下手為強(qiáng),后下手遭殃。當(dāng)然在仙界來說后下手一般不會遭殃,自保能力大家都有的,就算對手太強(qiáng)肉身被毀,只要拼著金丹元神在,遠(yuǎn)遁后大不了重塑一個肉身從頭再來。可事到如今,看來后下手打光棍是早早注定好的,此時不動,待到何時?松月心中有了主意,眼光開始慢慢在前方流連。
“眸——”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聲牛叫,七星臺上等候良久的太清觀眾位弟子眼神均是一亮:純陽真人出關(guān)了!
太白山,咀頭村。
“怎么藥婆婆沒過來?”看著媳婦獨自回來的身影,裴家奶奶失聲道:“那咱們紅霞怎么辦?”
“母親,你看這個。”杜三娘搖了搖在手里捏了一路的物事,裴奶奶才看清那藍(lán)底白花的包袱皮,追問道:“包袱里是藥?她人不過來就知道咱紅霞生的什么???這不都成神仙了!”
杜三娘疲憊地?fù)u搖頭,晃著身子走進(jìn)堂屋。
舉著明晃晃亮閃閃才開刃大刀的爺爺正在聚精會神剝第三條皮筒子,才剛剛給放完血的紫背貂在頭頂掠了一刀。驟然聽到奶奶提高幾個八度而變得有些尖利的嗓音,手里抖了抖,險些把紫背貂的嘴唇豁個口子,口中惱怒道:“個死老太婆亂嚷嚷啥哩?當(dāng)心我輪圓了大嘴巴抽你!不長眼色的東西!”
裴家奶奶打個寒顫,一溜煙也閃進(jìn)了堂屋。
“爹,嘴巴沒事,一會兒熬點膠粘住,只要沒在背上破口就好。”裴明俊用力拽住貂鼠兩端,喊了一聲道:“娃他娘拿個碗過來接點兒血,熱乎乎的給娃喝下去也是大補(bǔ)?!?p> “哎!”杜三娘順從的從屋里走了出來,舉著手里的碗,小心翼翼道:“要一點就盡夠了,小娃娃喝不了幾口。”
“紅霞喝不了,給咱鐵牛喝?!睜敔斶@時倒變得大方起來,揮了揮手中的刀具,豪爽道:“貂血大補(bǔ),那可是好東西!揣著銀子都買不來的。山下開藥鋪的陳老板最喜歡這個,早早就定好了。咱們鐵牛乖乖今年多喝兩口,來年給爺爺打頭老虎,讓爺爺瞅瞅!”
杜三娘低微的笑了笑,陪著小心道:“這村里村外的誰不曉得咱爹一個人打過三頭老虎,再別說村里,這鎮(zhèn)上哪個獵戶見了爹不豎大拇指??!”
“啊嘿嘿!”有道是好漢不提當(dāng)年勇,裴家爺爺也顧不得紫背貂僵硬了好不好剝皮子這一回事,舉著手里大刀當(dāng)場即興揮舞幾下,雄心萬丈道:“再來幾只老虎,我裴家刀也不會走空,保管一個不留全都放倒?!?p> 杜三娘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從裴明俊手里接過還冒著熱氣的碗,尷尬地看了丈夫一眼,對著裴家爺爺點頭笑笑,轉(zhuǎn)過身子走了。
“縱橫天下數(shù)我快刀,乘風(fēng)而來御風(fēng)而去,江湖子弟少年老......”裴家爺爺如同喝了兩盞老酒,又刷刷刷一氣接連使出幾個招式,響亮道:“只要有我裴恩在,裴家刀法就沒有斷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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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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