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做個好人
“阿姨，您現(xiàn)在有哪兒不舒服嗎？”言西關(guān)心的問這位老太太。
她摸摸自己的臉，問：“小伙子，我的臉怎么這么硬？”
“因為您的臉有點摔腫了?！闭f完這句，言西覺得她的臉腫得更厲害了，像是嘴里含了一塊大饅頭。
“腫了？我怎么沒有感覺，嘴里這是血嗎？”她用手指蘸了點嘴唇上的血，放在眼前看。
這時言西發(fā)現(xiàn)，她連手背也都摔破了。
就摔那么一下，傷口可不少。
哎，同情心突然就泛濫起來，沒法不共情，看到她就能聯(lián)想到自己老了以后的狀態(tài)，連個知心的朋友都沒有，人這一生最可怕的其實不是死亡，而是自己明明還活著，卻再沒人能記得自己。
等他老了，說不定也是這樣拽個小拖車，可憐巴巴的擠在超市里買菜。
“我頭有點暈?！卑⒁倘嘀栄?。
電影電視劇里都演過，這種情況下一定不能迷迷糊糊的睡著，于是他找了天南海北的話題陪她聊，甚至連前兩天在烤魚飯局里聽來的八卦都講了。
阿姨一邊捂著臉，一邊笑，感嘆著：“要是我兒子也在身邊，該有多好啊?！?p> 看這精神狀態(tài)還行，應(yīng)該沒大毛病。
言西把她送到附近一個科室齊全的大醫(yī)院，還幫她把檢查費用全部墊付了，陪著做完核磁、CT和超聲波。
大夫說看檢查結(jié)果沒啥內(nèi)部問題，都是皮外傷，但建議留院觀察一天，于是言西又付了一筆住院費。
護士領(lǐng)著兩人去住院部，說：“老太太，像您孩子這樣孝順的人不多了，我啊真是羨慕您?！?p> “他可不是我孩子，他啊，是個好人。”阿姨拍拍他的胳膊，強忍著紅腫的臉，沖他微微一笑。
好人二字讓他心里暖暖的。
所有工作都安頓好了以后，他才放心離開，還得做任務(wù)不是嗎？
對了，剛才這位阿姨，是不是能算一位呢？
走出醫(yī)院，雨比之前又大了一些，雨水滴到脖子里透心的涼。
他坐在車里沒有著急發(fā)車，而是給家里打了一個電話：“媽、爸，下雨的時候就盡量別出門，別摔了?！?p> “老子的鞋子是防滑的，不得溜，摔不倒的?！?p> “過幾天，我回來看看你們吧，好像好久沒回過家了?！?p> “社，我們心領(lǐng)了哈，你工作忙就不要東跑西跑，我和你老爸兩個人也挺好的，院子里有的是老頭老太太陪我們打牌，安逸得很，不用擔心哈?！?p> 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不闖出個名堂怎么行。
現(xiàn)在自己有錢了，放心，很快會讓你們?nèi)慷歼^上好日子，我發(fā)誓。
打開雨刷，模糊的擋風玻璃馬上變得透亮。
路還是要走的，自己的路，還是要靠自己走的。
“拉貨，走起！”他輕輕抹掉眼角的淚花，調(diào)整情緒，整裝出發(fā)。
目的地，蘋果社區(qū)，導(dǎo)航開始。
言西現(xiàn)基本適應(yīng)了神車，已經(jīng)可以飆到第二檔了。
盡管坐墊很硬、方向盤略澀、油門有點肉，但轟轟轟轟的震顫感確實讓人身心舒暢，仿佛駕駛拖拉機馳騁在希望的田野上。
臨近目的地了，前面停著一輛打著雙閃的出租車。
言西減慢了車速，暗中觀察。
出租車門邊站了一男一女，從側(cè)后方只能看到兩人的頭頂。
“我求求你了，就載一下我們吧，真的沒時間了?！蹦悄械某嚴锎舐暟蟮?。
結(jié)果雙閃取消，出租車嗖的一下開不見了，只剩下這對男女無助的站在路邊。
他看明白了，出租車拒載是有原因的，這女的滿臉痛苦、挺著巨大的肚子，一看就是要生了。
很多司機都忌諱拉這樣的乘客，說什么血光之災(zāi)，根本就是胡扯！
之前網(wǎng)上有一個帖子，內(nèi)容大概是打車一天八十塊，一年不到三萬塊，十年也沒有三十萬，那么為什么還要買車。
其中一個深有體會的網(wǎng)友回復(fù)他，當你家孩子生病卻打不到車的時候，你就會懂了。
現(xiàn)在的情況何其相似。
言西把車靠過去，說：“快上來吧，我拉你們。”
那女的已經(jīng)顧不上說話，一只手扶在車門上，哎呦哎呦的叫。
那男的卻好像有點嫌棄，說：“沒事，我們再等等其他出租車，肯定有車愿意載我們的。”
“靠，要飯還嫌飯餿??？現(xiàn)在都啥情況了？快上來吧！”言西是過來人，十分了解生孩子這事的緊急程度，弄不好就是一尸兩命，肯定要分秒必爭。
“老公，我真的不行了！”那女的滿頭是水，分不清到底是汗還是雨。
男人狠了狠心，說行吧，接著拉開車門，把他身上的待產(chǎn)包放到了后排，扶女人坐到了中間。
“麻煩開到海淀婦幼保健院?！蹦腥酥笓]道。
“大哥，我們現(xiàn)在是在朝陽，你讓我給你拉海淀？穿城玩兒呢？你媳婦兒這狀態(tài)來不及的，我看還是就近吧。”言西準備把車開去剛才的醫(yī)院，一來一回，這路已經(jīng)記熟了。
“師傅，求求你了，我們是在海淀那邊辦的手續(xù)，要是換別的醫(yī)院去生，不光是手續(xù)麻煩，費用還高，最頭疼的是后續(xù)報銷特別繁瑣……”
“臥槽，連我都想罵人，這都啥時候了，你還在想你的生育保險報銷？得了，你不就是怕多掏錢嗎？我來替你掏，行了吧？走！”言西發(fā)起火來，給男人一下憋沒音了。
時間寶貴，言西把速度加到了第三檔，顧不上駕照扣分，走了兩次應(yīng)急車道。
車里亂作一團。
女人的尖叫聲隨著痛感忽高忽低，雙手到處亂抓，一會兒扯那男人的頭發(fā)，一會兒掰著言西的座椅，一會兒猛烈拍打車頂。
男人則不停的問：“到了嗎？到了嗎？快到了嗎？”
言西狂按喇叭，沖進醫(yī)院門口，直接把車停到了門診外的臺階下。
“??！要出來啦！”女人大喊一聲。
“血……血！”男人瞪大眼睛，看著女人兩腿之間淌出的血。
沒時間了！
言西嘭的推開車門，大喊：“來個護士！車里有人馬上要生了，快點快點！”
生孩子的事，大家好像都懂，周圍的群眾像接力一樣跟著喊來人啊，來護士啊，來醫(yī)生啊。
門診大廳里匆匆跑出兩個小護士，手里抱著一個白箱子。
“誰是產(chǎn)婦的家屬？”
“我，是我！”
“頭已經(jīng)要出來了，來不及推進產(chǎn)房去了，我們只能在車里接生?！?p> 更多的護士跑了出來，神車瞬間成了一個臨時產(chǎn)房。
群眾們自發(fā)拿雨傘把車圍了起來，替這個產(chǎn)婦守住了最后的尊嚴，從空中往這里看，就像一朵綻放的花。
男人站在車外焦急得走來走去，兩手互相搓著，都快搓破皮了。
言西站在一旁，松了一口氣，這時一把雨傘撐到了他頭上。
是一位陌生人遞來的傘，問：“這兩口子是你朋友？”
“不，我不認識他們?！?p> “不認識，你還肯拉他們？你真是個好人?！?p> 同一天，在同一個地方，被叫了兩次好人。
可能他天生就是一個好人吧。
十幾分鐘后，孩子的哇哇聲響起，群眾們熱烈鼓掌。
兩個病床從大廳快速推出，醫(yī)護人員將孩子和產(chǎn)婦各放到一個床上，推進樓里做進一步的產(chǎn)后處理。
“喂，你過來。”言西把男人叫到面前，“你把手機收款碼打開?！?p> 男人呆呆的打開手機上的收款碼。
言西掃碼轉(zhuǎn)了兩萬塊過去，說：“我說過，這錢我掏了，我媳婦生孩子的時候連一萬都沒有花到，現(xiàn)在這兩萬塊應(yīng)該怎么都夠了，多出來的錢，你就拿去買點營養(yǎng)品，定點月子餐，快進去吧?！?p> 男人不可思議的看著收款通知，接著又看看他，再看看那車，欲言又止，啪的跪在地上，給言西磕了三個頭。
“少折我的壽，快去看你媳婦兒和孩子，別墨跡?！?p> 男人拎起待產(chǎn)包，起身沖進樓中。
雨也停了，言西看著車內(nèi)一塊塊紅色的血跡，此生第一次萌生想來一根煙的沖動。
他坐進車里，開始導(dǎo)航最近的洗車店。
“哥們兒，你這個車，又是泥，又是血，是剛從戰(zhàn)場回來嗎，這可不好洗啊?！毕窜嚨甑睦习逋嚴锏钩橐豢跊鰵狻?p> 言西抻了一個懶腰，問：“精洗一次多少錢？”
“一百八?！?p> “我給你一千八，沒問題了吧？”
“得嘞，您瞧好了！”老板爽快的接下了這筆大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