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夢碎
真是冤家路窄。
我趕緊將腦袋縮回來,可為時已晚,只見三師弟猛地轉(zhuǎn)身,朝我這處厲聲大喝:“何宵小之人躲在那里!滾出來!”
緊接著,唰唰唰,三道身影飛身而來,齊齊立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我這個“不速之客”,我只好擠出一抹尷尬的笑容。
“閣下是……”三師弟上前一步,警覺地護住另外兩人。
“咳咳,小城啊,多年未見,你竟長得如此高了,”我手握拳置于唇邊,故意干咳幾聲,“我是你二師兄啊……外出云游多年,近日聽聞師傅仙逝,便快馬加鞭回來想見師傅最后一面。”
“二師兄?”三師弟擰緊眉頭,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二師兄怎么……”
二師弟下山云游之事,只有我們師門中人知曉,故三師弟眼里的疑忌倒是打消了些。
“小城,你忘了幼時我常帶著你去山腳下的小河里摸魚……”我連忙打斷他,心急如焚地對他使著眼色。
“摸魚?”三師弟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但還是無法置信。
“還有還有,從前你二師兄我總帶著你去師傅的書房里偷酒喝,有一次我倆喝得酩酊大醉宿在了書房的桌案上,被師傅和師娘當(dāng)場捉了個正著……”我挑挑眉,沖他不斷眨著眼。
這些個事當(dāng)然不是二師弟與三師弟之間的往事,而是我幼時太過于調(diào)皮經(jīng)常帶著三師弟四處搗亂。
三師弟終是反應(yīng)了,連聲應(yīng)和,假意激動地上前抓住我的手,“哦!真是二師兄!你可回來了!大家想你想的緊!”
“我有事找?guī)熌铩蔽覊旱吐曇?,附在三師弟耳畔說道。
“師娘就在書房,要不要我背你去?”三師弟瞄了眼另外二人,輕聲說道。
“不用了,我等下自己去找她?!蔽一位晤^,悄悄握了握他的手。
三師弟已然知曉我的身份,放下心來,可眼神還是在我身上飄忽不定,末了緊抿雙唇拍了拍我肩頭,欲言又止。
我站起身,想要先行離開,忽然一只大手搭在我肩膀上,符顏沉悶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這位師兄,請留步。”
這大手一搭就是妙招,我半邊身子頓時都麻了,居然動彈不得。
我只好無奈地轉(zhuǎn)過頭。
“不知這位師兄為何要以人皮面具示人?”符顏微微一笑,眼底卻透著不確定的光。
“顏兄,這是我二師兄,非是什么外人?!比龓煹軅?cè)身擋住符顏的視線。
我拱手一揖,淡淡回道:“在下常年云游四方,不便以真面目示人而已。”
“那便得罪了。”話音將落,他大手從我腮邊一掠,把我臉上薄薄的一層人皮面具揭了下來。
三師弟眼神里閃過一絲驚惶,而符顏則是面露失望之色,靜絲立在他身旁滿是不耐煩地盯著我。若符顏瞧得再仔細些定能看到我脖頸處的破綻,可惜他沉浸在巨大的失落中,內(nèi)心混亂不已,哪還有心思繼續(xù)打量我。
“師兄,對不起。”符顏將人皮面具還給我,語氣中難掩落寞。
我大量地擺擺手,將人皮面具整平隨手塞入懷中。
“夫君,我們回房歇息吧?!膘o絲嬌嗔地拉著符顏的衣袖晃了晃。
我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坐回石凳上。
他……似乎更憔悴了,瘦了好些,現(xiàn)在應(yīng)過得很幸福,改回了從前的名諱,還娶了個這么年輕貌美的妻子。當(dāng)初靜絲發(fā)了瘋似的想要得到符顏,竟得償所愿了。
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耳邊忽然響起八師弟故意放重的腳步聲,他正緩緩朝我這走來。
“小八,我不去見師娘了,你背我到山頂上去?!蔽艺酒饋?,彈了彈身上的灰塵。
走吧,早走早好,免得憶起前程往事折磨自己。
八師弟應(yīng)了一聲,乖乖蹲下身子來。我趴在他背后,笑呵呵揉亂他的頭發(fā),“走?!?p> 想當(dāng)年師傅下山的時候正是風(fēng)華正茂,他對我?guī)熓逭f,走,我們?nèi)ヒ娮R見識江湖。
他說的如此干脆瀟灑,我學(xué)不會也做不到。這里有太多我放不下的東西,不能像我?guī)煾的菢訑嗳蛔叩母蓛簟?p> 越往火巖口去越是炙熱,我的衣服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八師弟也已累的氣喘吁吁了,他這身子骨如此硬朗都顯然承受不住這般炎熱,更遑論普通人了。
“小八,你去將師娘喚來,我在這等著你?!?p>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我在這陪你?!?p> “這山頂又無野獸出沒,我不過是觀察一二,你不用擔(dān)心我?!蔽夷椭宰拥馗忉?。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固執(zhí)地抓著我的衣擺,“那你要等我。”
我拍拍胸口,信誓旦旦地使勁點頭。
看到他漸漸走遠,我方才松了口氣,這家伙越長大越不好糊弄了。
我試了試邁步,可是才挪動一步就狠狠地摔在地上,硬邦邦的地面磕得我連連倒吸了幾口冷氣,渾身上下竟使不上一點力氣。
那便只好爬過去了。
山頂正中立著一塊巨大如斗的石頭,師傅說那便是陣眼所在。
我咬緊牙關(guān),身上的骨頭像被人拆了又拆,咯吱咯吱作響。每爬一步,身上破碎的骨頭就扎進肉里,又一次體會到了萬箭穿心之痛。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終于爬上了那塊大石頭,躺在大石頭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身上已經(jīng)疼的麻木了。
我抖著手地從懷里中掏出一把匕首,用嘴叼起刀鞘,對準(zhǔn)胸口狠狠地扎了下去。
師傅傳給我的功力讓我成為了空有架子卻使不上力氣的“偽”江湖高手,可即便如此,我體內(nèi)淌著的濃郁內(nèi)力也非是尋常武林好手能比的,師傅那時吊住我最后一口氣的救命稻草便是他注入我心頭的無上功力,我這心頭血蘊含的功力非比尋常。
流血潺潺的感覺可真是微妙。
我費力地張大雙眸,想把我看了十幾載的蒼穹深深刻進腦海,倘若來世還能記起些許,我還愿投胎做鬼面先生的弟子。
其實,師傅說的愛恨分明我懂。
我對符顏卻沒有恨。
他如同一只受傷的小獸跪在地上,將那渾身是血的烏夫人抱在懷里,一遍又一遍地喚著R娘。
師傅,我?guī)湍懔藚s了你的心愿,你若在陰曹地府中遇到我可不許罵我。
我沉重地闔上眼皮。
“白繁!白繁!”
“大師兄!”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人的一生,生了便生了,死了便死了,生生死死都只是夢而已,哎,我到最后才明白,小白,你可不要被凡塵俗事蒙了眼……這是師傅仙逝前對我說的最后一段話。
我也只是到現(xiàn)在才明白。
“白繁!你在哪??!”
“大師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