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世界排名前十的頂級醫(yī)院——百草醫(yī)院內(nèi)最好的病房中，掛著吊瓶的莫凡好好安慰了一番前來探望自己的親朋好友，尤其是自家父母，還有臉色溫和但語氣嚴厲的主治醫(yī)生后，在這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存在的房間默默松了一口氣。
“呼～幸好她不在這里，不然的話肯定又會被罵了?！?p> 臉色蒼白得可怕的他，拿起放在旁邊的手機，當時間映入眼中的時候，一絲灑脫的笑容涌現(xiàn)在嘴角。
“還不錯，這次只花了十來個小時就能醒過來了，都快趕上最好的記錄了。”
話音剛落下，手機從其微微顫抖的手中掉落下來，在柔軟的床鋪上彈跳了幾下，幸運的是并沒有摔落在地，否則外面嚴陣以待的親朋好友，肯定會第一時間沖進來，打擾主治醫(yī)生給自己爭取的時間。
一陣陣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劇烈刺痛如滔天巨浪，不斷沖刷著莫凡的神經(jīng)，讓他的視野在漆黑、灰白、彩色三者中不斷循環(huán)。
一條條青紫色的筋脈如蛆動的蚯蚓，在其體表之中四處亂竄，四肢也開始出現(xiàn)異常的扭動。
“咯啰咯咯～”
關(guān)節(jié)反轉(zhuǎn)的聲音，聽起來就好像被一個頑皮的小孩胡亂地扭動，最后變得面目全非的玩具模型般，讓他現(xiàn)在看上去給人一種驚悚的視覺沖擊力。
只是，由始至終莫凡的神色都很平淡，好像此刻受苦受難的并不是自己一樣。
不斷異常的反轉(zhuǎn)，扭曲的各種身體關(guān)節(jié)，以及持續(xù)翻滾在腦海之中的刺痛感，折磨了他十來分鐘的時間后，終于迎來了終結(jié)。
似乎是算好了時間般，莫凡的主治醫(yī)生——關(guān)仁，正好推門而入看著眼前的一幕，給人溫和感覺的面容上微微一僵，黑框眼鏡后的雙眼暗淡了些許。
察覺到后方有些猶豫的腳步，他連忙關(guān)上門，說了句:“我現(xiàn)在要看看莫凡的情況，你們先不要打擾。”
沒有給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上前，想要再次目睹那噩夢般記憶的親朋好友，關(guān)仁把門鎖死后，深呼吸幾次之后，才提起勇氣轉(zhuǎn)過身看向眼前那在臟亂的病床上熟悉的一幕。
那是身體都快扭曲成一團，跟被口水和鮮血浸濕的床單變成白色球體的莫凡。
每次這個時候他都很想問這個青年一句話。
“讓自己好過點不好嗎？”
只是，這一句問話自從得到青年的回答，甚至好幾次成為自己脫離精神囚籠的鑰匙后，他就沒再次開口說過這句話。
所以，他沒有再自找無趣，而是強迫自己淡定地來到病床的旁邊，盡量不去看即使扭成一團，身上正流血也保持著和煦笑容的莫凡。
用以往在跟死神搶命時的冷靜，控制住先前還隱隱發(fā)抖的雙手，掃除一直纏繞在腦海之中的念頭，只根據(jù)眼前所看到的畫面，通過儲存在大腦的醫(yī)療知識，盡量不去給這在驚悚片會出現(xiàn)的“人球”帶來二次傷害。
大約十分鐘過去了，關(guān)仁沒有理會跟對自己說謝謝的莫凡，轉(zhuǎn)身走到病房的衛(wèi)生間，脫下被血液渲染的白大褂，還有雙手佩戴的染血手術(shù)手套，從只有三個人知道的小箱子中拿出嶄新的穿上，將這些不能被人看見的扔回到已經(jīng)空無一物的小箱子。
沉默了片刻，走出衛(wèi)生間眼神復雜地望著那個青年，正動作有些笨拙地收拾染血的被單，將其打包后費力地抬起來，踉踉蹌蹌地一步一步走到衣柜塞進去，并拿出嶄新的被單換上。
由始至終，關(guān)仁都沒有上前幫忙，并不是鐵石心腸，而是他很明白自己如果幫了，那么所造成的傷害，跟青年不慎摔落在地的傷害更加的嚴重。
所以，他只能冷眼旁觀，而絕不能做一個正常人該做的事。
五分鐘之后，莫凡完成了對于自己來說太過艱難的工作，擦了擦蒼白無色臉上的汗水，對一直漠視自己的關(guān)仁歉然道:“關(guān)醫(yī)生，抱歉又給你添麻煩了。”
本來作為一個有責任心的醫(yī)生，現(xiàn)在應該訓斥一下不聽從自己告誡，而導致病情復發(fā)的病人才對。
但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全程目睹青年從送進醫(yī)院的那一刻，直到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醫(yī)療人員，能夠?qū)λ麅A訴任何有關(guān)于怒的情緒，并不是什么有權(quán)有勢，僅僅只是對方的遭遇太過于悲慘了而已。
所以，面對莫凡的歉意，關(guān)仁無奈嘆了一口氣，走到病床前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
“沒什么，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了？”
雖然知道自己說了一句廢話，但他還是問出了口。
“感覺還不錯，就是想快點回家而已?！?p> 聽到這沒什么變化的回答，他跟往常般笑了笑，“那就快點回家吧！”
說完后，離開還沒坐熱的椅子，關(guān)仁向門口走去。
“謝了，關(guān)醫(yī)生！”
探向門把的手停頓了片刻，笑著搖了搖頭，推開門離開病房，面對圍上來的親朋好友，露出職業(yè)化的溫和笑容，用職業(yè)化的語氣說道:“放心吧，莫凡沒有任何事，但為了他的身體著想，你們還是不要打擾他太久的好。”
在一聲聲道謝聲中，他快步離開了這里，回到辦公室確認自己接下來沒有工作，拿起手機打開那個熟悉的電話，說了一句:“打一場友誼賽吧！”
對面沉默了片刻，“老地方見！”
掛斷電話，關(guān)仁背起一個運動背包，坐上用手機軟件叫來的汽車，來到了龍城最為高檔的健身館，來到一間私人鍛煉室，換上凸顯肌肉線條的吊帶衫和運動褲，做上一套熱身運動，便帶上拳擊手套，臉上帶著濃濃的殺氣，一拳一拳重重擊打面前的沙包。
能夠最大程度，且最持久地發(fā)揮力量的重拳擊打在吊式沙包上，讓其大幅度地向后飛去。
緊接著，帶著強大的慣性極速向關(guān)仁撞來，但都被他輕松躲開，再用力一拳打飛。
于是，私人健身房中很快響起了相對密集的拳擊聲。
不久后，門打開一個同樣身穿運動服，給人一種威嚴滿滿的帥大叔走了進來。
剛打開門的瞬間，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發(fā)現(xiàn)視野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黑影，臉上帶著無奈的笑容，伸出手接過勁道十足的運動背包，看向偷襲者——除了一臉怒氣的關(guān)仁還有誰？
見好友怒氣滿滿的樣子，帥大叔知道自己沒有詢問的必要，關(guān)好門向位于中間的格斗擂臺走去。
對比，關(guān)仁也一步步走向了那里，等到帥大叔佩戴好裝備，兩個人就跟有仇似的打了起來。
很快，鼻青臉腫的兩人喘著粗氣躺在擂臺中央。
“明天沒手術(shù)？”
“我又不是最厲害的，比我厲害的人多了去了，以為個個都像你那樣少了你啥都不行嗎？”
“……”
面對好友挖苦的話語，帥大叔陷入了沉默，眼神出現(xiàn)了劇烈的掙扎，最后還是開口問出了本不該提出的問題。
“他……又病發(fā)了對嗎？”
……
壓抑的寂靜持續(xù)了一段時間，關(guān)仁坐起身看向旁邊陰沉著臉的帥大叔，露出苦澀的笑容，“你知道嗎？今天我又想跟他說那句話了，甚至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很想把那份百分百通過的申請表提交給相關(guān)部門，讓他可以過得輕松點。”
似乎是被好友的話刺激到了，帥大叔整個人從地上跳了起來，神情激動地雙手抓著關(guān)仁的雙肩，怒聲道:“那是一條人命，你怎么……”
“呵～人命？”
話還沒說完，就被好友臉上嘲諷的表情，還有眼中的冷漠澆滅了心中的怒氣。
他無力地松開雙手，一臉頹廢地坐在地上。
“別忘了他的命差點被誰弄沒了，而他現(xiàn)在受的折磨又是跟誰有關(guān)，站在所有人的立場來看你都是幫兇！”
“這個問題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也想不到他會突然發(fā)瘋綁架小靜，以前沒給他錢還不是沒事，我哪里知道就那次就害了那個孩子。”
面對聲嘶力竭控訴自己無辜的好友，關(guān)仁沉默片刻后，用沙啞的聲音說道:“那你為什么把那個孩子送到我的醫(yī)院，偏偏讓我接觸那個孩子？”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神色激動地雙手抓著帥大叔的衣領(lǐng)，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你知道我一路看著那個孩子這一年的經(jīng)歷是怎樣的感受嗎？”
宛若即將崩潰的聲音從其口中傳出，讓帥大叔無言地低下頭。
看著他的這個樣子，關(guān)仁也松開了雙手，任由好友摔落在地，“他今天又復發(fā)了，我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但我希望那天能快點，也能讓他好受點，同時也能讓我們都輕松點?！?p> 聞言，帥大叔張了張嘴想開口說些什么，但最后只能化作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隨后，似乎是發(fā)泄完了心中的負面情緒，關(guān)仁向依舊癱坐在地上的帥大叔，露出和煦的笑容說道:“怎么了，還想坐到什么時候，大總裁？”
看著好像剛剛那個暴揍自己，臭罵自己一頓的家伙好像不是自己一樣的好友，帥大叔無奈一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站起身。
在即將站穩(wěn)的時候，嘴角露出惡趣味的笑容，用力將毫無防備的關(guān)仁拉倒。
于是，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玩鬧。
而另一邊作為兩人口中關(guān)鍵人物的莫凡，安慰好擁有短暫時間會面的親朋好友，習慣性地拿起手機準備看小說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排憂室軟件的置頂消息。
“看來剛醒過來大腦還沒清醒，不然怎么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消息呢？”
揉了揉依舊有些腫脹感的大腦，放棄了看億會兒小說就睡覺休息的打算，手指笨拙地輸入密碼，進入[排憂室]軟件，點擊唯一一個聯(lián)系人“后輩”。
進入了兩人的聊天界面，頓時一條條消息飛快彈出來，一個個文字爭先搶后地進入了他的視野，讓他本就感覺不太好的大腦，暈眩的感覺更厲害了。
只是，他沒有放下手機不管求助的陌生人，手指滑動屏幕到一開始的消息，一條條認真地觀看林成鳳發(fā)過來的消息，并且在腦海之中分析該怎么幫助對方。
“賢者大人，他們又在背后說老師壞話了，明明老師是為了他們好，為什么就是不懂呢？”
“賢者大人，他們又在走廊上跑來跑去，還撞到別人身上連一句道歉都沒有，真的是太過分了，什么素質(zhì)??？”
“賢者大人，為什么他們玩游戲的時候不能安靜點，而且一句句臟話噼里啪啦地冒出來，就不能注意點素質(zhì)？”
……
一連串的信息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屬于中學生常有的小毛病，也是一種很普遍但距離林成鳳的世界觀很遙遠的日常。
而為什么她會抓著小毛病不放？
眾所周知，當人開始討厭一些事物的時候，哪怕Ta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都已經(jīng)是一種罪過了。
所以，一些雞皮蒜毛的小事，在內(nèi)心的厭惡之下，就被林成鳳認定成是十惡不赦的惡事。
只是，到最后慢慢轉(zhuǎn)變成了驚慌。
“賢者大人，你是不是很忙??？”
“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我就是心情有點煩躁，想跟你說說話而已，你忙你的。”
嘴上說著沒事，結(jié)果十來分鐘后的信息又寫著“賢者大人，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
“其實，我是因為沒什么朋友，也沒什么傾訴的對象，所以才會找你的，如果你覺得我煩的話，可以跟我說的，我絕對會改的?！?p> “賢者大人，你肯定很忙了，不要緊的，你有空再回我吧！”
在這之后，就沒有任何的短信了。
但是，莫凡卻從最后的消息中感受到了來自后輩的恐慌，害怕自己從此消失不見的恐慌。
所以，他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雙手拇指敲打手機，發(fā)送了一句話過去。
“看來，還是有不少人需要我的，只是……”
看著自己依舊在微微顫抖的雙手，和纏繞在身上的繃帶，那表現(xiàn)在關(guān)仁面前的淡然終究沉寂了下去，額前劉海隨著低頭的動作而遮擋了他的雙眼，也隔絕了光芒對其面容的揭露，徹底屏蔽了名為真實的一面呈現(xiàn)在任何事物面前。
短暫的時間內(nèi)，因為不知明原因得了怪病的莫凡，在這一間僅僅只有自己存在的房間中，讓跟平時不一樣的情緒爆發(fā)出來，不再進行偽裝。
沒有人知道先前即使經(jīng)歷了人類無法想象痛苦的活生生變成“人球”的青年，在那短暫的時間內(nèi)撕破和熙偽裝的樣子，除了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