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著精致的小提包離開歌舞廳。
高跟鞋落地富有節(jié)律,噔噔噔……噔噔噔……猶如紅木桌上左右跳動的節(jié)拍器。
地上的積水是紅色的,天上的月亮是紅色的。
她流連于塵世的笙簫,然在遠離奢靡浮華之時,她搖身一變,便又成為這蕓蕓眾生之間再普通不過的行人。
她站在無人街道的路牌前。
傾斜的路燈將她變成一道巍巍的影,電車軌道從面前穿行而過,她在等最后的末班車。
微微頷首,她好像在思考著什么,胸前的吊墜閃爍著黑色的光。
窸窸窣窣。
屋頂傳來不易察覺的響動。
電車頭從遠方的霧霾中慢慢浮現(xiàn)。
窸窸窣窣。
響動近在咫尺。
女子此時笑了笑,卻好像自言自語地說道:“你們……在等什么呢?”
四名刺客的身影出現(xiàn)在女子的身后,他們握著手槍或刀刃,將面容隱藏在面紗之中。
他們不由得一怔:她竟然發(fā)現(xiàn)了他們。
但刺客沒有答話。
因為無論一個女人再怎么精明,也無法逃脫子彈的獵捕。
他們將手槍指向了她的后腦。
“讓小女子猜猜……”
她似笑非笑。
“你們右手使用的是新月彎刀,你們落地無聲無息,想必接受過嚴格的訓(xùn)練……那么,你們來自黑羊,還是白羊呢?”
女人對身后的威脅無動于衷。
饒是這些刺客也感到了吃驚,她使用的竟是古老的阿頓語。
是的,沒錯。
他們來自于遙遠的白羊國度,接受過鳴沙長者艱苦的暗殺訓(xùn)練。
他們使得一手月牙刀術(shù),也能輕而易舉潛入任何地方。
他們敏捷地穿行于黑夜,游走于街頭,世界各地,葬身鳴沙的亡魂數(shù)不勝數(shù)。
可他們驚訝的是,這個小小的獵物竟然猜出了他們的來歷。
“小女子再斗膽猜測一下,看影子,你們左手拿的是魯滕伯格公司生產(chǎn)的手槍。”
女人的有條不紊地推理著,仿佛一只看不見的眼,在冥冥中觀察著。
“聽說,鳴沙長者并不喜歡槍支,那么……想必你們已被逐出教團,并且投奔到了弗拉維亞人的旗下。我說得對嗎?”
刺客手中的槍開始不自覺輕顫。
“不錯,你是個聰明人,蘇忻?!?p> 刺客終于用阿頓語說道:
“但可惜,你站在了高德的一邊?!?p> 女子聽了長嘆一口氣,“沒想到啊,貴國領(lǐng)事竟是如此記仇的一個人……”
刺客的指尖毫不猶豫扣下扳機。
霧霾中,電車發(fā)出“咣啷咣啷”的聲音,
槍聲恰好被噪音覆蓋了。
蘇忻的身后,影子一分為四。
血紅的“淚水”流淌過蘇忻的臉頰。
那些影子膨脹扭曲,狂暴地鉆出地面,突破胸膛,猶如一把把地獄尖槍,頃刻將刺客的身體分離地面,頂上半空!
“你到底……是什么人?”
地上沒有留下一滴血。
刺客們眼睜睜地看著一條黑色手臂從他們的胸腔里伸出。
掌心握著炙熱跳動的心臟。
他們的衣服不帶一點血污,就像他們生前一樣干凈。
“補充一點,我不為高德辦事。我只為自己而活?!?p> 蘇忻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干“眼淚”。
路面積水倒映末班的電車,在車輪激烈的摩擦中,火花四溢,電車??坑谝雇碥囌?。
“奇怪,我明明看到剛剛還有七八個人在這兒的?”駕車的司機困惑地打量著。
“也許他們不想乘車了吧。”蘇忻回答說。
司機似懂非懂地撓撓頭。
等蘇忻走上電車的時候,司機盯著她看了很久,忽然間,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禁大叫道:
“哎呀,你不是秋娘嘛!我愛人和我兒子可喜歡你的歌了!可不,我兒子就給我送了張《紅月》的唱片!”
蘇忻靠著車窗坐下了。她的答復(fù)是一個禮貌的微笑。
電車徐徐開動,它逐夜而來,發(fā)出刺耳的噪音。
咣啷咣啷……咣啷咣啷……電車遠去,迷霧中的黑手消失了。
四具完好的尸體落在末班車的站牌下。
“你沒有保鏢嗎?像你這樣的當紅歌女,一個人很容易遇到危險。”
電車司機“哼哼”著歌謠,“最近滬津老是發(fā)生命案啊。聽說前幾天,還死了很多黑衣衛(wèi)呢?!?p> “嗯,晚上確實很危險?!碧K忻淡淡地說,“你開夜班車也要當心了?!?p> 司機笑了,“能得到美人關(guān)心,這么大年紀還是頭一次,真的非常榮幸?!?p> “唉,我開了十年夜班車,現(xiàn)在開電車,過去開火車……你不知道,火車在夜間穿過鐵林邊緣的時候最危險,我還被鐵王爺?shù)娜艘u擊過。”
“說實話,比起我經(jīng)歷的……我還真不怕什么‘亡靈’還是‘兇手’?!?p> “那你一定是很勇敢的人了?!碧K忻贊許地說。
“哈哈,那是!”
司機呵呵大笑。
“我有個兒子,他也跟我一樣勇敢,那小子在鎮(zhèn)國鐵廠當保鏢呢,如果你需要強壯的護衛(wèi),我家那小子絕對……”
“謝謝了。”蘇忻打斷他的話。
吊燈與鐘擺一同搖曳,黑白輪替,影子被燈光勾連牽扯。
她在心里說道:我始終被保護著,從不孤獨。
座椅上空無一人,只浮動著似隱似無的影。
“我下車了,老師傅?!碧K忻說。
電車到站時,她踏著高跟鞋默然離去。
司機哼著曲調(diào),疲憊的眼中,似乎看到了幾人模糊的背影。
#
蘇忻回到百里香的時候,酒樓里客人已經(jīng)不多了。
“蘇家班”的戲子們早就全部做好了打烊的準備,一個個在桌子前剝橘子吃。
見到老板娘一回來,她們趕緊把果肉塞進嘴里,齊刷刷地躬身請安:
“蘇忻姐姐回來了!”
“怎么,你們?yōu)槭裁炊季墼谶@里呢?”
丁香刮刮下巴,露出一個困惑的神情,他皺著眉頭說:
“是這樣的,今天來了個像是瘋?cè)嗽豪锱艹鰜淼目腿耍砩弦矝]帶一分錢,然后最有意思的是,那家伙還說他認識你呢,我就很納悶了,蘇忻姐姐怎么可能認識一個傻子呢?”
說罷,戲子們都掩面偷笑起來,聲音清脆得像鈴鐺。
“姐,你不知道,他找錢的樣子可好笑了……不過后來又冒出個冰山一樣冷漠的男人,他倒比表面上看起來好心,幫那傻子付了錢。但是我看那男人付錢的手一直抖個不停呢!我猜他們也點不起菜,所以咱們姐妹也沒去找他們?!?p> 聽到這,蘇忻也忍不住笑了,她揮揮手說:
“你們真的胡鬧,他們畢竟是客人,付了錢就要好好招待??!”
丁香故意用那溫柔的男聲道歉說:
“不好意思呀,姐,那我們這就去給倆傻子倒杯茶水喝?”
大家接著哄笑起來,蘇忻卻搖搖頭,“不用,讓我去吧,客人在哪個房間?”
“孤山求道?!?p> 蘇忻把茶壺和杯子放在托盤上,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囟松蠘侨ァ?p> 但是在就在準備進門的時候,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他?
蘇忻微微一笑。
猶豫一會兒,她悄悄把托盤放下,臉龐緊貼在門邊,屏住呼吸,仔細傾聽著兩人的談話。
他們似乎提到了什么“案件”或者“永寧街”的事情。
她不由得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直到她耐心地等待兩人將事情說完,然后,她才重新拿起托盤,輕輕敲了敲門。
——篤篤篤。
“兩位公子久等了,要來點茶水嗎?”
說完,蘇忻故意直接推開房門。
玄暉門主
半夜四點鐘被劇痛驚醒,不得不口含冰水到天亮……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