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最后一次
蘇墨和賀知秋是后來才趕來的，她遠遠望見那兩道身影，乾元的神色有些奇怪，但蘇墨說不上來有多奇怪。
透著不舍，與決絕，那樣的眼神，蘇墨曾在一些守將身上見過，敵國攻破防線即將踏入國土，將領(lǐng)們臨危受命，拼死一搏，他們看向家人時的眼神，就是那樣的。
蘇墨搖搖腦袋，散去不該有的想法。乾元好好地站在那里，怎么可能赴死，更何況他還有個年幼的妹妹。
乾元看見蘇墨，不動聲色地拉開與敖欣的距離，默默行禮。
蘇墨放不下心，盡管乾元完好無損地站在那里，但她的心卻隱隱透著不祥之感，“沒事吧？下回不許這般！”
乾元的手臂挨了蘇墨一拳，不輕不重，“屬下無礙，勞煩大殿下憂心?！?p> 敖欣原本想扶乾元去休息的，不料被他一冷，她也不惱，剛剛經(jīng)歷過一番心慌，現(xiàn)在敖欣只希望乾元好好的。
敖欣默默望著乾元走進屋內(nèi)，關(guān)上門，她嘆聲氣，緩緩離開。蘇墨在一旁看得不是滋味，她覺得必須說一說。
打開那扇樸素的門，屋內(nèi)飄著淡香，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有黑木制成的書架，上面放滿了書，乾元在一本一本地拿出來，也不知要做什么。
“乾元，有些事我想告訴你。”
蘇墨開門見山，她不便插手敖欣與乾元的感情，只是說些事實，讓乾元自己拿度。
“何事？”
乾元放下書，轉(zhuǎn)過身來，他看見蘇墨淡漠的神色，盯著自己，充滿壓迫，下意識地，他以為做錯了什么。
“你不聲不響地離開，敖欣可是嚇壞了。我從未見過恐慌在她身上出現(xiàn)過，你于她而言，是獨特的存在?！?p> 乾元又何嘗不知，他最初遲疑過，但，人間的那幾天太過美好，早已擊碎他的心理防御。可是啊，現(xiàn)實就是這么骨感，他也想不顧一切地與她在一起，不在意世俗的言論。
可他不能，他不能不顧天界，不顧自己的妹妹。
心里一陣抽痛，悲憫的神情隱藏在眸中，再抬眸時，又恢復平靜。
“公主太尊貴，我身份低微，配不上她?！?p> 聽到乾元這句話，蘇墨頓時惱了，她曾見過無數(shù)人都說過這句話，但最后的結(jié)果都是悲劇，說著不拖累那個人，其實那個人早就被傷得支離破碎。
“地位不是問題。你覺得敖欣她在乎你的身份嗎？為了你，她不懼魔氣帶來的傷害，即使變回原形，她也要救你！乾元說實話，就是你懦弱?！?p> 蘇墨已經(jīng)極力壓制住怒火，他不想聽到乾元說的，作為旁觀者，不免心寒。
“什么意思……”
乾元有一瞬間的怔愣，他不知道敖欣做了什么，他不想去回憶剛才，回憶他是如何答應(yīng)的。
蘇墨冷笑一番：“你無緣無故失蹤，敖欣她只能求助于我，我猜測你被抓去魔域，還用我再解釋嗎？”
她甩袖離開，不想再待下去，徒留乾元，坐在暗處。
敖欣竟然能為了他不顧性命，先前他一次次拒絕她，她依然愿意幫自己。
他可真是個……罪該萬死之人。
乾元無神地望著門口，眼前飄過敖欣的身影，那個脫離龍宮的公主，放下身段一次又一次地奔向自己，而他，一次又一次地推開她，用言語傷害她。
若是早些意識到自己的情感，勇敢地去面對，那他還能陪著敖欣一段時間。
上天這么不公，連時間也不愿多施舍給他。
乾元的眼里終于流下淚水，一顆顆無聲地砸在衣領(lǐng)上，浸濕一大片。
最后一次，讓他全身心地投入進去。
乾元站起身，向敖欣寫封書信，用紙鶴送過去。
人間已是冬月，漫天雪花飄下，輕輕地落在地上，白花花的一大片。
銀裝素裹，即使在這寒冷的冬天，每家每戶還是炊火裊裊，暖黃的燭光從窗戶滲透出來，仿佛要融化冰雪。
一個不起眼的小屋坐落在萬千瓦房里，屋里透著燭光，一抹小小的身影被拉得老長，身影的腦袋還在左右搖擺，看似在哼歌。
敖欣披著披風，她摘下遮雪的帽子，抖抖，然后看向后方，語氣輕快：“快來，我等不及見到你妹妹了?！?p> 女孩在前頭揮手，笑容甜甜，乾元有一瞬間的恍惚，認為自己身處歸家之途，妻子走在前方，時光美好。
他快步上去，拉起敖欣的手，白嫩的皮膚布上淡淡的繭，前陣子在人間難免會干活，生火煮飯之類，即便這般，她也適應(yīng)下來。
就像敖欣所言，“父王的手可是布滿老繭呢，我這算什么?！?p> 敖欣回握過去，那雙手很大，完全包住自己的手，常年練劍，虎口長著老繭，雖然乾元面相年輕，不帶歲月的痕跡，但他的手卻歷經(jīng)滄桑，指紋分明，指骨突出。
她不會再讓他受苦了。
“哥哥！”
稚嫩的童音由遠及近地傳過來，敖欣望過去，一道矮矮的身影跑過來，因著棉襖厚重，將小人裹成一個圓球，圓球踩進厚厚的積雪里，艱難地邁步，形態(tài)看上去有些滑稽。
敖欣當下就笑了，乾元的妹妹才幾千歲，身高不足自己的一半。
乾元接住跑過來的圓球，語氣里充滿寵溺：“哥哥不在家的這幾天，婉婉有沒有乖乖看書？”
“當然有！”乾婉嘟嘴，注意到哥哥身旁的敖欣，“哥哥，這位大姐姐是誰呀？是嫂嫂嗎？”
兩人一愣，相視而笑，乾元敲敲妹妹的小腦袋，“凈看些不正經(jīng)的書?！?p> 乾婉捂著腦袋，爭論道：“我早就想要個嫂嫂了，哥哥總是沒時間陪我。”
乾元一直對妹妹有愧，父母過世后，他只有妹妹，但天界太忙，以致于一直沒有時間下來。
“大姐姐陪你好不好？”
敖欣摸摸乾婉的發(fā)，她也沒躲，“大姐姐快和哥哥在一起吧，這樣我就有人陪了。”
小孩子的需求很簡單，只不過要長久的陪伴，乾元摸著乾婉的臉，心下沒來由的一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