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邊微亮,一層青灰色的薄霧飄忽在天空,似輕紗般籠罩著大地?;h笆小門被推開,云蘇二人走了出來,回首望著這個住了十幾年的小屋,一花一木都是二人親手栽種,一桌一椅皆親自布置,不舍之情油然而生。如果可以,誰不想安穩(wěn)度日,誰又想顛沛流離呢?
人活一世,終究有很多事情是推不掉,躲不過的。
借著微弱的晨光,云蘇看到倪容臉上的憔悴,就知道她一定徹夜難眠。
“你去吧,小心些!”溫和書生這樣交代著,他盡量說得自然一些不露出馬腳。
“嗯,你到城外等我,別忘了買吃的。相信我,很快我就能追上你的?!鄙倥劾镒孕艥M滿。
長長的馬尾辮在凌空輕蕩,云蘇一把將她扯入懷中,抱得緊緊的,呼吸著她發(fā)間的陣陣幽香,似要把眼前的人兒融化般。就在被扯入懷中的霎那,倪容明顯的一驚,又感受到了這個懷抱的不安,享受的將頭埋在他懷中。因為笑得開心,眼睛都成了月牙狀“別但心,我會沒事得,我一定把守陣者打得滿地找牙?!闭f著,緊緊了系在背后的刀,快速的跑了出去,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身后,云蘇的話飛舞在風中“希望你不要恨我,希望你能永遠,永遠地快樂下去……”
當天際的第一抹陽光照射在白沙城里時,云蘇已經(jīng)將高大滄桑的城門甩在了身后,這個城里大概除了賣雨傘的王老頭外,永遠不會有人記得他的存在。
“抓緊時間做正事才好啊!”默默念叨了這么一句,書生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一走就是十里地,大道上樹木草兒在春風的愛撫下開出點點新綠。書生有些乏了,走上一個土坡隨手將背后的包袱往地上一扔,陽光透過林子斑斑點點照在身上,說不出的溫暖愜意,便靠在樹下小憩起來。
就這么會,他竟做起了夢來“哈哈哈……蘇蘇你過來追我??!追到了有糖吃,來啊……來啊……”那個白色的溫柔的身影在眼前跳動,跑著跑著就不見,他永遠都追不上。淚水順著他的臉龐無聲落下,“霽月娘親,你不要走,不要走……”然,無論他怎么叫那個白色身影就這樣跑著始終都不應聲。
忽然,不知是風拂過,還是什么原因,書生抖了一下猛然醒來。嘴角的淚水還是咸的,云蘇朝臉上抹了一把,心中空洞洞的呼了一聲道:“又做夢了啊……”
云蘇習慣性的朝遠方眺望出去,使模糊的雙眼以及腦袋清醒些。遠遠可視來時的路上有煙塵大起,那必是一匹快速奔馳著的駿馬無疑了,這是官道有此景象沒什么好奇怪的。他把包袱撿起系于背上,走下土坡準備繼續(xù)趕路。
同時那煙塵也離他越來越近,馬背上隱約能看到淡青色身影隨著馬兒的奔跑起伏著,卻又格外的眼熟。他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是那樣的惹眼,他能看到對方,對方自然也能看到他。
只見那淡青色身影一點馬頭掠起,跨下馬兒發(fā)出一聲嘶鳴。那身影如蜻蜓點水般在樹梢間輕點,竟比馬兒還要快,只是幾個起落間便來到他眼前。
那是一張憤怒、委屈而又焦急的小臉,堪堪立住的身子對著云蘇胸口就是一拳,一拳又一拳,一拳接一拳。書生完全沒有要躲避的意思,那溫和的眼睛里充滿痛苦之色,不知是疼的還是怎的。
一直到云蘇承受不住,發(fā)出一聲悶哼,急驟的拳風才消停下去。
這淡青色身影自然是倪容了,云蘇看著分別不過短短幾個時辰的人兒,發(fā)絲貼著她被汗水打濕的脖頸之間,淡青色的裙子上布滿了好幾個刀口,隱隱可見血跡,足以說明白氏刀陣不是那么好闖的。心里既慚愧又疼惜,伸手想替她擦擦布滿汗水的小臉,伸到半空的手卻被倪容狠狠的打落,足以見她生氣的程度。
只見女孩兒瞪著一雙雙大眼睛,自己用衣袖抹了一把臉龐,冷冷吐出一句:“同樣的話,我真的不喜歡說第二次?!闭f罷,折下山坡牽著馬兒頭也不回的走了。
云蘇周身如遭雷擊,他清楚的記起她很早前就說過這樣一句話“云小蘇,如果有一天你要去報仇的話,一定要帶上我?!彼性铺K,可她總愛在他名字中加一個小字。自己當初滿口答應她的話,轉頭卻食了言,也難怪她如此失望生氣。
這一走又是三天,一路上倪容要么騎著馬走在身后,要么牽著馬兒與他并肩,但無論如何也堅決不說話。而云蘇自感心中有愧,也不敢在這時候多說話,期盼著能有一個合適的時機出現(xiàn)打破這個僵局。
這一日眼看天色漸黑,因為不清楚那丫頭的傷勢,連日來他故意放慢了腳步走走停停的,始終找不到一個舒適的落腳點。眼睛一掃不遠處山腰的一個寺廟,云蘇心中大喜,連忙跑著上去主動拖著馬兒趕去。
行至不遠處,心中卻是大為奇怪,這寺廟不見僧人出行也就算了,怎的連誦經(jīng)聲都聞不到半分。走近了看,也就了然了。這是一個已經(jīng)破敗了的寺廟,門口雜草叢生一片破落荒涼。廟門在云蘇的一推之下轟然倒塌,頓時灰塵大作,帶著一股子的霉味刺鼻而來。
云蘇無奈苦笑,看來還是時機未到,對遠遠站著的人喊道:“天黑了不宜趕路,就在這里歇腳吧!”
廟里其他建筑皆已倒塌,唯剩主殿還算完好,卻也只是算而已,呼呼的風從四面八方透了進來,火苗被扯的東一下西一下的搖擺。倪容坐著的干草堆上是云蘇的外套,披著的是包袱唯一的一件風衣。她心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瞅著在火邊取暖并且擺弄著晚飯的書生,咬牙恨恨的道:“混蛋,凍死你……”連御寒的衣服都只帶一件,明顯拋下她的心思是蓄謀已久??粗潜孔镜膭幼鳎钟行┫胄?,心里盤算著還是原諒他算了??墒钱斣铺K溫和的眼神掃過來得時候,他又莫名的板起了小臉。
不多時,云蘇便將一塊烤好的肉干以及餅遞到她眼前,并且借機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把臉撇向一旁自顧吃著東西女孩兒,嘴角卻忍不住的向上揚了揚,前些天她可是連自己做的東西都不肯吃的。
燃燒正旺的柴火發(fā)出噼噼啪啪的響聲,屋外的山風還在嗚咽著,忽聽馬兒撓蹄并發(fā)出嘶鳴聲,顯是受了驚。倪容膝上橫著的刀已出鞘半分,廟里驟然冷了幾分。隨即腳步聲近了起來,云蘇好不容易合上的門應聲被推開,強烈的風險些將火熄滅。
門口之人也正看著火邊的這一男一女,借著在風中尚掙扎的微弱火光,云蘇看清了來人。這是一個皮膚黝黑的青年,如果不是有火光,他仿佛要與黑夜融為一體。年紀與他相仿,兩條粗粗的眉毛之下是一雙閃著亮光的眸子,那看向他的目光就像風雨中的雷電那般。
從他漠然的臉上看不任何東西,輕輕的將破門扣上,青年人自顧在對立面的角落盤膝坐下。沒了風的干擾柴火盡情的燃燒起來,火光大作,很快就又溫暖起來。
倪容刀已回鞘,但仍抓在手里緊繃的身體隨時都準備再度拔刀出鞘。除了不停歇的風聲廟內(nèi)靜的可怕,那青年坐下后同樣生了火,然后解下身上大包小包的東西,從頭到尾都沒有多注視對面的二人一眼。
長夜漫漫,書生百無聊賴唯有默默注視著那個眼里有亮光的青年。他在火堆上架起了架子,從包裹里取出一整只得雞放在上面烤著,也不知這荒郊野外的他是如何做到的。慢慢便有誘人的香味傳出,他的一只手不停的從另一個包裹里拿出什么東西灑了上去,約莫是香料之類的。青年的動作非常緩慢,神情很是專注,像盯著獵物的狼,又像看見好吃糖果不肯走路的孩子。不時拿起放到鼻尖處嗅嗅,又感覺差了點什么東西,又從一個罐子里抹了點什么擦上去,頓時整個空氣里都混著油脂的香味與淡淡的甜味,讓人忍不住食欲大作,倪容都被那股味道吸引了。
云蘇頓時大喜,當下便心生一計,心里感嘆道:“真是天助我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