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心的劍鋒一橫,猛地向前移動。林楓染不堪示弱,左右格擋,兩人再度糾纏在了一起。
溫縈看著場上激烈的打斗,手心汗?jié)瘢骸八虻眠^么,都掛彩了?!?p> 寒蘇倒是一點也不擔心:“沒有流血,算不得傷。林楓染是后起之秀,上升的勢頭很快,但跟明心還有一段距離,打不過明心的。”
楚明心的《濺玉劍法》,出劍時寒光就如破碎的玉石四濺,速度極其之快。終于,林楓染疲于應對她出劍的速度,防御上露出了一絲馬腳。楚明心抓住機會,長劍如蛇般勾住了他手中的鞭子,用力一甩,鞭子脫手而飛。
在擂臺上武器被對手挑掉基本上等于提前宣告戰(zhàn)敗。很快,楚明心的劍就抵在了林楓染的喉頭,命中死穴。
哨聲響起,楚明心收起劍,下巴微微一揚,頗帶驕傲道:“少莊主,承讓?!?p> “好劍法,楓染甘拜下風?!绷謼魅据斠草數檬钟袣舛?,不像前幾場有人輸了還會滿嘴臟話,罵罵咧咧地下臺。
銀月宮的弟子拍手歡呼,楚明心看向寒蘇,表情得意的很。
下一場,楚明心挑戰(zhàn)青狐谷的洛婉君谷主。洛婉君當真是人群中耀眼奪目的存在,腰肢不堪盈盈一握,眼波流轉間令眾生失色。曾有人說,聽雪閣若是出一個江湖美女排行榜,第一絕非洛婉君莫屬。
“楚護法,幸會。”洛婉君微微頷首,眼含絲絲縷縷的笑意。她往臺下環(huán)視,眼光掠過寒蘇時,笑意更深。
楚明心拱手:“見過洛谷主?!?p> 若說之前同林楓染的打斗是火花四濺的硬碰硬,同洛婉君的便是柔與剛的切磋。濺玉劍法比較偏重于進攻,出劍凌厲迅速,而青狐谷則重以柔克剛。
只見楚明心出劍如風,洛婉君身形輕靈飄逸,宛如迎風飛舞的一株柳絮,輕飄飄躲開她的進攻,在擂臺上卻絲毫沒有后退半步??此任?,更像是在看一場曼妙的舞蹈。
寒蘇點評道:“明心比起洛婉君來,還是要差上一些。”
溫縈磕著瓜子:“是么,我沒看出來,打得挺好的。”
“她以快速出劍逼迫對方露出破綻,殊不知洛婉君最擅防御?!?p> 果不其然,楚明心的進攻像是石頭打在棉花上,絲毫沒有著力點。不久,她額頭滲出汗液,表情也不似方才自信。
沒過多久,楚明心出劍的速度慢了許多。洛婉君手中長蕭飛出,擊中了她的胸口。楚明心捂著胸口倒退兩步,劍抵在地上。
長蕭如回旋鏢似的回到了洛婉君手中,她俯身快沖,擊中楚明心持劍的右手。手一松,靈蛇掉在了地上。
“承讓,楚護法?!甭逋窬p飄飄地落在地上,溫柔一笑。
楚明心捂著胸口表情有些痛苦,還是拱了拱手:“洛谷主果然名不虛傳?!?p> 楚明心的攻擂挑戰(zhàn)以失敗告終。她走下臺來,銀月宮弟子包圍上來噓寒問暖,她臉色卻不是很好看。
擂臺上,洛婉君沒有比賽,卻依舊沒有下臺的意思。她望著寒蘇的方向,輕聲笑道:“寒宮主,別來無恙啊?!?p> 此言一出,四下驚呼,紛紛往寒蘇處投來目光。寒蘇沉默片刻,摘下了臉上的面具,絕美的風華甚至越過洛婉君:“洛谷主,別來無恙?!?p> 這對話仿佛是一記炸彈,人群沸騰起來。沒有人想到沉寂了多年的神話般的銀月宮宮主竟出現(xiàn)在聽雪會武的擂臺下。溫縈驚訝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如何被洛婉君認出來的,更不知道他為什么承認的如此之快。
洛婉君柔柔一笑:“寒宮主,若我邀你一戰(zhàn),你可會上臺?”
寒蘇同樣語氣曖昧,笑道:“牡丹花下死,寒某甘之如飴?!?p> 聞言,洛婉君發(fā)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寒宮主還是那般幽默,罷了罷了。今晚子時,火蓮池一敘,寒宮主一定要賞臉?!?p> 不待他回答,洛婉君在眾人注目之下走下了臺。寒蘇臉色如常,端起茶盅抿了口茶。溫縈看著他:“你...你要去赴約嗎?”
寒蘇放下茶盅:“嗯,與她許久未見了?!?p> 溫縈盯了他好長一會兒,終究無話可說,這畢竟是人家的事。她忽然想起來,她和李長澤也有約。罷,罷,既然都有約,便不必整日綁在一起。
沒等擂臺賽結束,寒蘇便消失了。溫縈一個人看得沒滋沒味,看見李長澤在臺上觀椅坐著,從擂臺邊緣悄悄繞到他身邊,道:“李公子,還記得我嗎,我是溫縈。”
“溫姑娘,”李長澤一愣,趕緊站起來從擂臺上下來,欣然道:“溫姑娘,你來了?!?p> “你方才都聽到了吧,寒蘇來了的。”溫縈知道他想找寒蘇做文章。
李長澤面露難色:“溫姑娘,在下更想與你相談。直接去找寒宮主,屬實太唐突了?!?p> “有何唐突,你方才沒瞧見洛谷主和他說話么,好的狗仔已經能編出一百篇桃色新聞了?!睖乜M陰陽怪氣道。
李長澤有些奇怪,半天才說:“溫姑娘,江湖月報是正經報刊,從不寫茍且緋聞。”
“罷了罷了,”溫縈也感覺到方才自己語氣欠佳,擺了擺手,“請我喝壺茶,想問什么便問吧。”
“長安城客棧茶樓爆滿,若姑娘不嫌棄,可移步薰風園,你我詳談,”李長澤補充道,“為表示感謝,在下可答應姑娘任何要求?!?p>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拒絕顯得十分不識好歹。溫縈點點頭:“那就請吧?!?p> 薰風園是李長澤在長安城的宅邸。在寸土寸金的長安能買下一整個園子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富甲一方的商人。沒想到作為聽雪閣的主筆之一,竟如此豪奢。
薰風園的裝飾卻絲毫沒有銅臭氣,大門進來便是一段爬著紫藤架的回廊。園中花木扶疏,池塘花影搖晃,錦鯉游曳泛起點點粼光。園如其名,風過滿庭暗香浮動。
李長澤審美甚好,大堂亦簡素明朗。四處掛著素白綾綃,風一過飄搖如晃動的水光。
侍女前來上了茶和糕點,李長澤道:“姑娘請坐?!?p> “你家很漂亮?!睖乜M四處張望著。
“姑娘過譽,不過尋常裝飾罷了。”李長澤揮退侍女,拿了筆墨紙硯出來,鋪在桌上,手上依舊帶著那枚紫晶戒。指了指她面前的茶:“這是今年存的雨前龍井,姑娘嘗嘗看合不合口味?!?p> 雨前龍井味道甘苦不澀,的確是她最喜歡喝的茶。溫縈說道:“挺好。你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就是?!?p> 李長澤感激道:“盧閣主一直催我想辦法寫一篇有關銀月宮的文章,為此我已焦頭爛額多日,還好有溫姑娘出手相助,在下不勝感激?!?p> “好說好說。”溫縈擺了擺手。
李長澤提起筆:“那便開始吧.....寒宮主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啊,是個變態(tài)?!睖乜M小聲說。
李長澤下筆的動作微微凝滯:“啊?”
溫縈回想著寒蘇在銀月宮的樣子:“他每天幾乎都在盯著弟子練武,平時看起來人模人樣,練武時不茍言笑,兇巴巴的,連女弟子也不放過,照樣能說得人家淚流滿面?!?p> “是這樣,”李長澤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又問道:“你和寒宮主關系如何?”
溫縈想起騎馬時,他在自己脖子上咬了一口。在銀月宮時,他總是動不動搞下突然襲擊,再像只得逞的狡猾狐貍一般對著她笑。溫縈說:“一般,在他身邊呆久了能起一身雞皮疙瘩?!?p> “怎么說?”
“你知道有個詞叫,相形見絀,自慚形穢嗎?”溫縈轉了轉茶杯蓋,“整天和一個比自己好看,比自己強的人待在一起,城府又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不利于身心健康。”
李長澤笑了笑,又寫下幾行字:“寒宮主這些年都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無所事事吧?!睖乜M才來不久,并不清楚寒蘇之前做過些什么,“只不過,來銀月宮尋仇的人一波加一波,天知道他得罪了多少人?!?p> “那寒宮主可有私人生活?”
溫縈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不是說江湖月報不寫緋聞么?!?p> “這不是緋聞,是事實?!崩铋L澤糾正她,“事實怎么能叫做緋聞?”
溫縈并不清楚自己對于寒蘇來說究竟是什么,應當連他對羅正興說的“愛妾”都算不上。她說道:“寒蘇沒有婚娶,據我判斷,極有可能是個斷袖?!?p> 李長澤手中的筆再次停了:“斷袖?”
溫縈毫不臉紅:“沒錯?!?p> “那你在銀月宮過得開心嗎?”李長澤最終還是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字。
一句話問得沒頭沒腦,溫縈想了想,道:“其實還好,銀月宮的飯好吃,除了楚明心有點兇,其他人還算好相處?!?p> 細算下來,她在銀月宮的生活的確不錯。自她對寒蘇說需要緩一緩,寒蘇果真再沒有對她做過十分過分的舉動。
“我知道了。”李長澤轉了轉無名指上的紫晶戒,“還有個問題。”
“寒宮主對于江湖傳言‘喝一碗寒蘇的心頭血,就可以武霸天下’,是什么態(tài)度?”
“什么傳言,”溫縈皺了皺眉,“從沒聽說過?!?p> 李長澤解釋道:“銀月宮歷代宮主都是難以撼動的江湖霸主,自然引起了許多猜測。慢慢的就有傳言說寒氏是神祇轉世的血統(tǒng),只要剖開寒氏之人的心臟,喝其心血,就能繼承他的力量?!?p> 溫縈的一口茶噴在地上:“這太扯淡了,以為是唐僧,吃一口肉就長生不老?”
“這傳言荒誕歸荒誕,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腦子,總有人會相信?!崩铋L澤一邊在紙上寫,一邊道,“為了這個理由試圖刺殺寒宮主的人一定不少。十幾年前的江湖,還因為這些事情起過不小的風波,搭了很多人的性命進去。”
“太離譜了,這太離譜了?!睖乜M想起,祁蕭曾說寒蘇祖上是外邦人,但這總不是寒氏天生神力的理由,“在銀月宮根本沒人提這個事?!?p> 李長澤又問了些問題,直到月上柳梢才停了筆,已寫了厚厚一摞紙:“多謝溫姑娘,在下欠你個大人情,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在下定然不會推辭?!?p> 溫縈笑道:“這有什么,小事一樁,不用提謝不謝的事了?!?p> 從薰風園出來時,素月流天,星河鷺起,辭別了李長澤送她一程的請求。忽然發(fā)現(xiàn),來到這個世界之后,還從沒有完整的看過長安夜景。
初冬的街道上彌漫著淡淡的霧氣,扎滿琉璃燈。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沿著鋪滿冬菊的街邊慢慢走,不遠處便是一個池塘,盛開著火紅色妖冶的睡蓮。池邊亭中,隱約有兩個人的身影,男子挺拔英立,女子笑如銀鈴。
火蓮池。
溫縈站在遠處愣愣地看了許久,朝著手心哈了一口氣。今夜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