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吃要吃出個名堂

　　老人將毛筆橫在眼前仔細端詳著，又用手指輕輕捻了捻筆頭。

　　這支毛筆蘇任平正是蘇任平平時慣用的，所以筆頭多少沾了些殘墨。老人手一捻，難免便沾了兩指的墨黑。

　　“墨？”老人將手指放在鼻子前聞了聞，訝異地望向了蘇任平：“這個，是你用來當作筆用的？”

　　蘇任平只好把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咳，瞎做著玩兒的。不過我自己覺得比蘸水筆好用，所以就一直用著了?！?p>　　“這是什么毛？”老人來回撫摸著毛筆，頗有些愛不釋手的樣子。

　　“野豬鬃毛?！碧K任平老老實實回答道，“我捕獵了頭野豬，肉可以吃，想著皮毛也別浪費，就用它的鬃毛……”

　　“好，真好??！”老人顧不得摸了滿手的黑，仍在輕輕捏著毛筆筆頭，“這野豬鬃毛柔中帶剛，有力度又不失柔順，用來寫畫再合適不過了……我能試用一下嗎？”

　　蘇任平?jīng)]想到自己瞎琢磨的毛筆竟然入了老人的法眼，不由摸摸鼻子，道：“既然拿出來，就是請您用的。您自便?！?p>　　老人再不跟他客氣，提起毛筆往墨水瓶子里一蘸，就見那松軟的筆頭便吸飽了墨汁，滴答淋漓著墨滴膨脹起來，像極了吃飽喝足而志得意滿鼓起的肚子。

　　老人微微皺了皺眉：“看起來，這筆無法控制墨量……”

　　“有辦法解決的。”蘇任平一拍腦袋，回頭對積蘇道，“去把我的筆舔拿來?！惫P舔就是用來抹勻理順毛筆筆尖、調(diào)整用墨濃淡的淺碟兒，蘇任平在埃比澤姆之國自然沒條件整治出這等文房雅具，他只是從餐具里撿了個尺寸小一些的白瓷碟子來用罷了，為了和其他餐具區(qū)別，仍是將這碟子叫做筆舔。

　　積蘇了解，馬上又從櫥子里拿了出來，遞給蘇任平。

　　蘇任平將那白瓷淺碟放到老人右手邊上方，道：“蘸了墨可以在這上面順一順筆頭，過多的墨也可以潷出去。”

　　老人依言在小瓷盤上順順毛筆，再提起來的時候，一臉的滿意：“你還真是有些機智的?。∵@種用筆方式，我們怎么都沒想到呢？國王陛下真該給你發(fā)獎章，再把這種筆推廣到全國??！”

　　“您老真是過獎了。我只是碰巧，碰巧而已……”蘇任平很是不好意思，這毛筆乃是幾千年文明結(jié)晶，他一個小小庸人，豈敢將這種文明結(jié)晶的功勞據(jù)為己有？

　　老人壓根兒沒聽蘇任平說話，他提了筆，換了幾種握筆姿勢，最終還是自然而然的拇指食指握緊，中指墊起，無名指小指跟上給勁兒，往紙上輕輕一抹，便見一道濃淡漸變仿若遠山橫亙的墨痕便出現(xiàn)在眼前。

　　“好用！”老人贊道，“這用色還能自己掌握濃淡，實在是機巧?。　?p>　　蘇任平看著紙上那道墨痕，不由瞪大了眼睛，這簡直一筆就是一副山水畫??！他看著這墨痕，愈發(fā)感覺眼前的老人絕對不是尋常人。

　　老人試完筆，順手扯過一張方形的紙，蘸蘸墨，又在筆舔上抹一筆，幾乎連想也不想，將筆往那紙上狠狠一按，瞬間又急急拖起，手腕轉(zhuǎn)動，力道從中鋒轉(zhuǎn)至筆尖，從落在紙上的濃墨滴上拉出發(fā)絲般的勾線輪廓。

　　這竟是要畫畫了？

　　蘇任平只覺得毛筆在自己眼前墨蝴蝶似的，一通眼花繚亂地亂飛，還沒等他看清楚老人在畫什么，人家就已經(jīng)擱了筆。

　　老人拎著紙的邊角，將這張小畫拿起來略吹吹。好在這紙吸水性不錯，沒過多少功夫墨便已經(jīng)干了。

　　“給，足夠付你飯錢了。這可不算是白吃你的??！”老人將小畫遞給蘇任平，起身撣撣衣服，便往門外走去。

　　“蘇任平……”積蘇動了兩步，又站住了腳，去看蘇任平。一張畫就能當飯錢？這走到哪兒都沒這個理兒吧？那老頭兒怕是真混吃白喝來的，怎么能這么輕易就讓他走了呢？

　　可蘇任平一雙眼睛卻似乎長到了那張小畫上，完全沒注意到積蘇的示意，更沒瞧見那老人已經(jīng)優(yōu)哉游哉晃出了門。

　　只因那畫兒太過吸引人。

　　就見那畫的中心有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小胖豬正仰臥在一棵開花兒似的白菜心兒里，小胖豬四蹄攢起，中間抱著一顆圓鼓鼓的馬鈴薯。也不知是不是為了畫面平衡，小豬身旁還滾著零星的一些小小的裝飾，各種形狀都有，仔細看的話，可以從那里頭分辨出狐貍的果實、小蒜瓣和姜。

　　蘇任平眼都看直了：這位老人不僅畫兒畫的好，而且人家就吃這么幾口東西，就完全吃出了這道菜的食材成分！

　　更讓蘇任平心潮澎湃的，是老人在畫邊兒上寫的字。最顯眼的，是在小豬上方的三個大花字：“真好吃！”

　　在小豬的右下方，還有幾個小字，仔細去看的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來，那小字寫的是：“徐野藤冬日寫于米亞美食店”，再往下就是日期。

　　這位老人果然不是普通人，他竟是徐野藤！

　　積蘇走到蘇任平身邊，有些著急：“蘇任平，那人走得遠了，要不要去追他回來付錢？”

　　“不用，”蘇任平還沒有從這意外之喜中恢復過來，“有這畫還要什么飯錢？”

　　積蘇瞅了眼那張墨豬圖，雖然覺得畫的是不錯，但要說有了畫就不要飯錢，這是不是太虧？

　　蘇任平卻是真真切切的喜出望外。徐野藤這人，蘇任平本來不知道有多重要，但是多虧了大寬，他才知道徐野藤是埃比澤姆之國出名的大畫家。大寬本來也只是提一嘴的事兒，可蘇任平多了個心眼兒，又打聽了打聽，這才知道這徐野藤不僅畫畫的好，而且在埃比澤姆之國的藝術(shù)市場上也是最受歡迎的。

　　換句話說，有徐野藤畫的這副小畫，蘇任平即便現(xiàn)在關(guān)門歇業(yè)，也能無憂無慮過上半輩子吃喝不愁的日子了。

　　更何況，徐野藤的畫兒還是實打?qū)嵉亟o蘇任平這美食店揚名打廣告，只要把這畫兒裱好了掛起來，那還能愁生意？

　　不過，這些都還不是讓蘇任平最開心的。他此時最開心的，是因為徐野藤的到來所帶給他的一個不言自明的消息，那就是：

　　大寬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