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是夜，無月之夜，空中半顆星光不見，鎮(zhèn)里沒有一絲燭光燈火，天地之間好似全然陷入靜謐的黑夜一樣，漆黑而又空洞，安靜而又蕭冷。
“呼！”
黑暗中冒出一絲幽幽火光，那火光點亮了半根白蠟，小小的白蠟照亮了巴掌大的地方，燭光之外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空洞的令人心顫的黑暗。
“吱！”
破舊的窗子被人輕輕推開，發(fā)出了一聲陳舊冰冷的聲音，一雙蒼白纖細(xì)的手輕輕拿起燭臺，將它放在了窗臺上。
搖曳的燭光下，照亮了一張女子妖艷美麗的臉。
女子凝眸看向窗外，沒有月亮的窗外一片漆黑，在那陰冷的黑暗中只有鴆鳥尖銳的覓食聲和水波撞擊的聲音。
女子凝眸看著蕭冷的黑暗，目光孤寂而又苦澀。
“他是不會醒來的！”
“誰！”
藍(lán)瞳猛然一驚，女子險些打翻了燭臺，滿眼警惕的逡巡四周。
“別緊張，我可沒有惡意。”
黑暗中悄無聲息走出一人，那人穿著寬大的黑袍，慢悠悠的走上前，不等女子開口，很是熟稔的坐了下來，還動手給自己倒了杯茶。
那黑袍有寬又大，根本看不出來人是男是女，樣貌如何。
“這茶又苦又澀，冷如冬水，肯定不是當(dāng)天沏的吧！”
“他”伸手在桌子上一抹，指間瞬間多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堂堂無啟王的女人，怎么身邊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這要是讓無啟王知道了，可是會不高興的。”
“你到底是誰！”
在女子警惕的目光中“他”呵呵一笑，抱著胳膊道“怎么，有客來訪，是連杯熱茶都沒有嗎？.............宛童.......夫人！”
宛童眉間一顰，湛藍(lán)的眸中閃爍一絲疑惑，她覷了覷黑呦呦的窗外，沉思片刻最終還是取了凈水，點了爐火。
“奴家這里只剩下一些陳年舊茶，雖是口感澀了些，但味道還是不錯的?！?p> “客隨主便！”
“雖然奴家不記得何時與你見過面，但你身上的氣息陌生中透出一絲熟悉，奴家想應(yīng)當(dāng)是見過你的?！?p> 宛童從內(nèi)室取出一個精致的瓷罐，從里面取出了茶葉。
面對宛童的疑惑，黑衣人并沒回答，反而落眸在桌角新燃的熏香上。
“雕棠花的花香果然是最讓人凝神靜氣的了............”
正在準(zhǔn)備沏茶的手微微一顫，滾燙的茶水倒進(jìn)了火紅的爐子中，只聽“呼！”一聲刺耳的聲音，火光瞬間被削弱，濃濃的白霧從爐火中爭相恐后的冒了出來。
“你............”
黑衣人將茶盞推到她面前，開口道“茶要滾滾的才香！”
宛童壓制了內(nèi)心的恐慌，顫著手給“他”沏了杯茶，微微泛黃的茶葉在杯中快速打轉(zhuǎn)，旋轉(zhuǎn)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唔.........雖是陳茶，到底是極品，與這雕棠花很是相配，夫人用心了！”
那茶葉叫無條，是長在皋涂山上的毒草，雖然葉子和根莖都有毒，但毒性并不是很厲害，六族中人大多采來毒老鼠和害蟲。
而宛童沏的茶就是采摘無條毒草的嫩芽，無條毒茶毒性不大，但若是與雕棠花放在一起，毒性便會大大增加，莫說殺人與無形，就是神族名醫(yī)，怕是也難解這無條草毒。
“你到底是誰？！”
宛童的計謀皆被黑衣人全盤打破，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喝了毒茶，聞了毒香。
黑衣人放下杯子，抬眸看了看宛童身后那開著的半扇窗子，輕描淡寫道“空青的尸體就藏在那水澤之下吧？”
“什么尸體？你又是誰？還有你方才說的不會醒是什么意思？”
“夫人一下子問了這么多，讓我該回答哪個好呢............”
黑衣人看著一臉警惕宛童，突然呵呵笑出了聲來，那聲音沙啞又詭異，讓人不禁心生恐慌來。
“中了毒的是我，怎么著急的卻是夫人？”
“你到底是誰？所來又有何圖謀？”
“我？我只是無啟族長的故人，有一樣?xùn)|西想給夫人瞧瞧！”
黑衣人陰冷一笑，一絲熒光從“他”指尖幽幽冒出。
那光芒微弱柔和，好似一抹將息未息的燭火，脆弱的讓人為它不禁擔(dān)心起來。
“這是.............”
在光芒出現(xiàn)的瞬間，一絲氣息從光芒中散發(fā)出來，雖然那氣息再是弱不可尋，她也能清楚的察覺到。
那絲若隱若現(xiàn)的氣息中充滿了溫柔和熟悉，是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熟悉。
宛童壓制了內(nèi)心的波瀾，湛藍(lán)色的眸中水光暗沉，她開口問道：
“這是什么？”
黑衣人呵呵一笑，反問道“堂堂馭鬼王，不會連這個都不認(rèn)識吧？”
黑衣人說的對，她的確認(rèn)識，那抹微弱的光芒她確確實實認(rèn)識，只是一抹精魄罷了，只不過................
“這是誰的精魄？”
寬大的帽子微微一抬，雖然看不清帽子下隱藏的臉是何相貌，但那雙眼瞳卻在黑暗中閃爍著絲絲精光。
“馭鬼王曾制服天下冤魂孤鬼，一抹精魄不會沒見過，你這樣反復(fù)問我，是想在我這里套出什么來？還是說你對他已經(jīng)陌生的不認(rèn)識了？”
“這精魂上的確散發(fā)著他的氣息，只是...........”
黑衣人笑道“沒錯，他們無啟一族生便是生，死便是死，自然沒有輪回轉(zhuǎn)世，精魄殘魂之說，但你可別忘了，那個將你放在心尖上的人，他也不是正兒八經(jīng)的無啟人，從他出生的那刻起就是不同的。其實你自己心中明白，這個精魄就是你日日守著盼著，希望能再次醒來的那個人?！?p> 黑衣人凝眸看著指尖那抹脆弱的精魄，一字一句道“這就是空青的精魄！”
一絲溫?zé)釆Z眶而出，在妖艷的臉暇上流下一抹淡淡的淚痕。
“你從哪里得來的？”
宛童強(qiáng)壓著心中的悲痛，凝眸看向黑衣人，眉間閃過一絲疑惑。
空青身死那天她就在身旁，就算有精魄出體，她應(yīng)該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就算那時她悲痛之際沒有察覺，那絲精魄也不會隨意亂跑，而是會憑著主人最后的意志尋找生前熟悉的地方。
這黑衣人，他到底是誰，如何得到空青的精魄。
“可以告訴你，但不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只想問一句話“
黑衣人晃了晃手中的精魄，很是滿意的看了看一臉恐慌的宛童，慢悠悠開口道：
“我想問問夫人，你是愿意守著一具死尸天老地荒，還是愿意成全讓他轉(zhuǎn)世重生?！?p> “轉(zhuǎn)世重生？”
宛童猛然一愣，一絲希望在心中冒出了嫩芽，如果燃魂作祭的話，空青的確有可能........不行，她方才看的仔細(xì)，那精魄虛如殘燭，似乎只要一用力就會被捏碎，更別說要歷經(jīng)燃魂了，怕是陣法啟動的瞬間，精魄便會煙消云散。
“你有什么辦法能讓他重生？”
“自是比那燃魂作祭好的許多。”
黑衣人似乎看出宛童在想什么，冷笑道“依人間正法，生死有命，各有得失，若是強(qiáng)行改變或是扭轉(zhuǎn)命盤，便為逆天，是三界大禁。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會被重罰，那已經(jīng)強(qiáng)行改變的也會被扳回正軌，所做一切結(jié)為徒勞。想不被人發(fā)現(xiàn)，就不能用禁術(shù)?！?p> “不用禁術(shù)？天地之間除了禁術(shù)，根本就沒有重生之法！”
“夫人錯了，禁術(shù)之所以稱為禁術(shù)，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一方為了私欲，強(qiáng)人所難，做了天憤人怨的事情，如此自是不被世人接納，怨氣凝結(jié)禍害一方，最后肯定會被那些正義之士聯(lián)手鏟除，以消民憤。但，若是兩方都心甘情愿，那可另當(dāng)別論了！”
“心甘情愿.......人心總是自私的，誰會心甘情愿去受死，將自己所擁有的的一切拱手讓給他人?！?p> 從古至今，沒人這么傻！
“就因為有私欲，所以才會心甘情愿！”
宛童疑惑的看著那黑衣人，不解道：“這話什么意思？”
“總會有些心中有欲而又無法辦到的人，當(dāng)他們走投無路時，便會需要交易。而我會為他們完成心愿，他們便欠我一個人情，日后我有所需，便會應(yīng)我所需，就算是幾經(jīng)轉(zhuǎn)世，輪回再生，這個人情也得還我。”
“三界六族中唯有人族擁有三魂七魄，只要選擇一個合適的人作為容器，將精魄放于那人的三魂七魄之中，不但可以養(yǎng)魂護(hù)魂，還能遮掩精魄中原有的靈族氣息，”
“而空青的精魄會在容器中日日養(yǎng)護(hù)，直到精魄強(qiáng)大到可以取代容器本身的魂魄，那時他將會把容器原有的魂魄作為養(yǎng)分吞噬消化，雖然精魄覺醒后無法恢復(fù)舊時記憶，但他吞噬三魂七魄，與三魂七魄融為一體，足以在百年之后轉(zhuǎn)世偷生，成為真正的人族，即便在幽都與茩荼娘娘對面相遇，也不會被發(fā)覺異樣?！?p> “你的意思是，空青可以變成真正的人族，可以轉(zhuǎn)世？”
變成人族，輪回轉(zhuǎn)世，這些是宛童從未想過的，也不敢想的，只要能輪回，只要他還在，那就有再見的希望。
“是?。∵@樣正當(dāng)?shù)氖侄?，是不是比夫人的燃魂作祭好許多。”
確實，若是如此，就是神族察覺有異前來對峙，也無從下手，因為對方心甘情愿。
湛藍(lán)色的眸中閃過一絲晶光，宛童凝眸看向黑衣人，眉間閃過一絲抉擇“你將空青的精魄給我，作為交換，你所需的一切我都答應(yīng)你，永不失言！”
“夫人當(dāng)真是聰明，只不過對于交出精魄的事情..........夫人，恕我直言，在人間，您找到一個心甘情愿，而又合適的容器得需要多久？百年？千年？”
“時間是長了一些，但我可以慢慢”
黑衣人晃了晃指尖熒光暗淡的精魄，打斷她的話道“你等的起，它可等不起！”
“夫人可知道，從精魄離體到現(xiàn)在，幾次差點消散，我用了多少靈力去護(hù)它，用了多少殘魂去養(yǎng)它？當(dāng)然夫人是馭鬼王，這剝離魂魄的事情，自不是什么難事?？赡沭B(yǎng)的了它一日，百日，養(yǎng)的了它百年千年嗎？這宅子中的殘魂可不多，想來不過一個月的光景就會塘干見底，到那時夫人又當(dāng)如何，是去殺人奪魄，還是跟鬼族爭魂？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空青再無轉(zhuǎn)世偷生的機(jī)會?！?p> “夫人，此事只能速戰(zhàn)速決，拖不了半點時間！更何況空青的精魄只有微弱一縷，必須用干凈的魂魄來養(yǎng)他，只要那魂魄有一絲怨氣，空青的精魄也會受損，請問夫人，你這宅中僅剩不多的殘魂里，有多少是毫無怨氣，干凈純粹的魂魄？”
“這............”
宛童曾是馭鬼王，自是知曉這黑衣人所說不假，只是...........
“我明白，夫人這是信不過我。”
寬大的衣袖微微一晃，那縷精魄瞬間消失不見，宛童心中一沉，滿眼驚慌的看著面前的黑衣人。
“我與夫人素未謀面，夫人信不過我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這樣吧！夫人您說，怎么做你才能信我？”
宛童搖了搖頭，開口道“這話應(yīng)當(dāng)是奴家來問，你怎么做才能讓奴家相信你會真的幫空青轉(zhuǎn)世偷生。”
秋風(fēng)不斷，燭火在風(fēng)中艱難求生，燭光在屋中忽明忽暗，映的那黑衣人如鬼魅般格外瘆人。
不知過了多久，黑衣人終于開口。
“夫人可以放心的相信我，因為此次前來我并不是幫忙，也不是施恩。我是要跟夫人，做，個，交，易！”
“什么交易？”
“我要夫人的心，要夫人的淚！”
“心？”
“是，其實嚴(yán)格來說，我要的不是夫人的心，而是夫人體內(nèi)，那顆屬于天外靈族，無啟之王，空青的心！”
黑衣人的話猶如旱天響雷在宛童心中轟然響起。
“你說什么？”
“夫人是牡牝與鮫族的后人，應(yīng)當(dāng)知曉牡牝與鮫族是除人族之外，第二個短壽之族，您從上古活到如今，不但容顏不老，還無身死衰敗的征兆，如此長壽健壯，您難道就沒有一點疑惑嗎？”
黑衣人冷冷一笑，沙啞的聲音中充滿了引誘之意“夫人，您好好回想回想，有沒有那么一天，你從沉睡中醒來，懵懵然間感覺自己好似睡了很久很久，醒來后發(fā)現(xiàn)周圍一切都是陌生的，你所知曉，所經(jīng)歷的早已變成人們口中的傳說，而那個你愛的人時常躲著你，你發(fā)現(xiàn)他比往日變得更加易爆易怒，身上散發(fā)著永遠(yuǎn)也洗不掉的血腥味，以及一抹陌生又混雜的氣息..............”
“六族已定？什么時候的事！”
“空青，空青你怎么了！你的身上為何會有魔族的氣息？”
“沒什么大事，這兩天天氣驟冷，每到夜時，我總覺得心口疼的厲害，好似被人剜了一刀似得.....................”
“夫人您怎么了？”
“..............無事，不知道為什么，盡管與空青再是吵嘴，我這心中都不曾有過一點生氣，反倒是生出一絲難過來，真是奇怪.................”
“夫人！夫人您這是要去哪里？家主正在閉關(guān)，您不能去找他啊夫人！”
“空青，你何時變得冷血殺戮？現(xiàn)在在你眼中，一點憐憫之意都沒有了嗎？”
“原來...................”
原來在她與空青再次相見的那天她便已經(jīng)身死，虧得她還以為自己怎么這樣命大，挨了那位神族大將的致命一掌后，竟然只是昏睡幾年便完好無損的醒來，原是他拿了自兒胸膛的心續(xù)了自己的命！
宛童伸手輕輕抵在自己胸前，掌下傳來那強(qiáng)而有力的心跳聲，她突然笑出了聲，無奈的笑聲中透出絲絲苦澀和疲憊。
“真是可笑，這么多年來我一直苦苦期盼的，竟是我已經(jīng)擁有的....................哈哈哈哈原來我想要的，他早就給了我，早就給了我！”
尖銳的笑聲中夾雜令人大慟的哽咽聲，話語到最后幾經(jīng)瘋狂，風(fēng)中搖曳的燭光下兩行清淚自劃過她臉暇，墜落之際瞬間轉(zhuǎn)變成雪白的珍珠。
寬大的黑帽微微一低，黑衣人凝眸在那珍珠上，好似對那墜落的淚珠很感興趣。
笑聲漸漸消失，宛童失魂落魄的看向黑衣人，好似大夢初醒一般，她沙啞著嗓子道“你要空青的心做什么？”
“與夫人您無關(guān)，不過我可以向您保證，絕對不會傷及深海內(nèi)的鮫族和無啟這個已經(jīng)變成為傳說的種族。怎么樣？”
“不...........”
宛童輕輕搖頭，湛藍(lán)色的眸中閃爍著一絲了然“你開的條件不是奴家所要的，奴家要跟你重新做個交易，心和淚都可以給你，但你要保證，保證一定要讓空青在世間成功的傳世，讓他變成一個真正的人族，不但如此還不能將此事事后告知別人，奴家要你用心中最重要的東西去起誓，起誓你會拼盡一切做到你現(xiàn)在答應(yīng)的一切，永不反悔！”
黑衣人低眸沉默一瞬，開口道“可以，但依著我出爾反爾的脾性，想要我不反悔實在有些難，想要我做到也行，但我要增加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對于空青我心有還有疑惑，有兩個問題想要問你，你只要實話實說回答我就行，事后東窗事發(fā)，我也絕對不會出賣你?！?p> 宛童猶豫片刻，點頭答應(yīng)。
得了宛童的回應(yīng)，黑衣人立刻伸手起誓道：
“我答應(yīng)你，讓空青轉(zhuǎn)世偷生，徹底變成真正的人族，不管三界如何追究，我絕不將此事泄露出去，若是有違此誓，便讓我永遠(yuǎn)得不到我所在意的一切，就算得到了，也是冬日殘雪，長留不得！”
“好好好..............”
宛童如釋重負(fù)，從袖中摸索出一把刀來，揚手便要剝心給“他”。
“等等！”
黑衣人突然開口止住她的動作，“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先別急著給心，我有事想要問你。”
“說！”
“三界有流言傳出，說是巫陽族的流民最近動作一直很大，而巫陽族的長老三番五次的找空青密談，你可知巫陽族與空青到底在計劃什么？”
宛童有些為難的搖了搖頭道“空青每次見那長老都在密室，他們在密謀什么，奴家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但有次奴家去密室，不小心撞見了空青與長老密談，模模糊糊聽見巫陽族的長老說”
宛童頓了頓，幽幽一嘆，壓低聲音道“沒有我們，你以為金虹氏真的會讓你見到九爺嗎！他剛說完就發(fā)現(xiàn)有奴家在偷聽，打那以后奴家再也沒機(jī)會接近巫陽長老，自是不曉得，他們到底在密謀些什么？”
“金虹氏.................”
黑衣人沉默半晌，突然抬眸看向宛童，黑暗下那雙幽光暗閃的眼眸讓人不寒而栗。
“第二個問題，夫人雖然時時勸著空青放下仇恨，但自己卻沒有一天原諒牡牝被滅族的慘案吧？夫人心中對神族的仇恨一點也不必空青少，在清醒過來的每一天您都在想著毀天滅神。那么曾經(jīng)的馭鬼王，您謀劃了多年的計劃是什么？方便透漏一下嗎？說不定我們會很有興趣達(dá)成另外一個交易也說不準(zhǔn)。”
........................................
夜，無月之夜，冷風(fēng)穿過漆黑的灌木，發(fā)出了疑似野獸低吼的聲音，一抹黑影一動不動立在樹下，若非有風(fēng)鼓動著“他”的長衫，根本就沒人會發(fā)現(xiàn)，那木石一樣的黑影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人站在樹下，一動不動，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不遠(yuǎn)處那座搖曳著微微燭光的浮亭，
恍恍惚惚，水面?zhèn)鱽硪宦晲灪吆椭匚锫涞氐膭屿o，那黑影終于有了動靜，微微抬眸看著那毫無燭光，徹底陷入黑暗的精致浮亭。
風(fēng)吹過浮亭從水面幽幽而來，風(fēng)中除了一如既往的蕭冷還夾雜了一抹淡淡的血腥。
“吱——”
浮亭中傳來木門被推開的吱呀聲，漆黑的夜色下不見有人走出，隱約之中只聽見有水滴低落湖水之中，還有一絲十分詭異的咚咚異響傳來。
那水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一抹疑似鬼魅一樣的黑影慢悠悠踏過水面，駐足在水畔，而樹下那人毫無征兆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恩主?！?p> “咚咚咚！”
濃烈的血腥味在他頭頂散開，他微微一抬頭，只見那個比夜色還要陰沉幾分的黑衣人此時此刻手中正拿著一顆血淋淋的心臟。
那心臟生的奇特，一共有十竅，雖已經(jīng)離開了肉身，但依舊跳動有力，好似這心本身就是獨立的存在，哪怕沒有血脈供養(yǎng)，它一顆心也能堅強(qiáng)的跳動下去。
血淋淋的心臟遞到他面前，只聽黑衣人冷冷開口“把它帶回去，若有人敢搶，不計后果，殺無赦！”
“明白！”
黑影接過依舊跳動的心臟，小心翼翼護(hù)在懷中，跪拜那黑衣人后，悄無聲息的消失的夜色中。
黑衣人逡巡四周，最后落眸在身后那漆黑的水澤中，黑衣人沉思半晌，突然揚手一掌打在水中。
“嘩嘩！”
一聲巨響，水面掀起千層水波，不等水波落下，只聽那黑衣人口中振振有詞念了兩句，那水波好似有了生命，唰！的一聲向夜空沖去，水澤沖向天際，露出了長滿水草的淤泥和突兀的磐石。
有不少錦鯉從半空中落下，啪的一聲重重摔在淤泥里，黑衣人逡巡四周，落眸在池底正中央那塊巨大的磐石上。
那磐石上長滿了厚厚的青苔，有一大半都深陷在淤泥中，除了大了些外，看
起來與普通石頭沒什么不同。
只是，那石頭不偏不倚，就在池底的正中央，讓人看了不免有些在意。
黑衣人飛身在空中圍著那石頭轉(zhuǎn)了又轉(zhuǎn)，盯在那石頭上半天，突然伸手在石頭上輕輕一抹。
“轟轟轟轟！”
毫無征兆下，那塊“石頭”突然動了起來，黑衣人手疾眼快，伸手在空中一會，瞬間結(jié)出一個結(jié)界來。
“轟轟轟轟！”
“石頭”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只巨大的眼睛，那只眼睛大如磨盤，眼睛中充滿了懵然和疑惑。
“轟轟轟！”
一只巨大的爪子從淤泥中拔了出來，整個大地為此也發(fā)出了刺耳的轟鳴聲，緊接著第二只爪子，第三只..................第四只.................
等那“石頭”將自己四只巨大的爪子完全生伸出土面時，竟然將那池塘占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好像那池塘是它休息時無意陷下去的凹坑一樣。
“石頭”扭了扭脖子，甩了甩尾巴，一雙大眼睛緊盯著飛身在半空中的黑衣人。
“石頭”微微仰頭，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叫聲“希~~~”
雖然那“石頭”長的粗狂陰沉，但聲音卻極為動聽，明明響在耳邊，但又好似從萬里之外的深海中傳來一樣，幽然中透出溫柔，動人時隱約誘惑。
“希~~~~”
聲音一聲聲傳來，它很不理解那飛在半空中的黑衣人為什么既不回應(yīng)它，也不到它身邊來，它微微低著頭，大大的眼睛中閃爍著委屈的淚花。
“希~~~~~~~~”
溫柔的聲音中隱約透出絲絲失落，讓人心弦微顫，忍不住跟著一同難過起來。
“贏魚................”
贏魚是深海之王，長千里有余，大如山倒，成年后背上會長出雙翼，能飛翔與天地之中，但贏魚眷戀深海之下，一旦在某一處尋到喜歡的地方，便會將那當(dāng)成巢穴，輕易不出深海。
贏魚之所欲被稱為深海之王，不單單只是因為它是海洋中體型龐大，而是因為它自身的靈力，贏魚雖然智商偏低，無法修煉成人形，但它靈力極高，破壞力也強(qiáng)，若是惹得它發(fā)怒，魚尾奮力那么一掃，莫說無人能擋，就是云霄之上的萬人鎮(zhèn)守的天都怕也會被那巨大的尾巴一下打個稀巴爛。
“呵...........”
黑衣人輕聲一笑，喃喃道“雖然只是個幼獸，關(guān)鍵時刻擋一擋還是可以的！”
“希~~~~~~~~”
贏魚見黑衣人不回應(yīng)它，也不再看他，而是扭頭看向了那精致的滄海閣，它搖頭晃腦在滄海閣看了又看，口中不住發(fā)出焦急的呼喚聲。
“她已經(jīng)不在了！”
贏魚突然沒了聲音，大眼睛眨了又眨，直愣愣的看向黑衣人，黑衣人沒想到它竟能聽懂自己的話微微一怔。
這條贏魚沒有傳說中的那么愚笨！若是勤以修煉，再加上外界相助，說不定是個可造之才！
“你找的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了！”
贏魚歪頭看著黑衣人，大眼睛中充滿了疑惑，它似乎并不明白不在了是什么意思，黑衣人幽幽一嘆，續(xù)兒說道：
“她死了，臨終之際將你托付給了我，要我好好待你！”
贏魚聞聲大震，眼中流出了淚水，淚水如雨，不一會便將空塘填滿，若不是黑衣人提前設(shè)了結(jié)界，今晚怕是會來一場水淹落仙鎮(zhèn)！
贏魚仰頭在半空中，發(fā)出了一聲悲痛的呼喚，那聲音凄涼而又孤獨，好似是失去了父母的孩子，痛心的讓人憐惜。
黑衣人飛身到它身旁，伸手拍了拍那長滿水草的大腦袋，柔聲道“放心，我會代替她好好照顧你的?！?p> 贏魚扭頭看了看冷戚戚的滄海閣，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黑衣人，終于止住了哭聲，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
贏魚扭頭之際，無意露出身下淤泥中的大洞，黑衣人眉間一顰，眸中猛然一亮。
黑衣人拍了拍它的大腦袋，溫柔的說道“那位姐姐是不是交給了你什么東西，讓你來保管？”
贏魚點了點頭，前兩只爪子微微一抬，坐了起來，而它方才擋住的地方，竟然有個大洞！
那洞深不見底，隱隱有風(fēng)聲從洞中傳來，想來應(yīng)是贏魚入眠休息時的巢穴。
贏魚伸著爪子指了指那淤泥中的巢穴，示意黑衣人，東西就在里面，它一頭扎進(jìn)了巢穴中，在巢穴等了片刻發(fā)現(xiàn)黑衣人并未跟上來，又撲騰撲騰爬出巢穴，沖黑衣人低聲輕吼，好像不明白“他”為什么不跟著自己下來。
黑衣人沉默不語，突然半開結(jié)界，揚聲道“寄奴何在？”
漆黑的灌木中傳來一聲枝葉斷裂的聲音，隨后一陣陰風(fēng)迎面而來，贏魚察覺有異，不等擺出攻擊的動作，只見一女子已經(jīng)來到自己身前。
女子半跪在那黑衣人面前“恩主?！?p> 那叫寄奴的女子穿著嫩綠色的裙衫，眉眼精致，身姿颯爽，只可惜那如畫眼眸中毫無生氣，呆滯無神，一言一行皆是僵硬，好似木偶一樣，讓人心中不禁生出失落來。
“跟著贏魚，去看看那下面有什么？”
“是！”
寄奴站起身來，轉(zhuǎn)眸看向贏魚，誰知贏魚并沒直接帶她去自己的巢穴，而是在歪頭看著她，兩雙眼睛對視半晌，贏魚突然伸出巨大的爪子在寄奴眼前晃了晃，雖說贏魚長的大了些，但論年紀(jì)，它也只是個玩心較大的幼崽。
巨大的爪子晃了又晃，寄奴卻兩眼未動，眨也不眨的看著它，那雙呆滯的有些詭異的雙眸讓贏魚生生打了個冷戰(zhàn)。
這樣一比，獸態(tài)的贏魚比呆滯的寄奴還要機(jī)靈幾分。
“別玩了！帶你寄奴姐姐去瞧一瞧！”
黑衣人發(fā)了話，贏魚只好放下那巨大的爪子，慢悠悠的縮回了巢穴去，面對那巨大的洞穴，寄奴毫不猶豫的跟著一同跳了下去。
“恩主，只有一具尸體和一個被封印的爐鼎，那爐鼎設(shè)了結(jié)界，我打不開?！?p> 不過片刻寄奴便從洞中跳了出來，手里還拎著一個尸體寄奴將尸體翻了過來，那傷痕累累，陰森可怖的臉?biāo)查g暴漏在空氣中。
黑衣人大吃一驚，突然笑出了聲來“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你想要空青的尸體？好，反正精魄在你手，現(xiàn)在躺在那的也只是一句尸體，你想要，奴家就給，你聽好了，奴家將空青藏了起來，就藏在滄海之下，日月之中，只要你能找到，就拿去吧！”
“夫人何苦為難與我！這要我如何去找？”
“哼！依你的才智，不過多費些時日吧了！只是，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能拿的走?！?p> “滄海之下，日月之中，指的原是這水澤！”
這水澤在滄海閣下，白日夜晚又有太陽和皎月的倒影，正是宛童所說的，滄海之下，日月之中！
幸而他懂得如何吸噬鮫珠中蘊含的靈力，及時領(lǐng)悟了遷水引流，不然得到空青的尸體還得再費周折。
“將他帶回去，對了！千萬不要讓那顆十竅心離他太近，畢竟他是無啟靈族，萬一........總之現(xiàn)在緊要關(guān)頭，萬不可出差錯！”
“是！”寄奴站起身來，拎著尸體飛身離開。
黑衣人看了看那依舊陰氣森森的洞穴，眸中若有所思。
“希~~”
一聲呼喚驚動了黑衣人，“他”轉(zhuǎn)眸看向贏魚，溫和開口“乖了！這里不適合你再待下去，不如，我?guī)闳ヒ粋€好去處？”
贏魚戀戀不舍的看了看身旁的滄海閣，遲疑一瞬，最終還是點了頭。
黑衣人勾唇一笑，一股強(qiáng)大的靈力從“他”手中奔涌而出，將龐大的贏魚包裹其中，帶著它緩緩離開地面。
升在半空中的巨浪好似失去了支柱，嘩啦一聲巨響摔進(jìn)了空塘中，原本已經(jīng)離開的黑衣人突然又轉(zhuǎn)過身來，隔空一掌打在水澤之中，水澤波瀾依舊，看似毫無動靜，實則深水之處幽光暗閃。
漫天黑云漸漸散開來，一絲柔弱的月光從云層中透了下來，將整個大地籠上一層朦朧的月色。
滄海閣中恢復(fù)了死一樣的清冷，除了窗前已然干涸的血漬和從林中深處飛來覓食的鴆鳥外，一切都好似從未發(fā)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