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會兒，穆廣開口了：“這樣吧，青松！我，同意教你撒網(wǎng)技術(shù)。”
“你問過你師傅了？”
“沒有！”穆廣坦誠地說，“因為我很想做旭日電飯煲的合作伙伴，這是我的真心話！師傅那里，我任打任罰。”
松井起身緊緊地握著穆廣的手：“就這么定了！”
穆廣從他握手的力度中感覺他也是真誠的。他說：“明天開始教你?！?p> 一腳跨出門，松井次郎回頭：“穆廣，日本不小，我們不是小日本，我們一年創(chuàng)造的財富是你們中國的五倍！”
穆廣一時錯愕，答不出話來?？吹侥聫V的窘態(tài)，松井得意地笑了。穆廣趁機解嘲道：“哪有你這樣的徒弟，一面要學(xué)技術(shù)，一面又當面辱師？”
松井笑道：“彼此彼此！”
松井次郎為什么這么想得到穆廣的旋網(wǎng)技術(shù)？這里面涉及到當時（即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日本的一種普遍的社會心態(tài)。他們認為，中國的許多傳統(tǒng)文化蘊藏在民間，與經(jīng)院學(xué)派對峙。許多獨門絕技的高手隱藏在民間，而政府百廢待興，還沒來得及重視。
日本要想在各方面超越中國，就必須把中國民間高手的技藝學(xué)到手，一但到手，立刻向全世界宣布，這方面，他是世界第一。圍棋是中國老祖宗發(fā)明的，但圍棋段位由日本人設(shè)定，這就是中國文化失守的典型例子。太極拳競賽套路的創(chuàng)編，就是中國成功守護的典型例子。
日本取得中國民間技藝真?zhèn)鞯闹饕緩绞牵航?jīng)濟誘惑。以各種文化交流為名，瞞天過海，把中國有一技之長的人弄到日本教學(xué)。這些人中，相當一部分人窮怕了，見錢眼開，傾囊以授，口無遮攔，毫不保留。此事，當時已經(jīng)引起國人警覺。
松井次郎看中穆廣捕撈技術(shù)，也是這種心理。因為日本四周環(huán)海，日本才應(yīng)該是世界上捕魚技術(shù)最強的。在松井看來，穆廣的技藝，用得上用不上是一回事，會不會用、超越不超越你又是一回事。這就像武術(shù)絕技，日常生活中，哪一招哪一式用得上？敢用嗎？有必要用嗎？但武林中人依然孜孜以求。
第二天一早，谷建邦來了。
谷建邦：“那你打算怎么教他？”
穆廣：“把我知道的，全部教給他?！?p> “毫不保留？”
穆廣點點頭。
谷建邦：“這是我們倆之間的差別。我不反對。但是，我建議你，在合同沒有拿到之前，一定要有所保留。”
“我明白中國幾千年來師傅帶徒弟的程序?！?p> “什么程序？”
“練好基本功?！蹦聫V說，“鐵匠的讓徒弟打三年大錘，木匠讓徒弟鋸三年大料，練武的讓徒弟做三年苦力，說是打基礎(chǔ)，實際是賺人勞動?！?p> 穆廣找了個修自行車的地方，買了一批廢棄的自行車外胎，把它連接起來，拴在樹干上，一頭套在松井的腰上，讓他拉著橡皮旋轉(zhuǎn)。
穆廣：“這樣可以練習(xí)你的腰勁。撒旋網(wǎng)主要靠腰勁，腰勁不到，點撥你也沒用?！?p> 一個星期后，松井同意跟穆廣簽下第一筆合同。
在郵局，穆廣跟潘志高廠長通了電話。潘廠長說：“我們跟常州聯(lián)系了，那三份合同都是有效的。我們準備近期送貨到常州?！?p> 穆廣：“現(xiàn)在當務(wù)之急是，派一個人來無錫，把旭日要的電熱器的標準樣和圖紙拿回去，盡快拿出樣品，試用之后，合同才能生效。那時候，我再到常州去?！?p> 谷建邦動用了二疤子賠償款中的一小部分，把五金店簡單裝飾了一下，顯得簡潔而大方。
店堂柜臺前，一張圓圓的玻璃桌，三把簡易而結(jié)實的椅子。
穆廣坐在桌子邊埋頭看圖紙。谷建邦端來兩個小碟，小碟托著潔白如玉的杯子，杯子里有一個锃亮的金屬小湯匙。放下小碟，坐在他對面。
穆廣：“建邦，我想來想去，還得麻煩你。我想做一份旭日公司的電熱器的精細圖紙，便于潘廠長他們生產(chǎn)。”
“沒問題??！”谷建邦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微笑著，“先喝點飲料?！?p> “還挺精致的?！蹦聫V伸手滿把抓握小杯子，“這是醬油？”
“喝喝看?！?p> 穆廣啜了一口，擰著眉頭：“好苦哇！”
“要加糖嗎？”
“這是什么玩意兒？”
“咖啡?！?p> “這就是老外喝的飲料？這哪有茶好喝??！”
“那釅茶不也苦嗎？”建邦說，“溫馨提示一下，你持咖啡杯子的姿勢不對，應(yīng)該把手指扣著杯把子?！?p> “我手指太粗，扣不進去?！?p> “三個指頭捏著也行啊?！?p> 一番說笑之后，穆廣把小杯咖啡一飲而盡，手指點著圖紙：“我弟弟這兩天就要來拿這個圖紙?！?p> “真羨慕你，又有妹妹，又有弟弟?！?p> “真羨慕的話，我以后就讓他們也叫你哥哥。別嫌煩啊！你以為哥哥好當?！?p> 谷建邦的目光已經(jīng)盯到圖紙上。那一雙篆刻的巧手，本來就是探微觀、做細活、出精品的，操起這些事來，又嫻熟，又輕巧，又妥帖。
兩個人腦袋碰在一起，正在仔細比照，聽到一個聲音叫道：“哥哥！”
兩人同時回頭，穆廣驚詫道：“穆慧！你怎么來了？”
原來，穆慧跟未婚夫阿牛分手了。是阿牛主動提出分手的。
男方拋棄女方，這對穆慧的傷害是可想而知的。她幾乎沒有勇氣回江心洲，沒有臉面在村子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