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寒風(fēng)吹來,穆廣:“進屋說吧。”往屋里走的時候,“這是我媽帶給你們吃的菜?!迸怂紙@接過他的籃子。
屋子里沒有生火,跟外面沒有區(qū)別,風(fēng)吹著北窗的窗紙,呼呼作響。穆廣看了看鍋灶:“你們還沒開伙?”
“昨晚上在秦伯伯家吃的,今天早晨,我爸還沒來得及做早飯,就給抓走了。”潘思園坐在床沿上,哽咽起來。
“肯定是帶到虹橋區(qū)稅務(wù)所了。別急,我馬上就去,肯定有辦法的,潘廠長不會有事的!”
“這么冷的天,我爸哮喘病又犯了,再一折騰,我怕他挺不過去。他要是死了,我怎么辦啊……”
“別胡思亂想,肯定沒事的!”
“你都不知道,來的人好兇。還沒說三句話,就推推搡搡,把我爸從廠房里硬拖出來?!迸怂紙@哭著說,“憑什么啊?我爸又不是自己跑來的,是你們請他來的。你們家家戶戶團團圓圓,我們父女倆年都沒過完就主動來給你們開工。”
“混蛋!”穆廣一拳砸到房中的柱子上,房頂灑下塵埃。
潘思園急忙拿毛巾給穆廣頭上肩上撣灰,接過毛巾,自己拍打。潘思園說:“本來講好的,過了元宵節(jié)再來,我爸偏說穆廣拿回了大單子,一定要提前開工生產(chǎn)。硬要來,要是不來,不也可以躲過這一劫嗎?為什么要這么欺負我們外鄉(xiāng)人?”
潘思園的話帶著雙關(guān),穆廣深知,潘思園回到江心洲,又在秦晴家吃晚飯,聽到穆廣跟秦晴訂婚的消息,肯定會不好受。
穆廣:“思園,對不起!”
穆廣的發(fā)際有一片枯草葉,思園遲疑地靠近他,伸出手,拈掉那一片草葉。穆廣沒有拒絕,思園試探著將手搭到穆廣的肩上,說:“穆廣哥,我以后怎么辦啊?”
穆廣沒有迎合她,也沒有拿開她的手,只是說:“肯定有辦法!”
此時,穆廣背對著門,潘思園面對著門。潘思園忽然神色慌張,把雙手放下來,因為她看到門口來了兩個人:一個是秦晴,一個是秦朗。
秦晴一笑:“喲,久別重逢,場面好感人??!”
穆廣和潘思園都很尷尬,秦晴:“你們繼續(xù)呀!我們來找我爸的。”
秦朗拽了拽姐姐的胳膊,他不希望姐姐耍情緒,把正事耽誤了。
“秦晴姐,不是你想象的?!迸怂紙@恰如其分地流下了眼淚,“電熱器廠出事了,我爸給抓走了,你爸追去了?!?p> 秦朗忙問:“穆廣哥,到底怎么回事?”
“說我們偷稅漏稅?!蹦聫V說,“秦朗,你跟我去,我們?nèi)ズ鐦騾^(qū)找人?!闭f完掉頭就走,秦朗說:“好!”跟著就走。
秦晴斜了潘思園一眼,朝門外喊道:“秦朗,你去找毛鑒民會計,讓他支點錢送到虹橋稅務(wù)所來找我們?!?p> 秦朗看看穆廣,又看看秦晴:“你們倆,我聽誰的?。俊?p> 秦晴:“聽我的!”
穆廣:“秦朗,聽你姐的,找到毛會計,把我跟常州、無錫簽的合同副本帶一套過來?!?p> 秦朗:“合同他給我拿嗎?”
穆廣:“我拿我自己簽的合同,又不拿別人的??烊グ?!”
穆廣扭頭往前走。
“等等我!”秦晴跟在身后。
穆廣心想,“跟就跟吧!”他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等待秦晴那暴風(fēng)驟雨般的責(zé)難。誰知秦晴變得特別溫柔,跨前幾步,挽著穆廣的胳膊,“沒看我穿著高跟鞋嗎?還跟趕集似的,故意想把我腳崴了是吧!”
穆廣放慢腳步。
秦晴:“穆廣,我知道你是心腸最軟的人了,對誰都同情??墒?,天下的苦人那么多,你同情得過來嗎?你別忘了,自己是訂過婚的人。今天的一幕,就算我原諒你,秦朗也瞧不起你這個未來的姐夫。再說,你給弟弟妹妹們做出什么樣的榜樣?!?p> “我覺得,我們對不起潘思園!”穆廣走在前面,“她爸爸,是為我們江心洲辦廠被抓的。就算有一頂偷稅漏稅的帽子,也不應(yīng)該戴到他頭上。過年過得好好的,他提前來,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我的那份訂單。如果他不來,現(xiàn)在還不是在他自己溫暖的家里,帶著女兒,走著親戚,喝著小酒,打著小牌,安安穩(wěn)穩(wěn)、舒舒服服地過年?”
這時,他們走在田地間,一邊是油菜地,一邊是水溝,水溝那一邊是連片的蘆葦叢??辞昂笞笥覜]有人,穆廣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秦晴,你看著我的眼睛?!?p> 大紅的圍巾襯托著秦晴雪白的臉龐,穆廣的心底涌起一股柔情蜜意,不禁搓了搓雙手,捧著秦晴的臉。秦晴溫順地幸福地仰臉看著他。
他說:“上天賞賜給我一張大訂單,十萬塊。完成這個訂單,廠里的利潤是四萬塊。按照規(guī)定,給我們的提成是一萬六。”穆廣特別加重語氣說出“我們”二字,“一萬六啊,你知道嗎?我們,我們倆可以蓋一棟兩層樓房,做我們的新家!”
穆廣的這筆賬,讓秦晴心花怒放,但她壓抑著:“有那么多嗎?怎么從沒聽我爸漏過一個字?”
“有!這是我岳父大人定的制度?!?p> “誰是你岳父大人?八字不沒一撇呢?”
穆廣吻了一下秦晴,然后說:“你說,這里面,他潘廠長得到了什么?他拿到手的,還不就是那份死工資嗎?”
“那你打算怎么把他救出來?”
“先去問問情況再說?!蹦聫V堅定地說,“要罰款,我來墊;要坐牢,我來頂!”
“別這么沖動好不好?有我爸爸在前,你少逞能!你這個毛腳女婿還在試用期,他還在觀察你,能不能正式當(dāng)他女婿,還在兩徊之間呢!”
“依你,我把舅舅往前推,我在后面躲著,我這個準(zhǔn)女婿就檢驗合格了?”穆廣不容分說,“從現(xiàn)在起,我們一唱一隨,你配合我演戲?!?p> 到了虹橋區(qū)稅務(wù)所,他們發(fā)現(xiàn),秦耕久和潘志高被分別關(guān)在兩個房間寫交待材料。天??!這是典型的“囚徒效應(yīng)”。
穆廣和秦晴趕到稅務(wù)所,他們打聽到,因為春節(jié)放假,是稅務(wù)所所長親自負責(zé)處理此案。
所長名叫貝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