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不必多禮,這些道理想必老先生心里也懂,只是暫時遺忘了而已。”顧謙平靜地說道。
薛宇昭默然不語。
“先生,他侮辱圣人,您怎么還向他行禮?”紀承休終于站出來說道。
“侮辱圣人?”顧謙忽然笑了,“侮辱圣人的不是我,是你...”
紀承休指著顧謙:“你...”
顧謙一把打掉了他的手:“我很討厭別人這么用手指著我,要是再有一次,你的手就要沒了?!?p> “你...”紀承休怒極,還想說些什么。
但顧謙根本不給他機會,直言道:“你說我侮辱圣人,我有哪一句話是針對的黎培文?有哪一句話是說黎培文不對?”
紀承休支吾著,說不出話來,回想剛才,顧謙確實沒有一句話是針對黎培文本人的。
“哼,說不出來?從頭到尾,我都不曾說過黎培文一句,你們這些學傻了的家伙上來就給我們扣了一頂不敬圣人的帽子,真是可笑!”
紀承休臉色通紅,反駁道:“你剛才可是辱罵了我們?nèi)寮?!?p> “辱罵了又如何?”顧謙反問道。
“老先生在這里,你可以問問他,如今的儒家應(yīng)不應(yīng)該罵,當不當?shù)纳弦痪淞R!”顧謙喝道。
紀承休看向薛宇昭,薛宇昭沉默不語,顯然也是認同了顧謙的話。
“先生...”紀承休有些慌亂。
曾經(jīng)對他們諄諄教誨的老師竟然對儒家也是不認可的嗎?
半晌后,薛宇昭才輕嘆道:“如今的儒家,變了...”
“先生...”紀承休只覺得天塌了,能想到這樣的答案是一回事,但真的聽到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薛宇昭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承休,你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但不要被外物迷了眼,你要明白自己為何讀書...”
薛宇昭這話就像是一個炸雷在紀承休頭頂炸響,他整個人都呆在了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位小友...”薛宇昭喚了一聲。
“老先生可有見教?”顧謙問道。
薛宇昭搖了搖頭:“并無見教,只是想與小友探討一下...”
顧謙想了想,旋即答應(yīng)了下來,這其實也是坐而論道的一種形式,答應(yīng)下來也算是和那個老道士論道的時候做一個提前的練習吧...
“那小友這邊請...”薛宇昭側(cè)開了身子。
進到草堂里,顧謙和薛宇昭一同來到了一間小房子,這里擺滿了書畫,似乎是薛宇昭平時讀書的地方。
“請坐...”
顧謙不客氣地坐了下來,薛宇昭則是坐在了他的對面,至于路星河與蕭裕塵,屋子不大,他們也沒有了坐的地方。
“這兩位小友如果不介意可以去前面看一看那副字...”薛宇昭對兩人說道。
那幅字,指的當然是黎培文留下的那篇圣人之言了。
“也好...”蕭裕塵和路星河兩人對視了一眼道。
兩人走后,屋子里就剩下顧謙和薛宇昭兩人了,然而就在薛宇昭準備問些什么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先生,學生我也想旁聽一下...”
是紀承休,從他的語氣中顧謙聽出了一些變化。
“小友,你看...”薛宇昭征詢了一下顧謙的意思。
顧謙輕輕一笑:“可以...”
得到了顧謙的同意,薛宇昭便讓紀承休走了進來,沒有他坐的地方,他就只能跪坐在薛宇昭身后。
顧謙看了他一眼,紀承休一句話也沒有說。
見狀,顧謙也不理他,直接問道:“先生想探討什么?”
“為學之道...”薛宇昭簡短地回了四個字。
“為學之道?”顧謙忽然笑了。
薛宇昭輕輕點頭,說道:“小友可否講講你認為的為學之道?”
顧謙笑著點頭,“當然可以?!?p>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為學之道,有師,有徒,師徒兼?zhèn)浞娇烧剬W。而有一言,不知老先生可否聽聞?”
“何言?”薛宇昭問道。
“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與弟子?!?p> 薛宇昭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師徒之間,其實分的并不需要那么明朗,天下之大,每個人都不同,各有所長,各有所短,取長補短,方為正確之道,為學亦是如此。
一昧地討教或是一昧地教導,都是不合理的,不平衡的,應(yīng)當是相互學習,相互借鑒,如此方能共同進步,也就不能有所突破?!?p> “小友說的有理...”
薛宇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時紀承休忍不住,插嘴道:“既然你說師不必賢于弟子,那么何談師?何談徒?豈不是不用分師徒?”
顧謙輕輕一笑,說道:“你求學之時可是看你比別人強的地方,當然是以自己之弱處來比較別人之長處,有長處者方為師。”
紀承休低頭不語。
房間里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良久后,顧謙又忽然笑道:“其實這些話都是屁話,什么師徒,什么為學,皆是狗屁?!?p> 薛宇昭猛地抬頭,問道:“小友何出此言?”
“說白了,世事萬物,但憑心而已,心若不愿,即便心知道理又有何用,有心便有道,無心便無道,這才是唯一的大道?!?p> 薛宇昭再次沉默了下來,顧謙這話要是放在外面,已經(jīng)足夠他被許多儒家大才罵的體無完膚了,但薛宇昭不是那樣的人,他也認同顧謙的觀點。
“小友出門在外還是要慎言的好?!毖τ钫训卣f了一句。
顧謙莞爾一笑:“多謝老先生關(guān)心了,晚輩記下了...”
紀承休深沉地看了顧謙一眼,最后也沒說什么。
“老先生,當此世道,儒家有您這樣的人還算是不錯,是儒家之幸,還請老先生費心,多教導些好學生出來。”顧謙輕聲道。
“小友心胸寬廣...”薛宇昭回了一句。
僅憑這一句話,顧謙就知道薛宇昭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身份馬,不過既然薛宇昭沒有挑明,他也就權(quán)當作不知道算了。
“好了,老先生,晚輩這就告辭了...”顧謙起身道。
薛宇昭同樣起身相送,紀承休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起身相送。
顧謙略微側(cè)頭,瞥了一眼紀承休,含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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