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方,魔焰沖天,鬼魅焰火中散出的濃煙將半個天空遮蔽起來。
只留那陰晦覆蓋這片蒼涼大地上。
張狂火勢之中,清圣的佛氣和銳利的劍氣與之纏斗。
那被陰云遮蔽的天空,隱隱可見灼眼的魅綠在其中竄動。
那絲毫為減弱的火焰,想必就是從封印中脫逃的魔火。
自六百年前的封魔之戰(zhàn)后,這世界一直飽受著魔火殘余的荼毒,也不知是四下逃竄的魔人惡意釋放的,還是飽受戰(zhàn)火屠戮的土地自地層奔涌。
而這次可以肯定的是出自覺海的封印。
過往的歷史中,未曾有魔火像今回這般難以除滅。這竄逃的魔氣化成魔火引到這片土地肆虐了半月有余,想來是有有心人在背后操縱。
那么,答案不言而喻。
和文溟匆匆打了個照面,易瞑便讓趙銘恩待在原地,自己上前去一探究竟。
“半個月的時間,魔氣竟是未有全數(shù)消滅,莫非是在等易某人來嗎?”
易瞑快步朝前,并未理會文溟是否回應(yīng)。
“秋水兄,故人久別重逢,開口便是一句玩笑話,你的幽默不減當(dāng)年啊?!?p> 文溟垂下眼眸,睫毛遮掩住了如墨漆黑的雙瞳。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叫人摸不透他當(dāng)下的情緒是喜是惱。
不緊不慢地跟在易瞑身后,衣服上的墜飾相互碰撞余留瓏玲清脆的聲響,既刺耳又悅耳。陣陣寒風(fēng)在易瞑耳邊呼嘯,好似如泣如怨地訴說心中的憤懣。須臾寒風(fēng)風(fēng)勢一變,化作了空靈縹緲的聲音回蕩在易瞑耳邊回蕩。
易瞑未有回應(yīng),也懶得理睬。走了數(shù)步,便見除了數(shù)個身著魚尾服的天昭修士在一旁掠陣之外。
有一僧人,眉間點(diǎn)落朱砂印,一身白衲,口念佛號,手中的琉璃佛珠不停轉(zhuǎn)動,圣輝佛耀聚攏掌間,卍字佛印浮現(xiàn)胸前。
其人乃是釋境云光宗凈土寺住持,難苦陀。
有一劍者,英眉挺鼻,身如勁松修長,雙手不停結(jié)印。但見那空中數(shù)道劍氣,籠罩在白色的光華中,如巨蟒一般死死地纏住滔天魔焰。
其人乃是廬山掌門座下真?zhèn)鞯茏?,裘弱弱?p> 觀兩人形貌,未有絲毫精力有損的跡象,而一旁的修士皆有些疲乏,想來到了也沒多久。
見都是熟人,易瞑也不含糊,手中拂塵一揚(yáng),一把利劍憑空化現(xiàn)。劍身如琉璃晶瑩剔透,劍刃卻如墨漆黑似有詭異的波光在上面流動,劍柄則被一綹一綹的蠶絲束縛。
“化!”
浮在空中寶劍竄入沖天的魔焰當(dāng)中,化作一條擎天巨龍,一身漆黑的鱗甲,往那火柱沖撞上去。本來漸漸黯淡的佛光和劍氣,受這寶劍影響,迸發(fā)出燦然光華。
一聲震撼寰宇的龍嘯,把這魔焰一時間籠罩在這片白芒之中。
還這天地一片清明,那晦暗瞬間遁入無形。
“想不到,許久未見,秋水兄的修為未有絲毫退步,竟又辟出新的路途?!?p> 身后的文溟看得有些失神,口中喃喃道。
而遠(yuǎn)處的趙銘恩早已看呆了。
他這是頭一次見他師尊動武,心里莫名升起一陣激蕩。
不同于游清池的輕柔,易瞑所行劍意卻有幾分霸道,隱隱有幾分睥睨天下的氣勢。
龍,可大可小,能升能隱?;虮简v于宇宙之間,或潛藏于波濤之中。起時吞云吐霧,落時隱介藏形。【1】
看著那天空中張牙舞爪的巨龍,趙銘恩眼前感到一片朦朧。
是淚水。
夾雜著感動,艷羨,心酸。
也不知自己何時能攀爬峰巔,和師尊并肩。
甚至乎,超越他。
只是這不知道要去了多少春暖冬寒,才能達(dá)到這般的境界,蘊(yùn)化出這般的劍意。
或許要百年,或許要千年。
或許半道而殂。
長嘆一聲,趙銘恩也為自己之前心中那些齷齪感到慚愧。細(xì)細(xì)想來,打自己被易瞑撿回廬山以來,得其悉心教導(dǎo),只因自己心中的恨念未銷,而遷怒他人。
著實(shí)不該。
緊攥著雙手,趙銘恩定了定心神。
千條道途,若能練就這般霸道絕倫的劍意,也無甚遺憾。
“收!”
再聽得易瞑大喝一聲,這聲大喝猶如洪鐘大呂,驚醒身旁夢中人。
只瞧見那條黑龍已是隱沒于焰火當(dāng)中,沒了身形。
轟!
一聲巨響,已是散開的浮云亦被掀起層層波浪,頓化虛無之中。
那火柱崩頹,火苗星子在空中轉(zhuǎn)瞬即逝,徒留嗆人口鼻的灰燼飄浮空中,星星點(diǎn)點(diǎn),漸往那遠(yuǎn)方而去。
周身漆黑的龍也化去了身形,重新變回那薄如蟬翼的劍,化作一道光芒收于易瞑的袖中。易瞑長袖翻揚(yáng),那欺身的灰燼也變得稀碎,最后微不可察。
一切似乎煙消雨散,塵埃落定。
易瞑此番前來,不過是讓這場謝幕來得更加宏大罷了。
“師叔,您來得及時?。 ?p> 裘弱弱十分高興,快步向易瞑這走去。
“留神!”
易瞑眉頭緊蹙,卻見前面煙霧散去后,隱約有幾個人影。
果然并未如此輕易就結(jié)束,仍有變數(shù)存于當(dāng)中。
這變數(shù),或是天意造化,或是人心刻意。往往潛藏于局勢落幕的那時候,人心松懈的那一刻,端的是叫常人猝不及防。
故變數(shù),大多時候并不是什么好兆頭,十有八九是要往禍?zhǔn)律习l(fā)展。
但踏上修途的修士已經(jīng)不是常人,若把自己看作常人,那么此身也不過如此。
處處皆可見荊棘,道道皆潛藏危機(jī)。
哪怕是現(xiàn)今看來比較太平的世道,也不能失了三分戒心。
當(dāng)今世上一步一步攀爬到頂峰的人,皆是心中有數(shù)的。
“眾人速速后退!”
背后的文溟似乎也瞧出些什么,大聲一吼,旁人皆是清醒過來,連忙后退數(shù)步。
只見那濃煙散去后,己成就人形的黑色氣團(tuán)緩步走來。
像是夜幕凝化成形的怪物。
沒有明晰的五官,沒有健全的四肢?;蚴遣铰嫩橎牵蚴琴橘胂蚯?。
一眾修士當(dāng)中,有人已是按捺不住,數(shù)道劍氣釋放出來,卻不能傷害到這些怪物半分。
沒有凝實(shí)的軀殼,沒有靈慧的思維。
不像是性情狡猾的魔,也不像是窮兇極惡的鬼。
“【爛柯鬼】?!?p> 易瞑見了,沉聲吐出了三個字。
“魔氣不在這周遭,或者魔氣早就被你所滅去了,文雍和。你是故意引我們過來的。”
易瞑回頭盯著文溟,似要洞穿在他身上的秘密。
“秋水兄,莫要冤枉我。鄙人受天家旨意來這時,只見得魔火屠戮,也不知情況會突變成這樣。此番變故,鄙人也難以料想得到啊?!?p> 文溟苦笑了幾聲,連忙解釋道。
【爛柯鬼】乃惡鬼死后所化,有形無實(shí),非魔非鬼,能將人拖入幻境當(dāng)中后便自行消散,最是被旁門左道喜愛,其價值僅次于【畫皮鬼】。
“我想必是天昭道在背后作祟,一直隱于暗處,著實(shí)讓我等頭痛?;蛟S這些個【爛柯鬼】是受魔氣影響蘊(yùn)化而成?!?p> 文溟想了一番,又正色說道,倒還真的煞有介事。
“是嗎?!?p> 易瞑朝難苦陀和裘弱弱使了眼色,三人俱是心領(lǐng)神會。
畢竟這三人皆有對付過【爛柯鬼】的經(jīng)驗。
一瞬間眼神的交匯,三人再出奇招。
難苦陀手中琉璃佛珠再現(xiàn)殊勝光彩勘破【爛柯鬼】的虛實(shí),裘弱弱捉風(fēng)成劍亂去【爛柯鬼】的形意,易瞑手中籠罩一團(tuán)黑霧化成鎖鏈困住【爛柯鬼】的身形。
三人腳下忽起光華。
見得那【爛柯鬼】身形一亂,竟是化作帶星星點(diǎn)點(diǎn),歸于烏有。
成了!
想來魔氣終于真正被收復(fù)進(jìn)去。
驀然間,驚人一幕,陡然上演。
一團(tuán)霧氣聚攏在眾人腳下,未及反應(yīng),皆是被那霧氣吞去。轉(zhuǎn)瞬之間,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現(xiàn)下只留有兩人。
早有準(zhǔn)備的文溟,以及不遠(yuǎn)處目瞪口呆的趙銘恩。
“你便是秋水兄的高徒,叫趙銘恩吧?”
眾人倏然消失不見,文溟倒是不驚不俱,反而轉(zhuǎn)過頭來親切地問道,只是漆黑的眸色中未有笑意。
趙銘恩并未回答,手中化出流火一般的長劍,緊握手中。
劍,卻是不停抖索。
“如此明顯的敵意,竟是對向自己的長輩,難不成廬山未曾教過你禮數(shù)嗎?”
文溟看著一臉戒備地趙銘恩,活像一只受驚的小鳥,輕聲笑道。
手中幻化一根柱身漆黑的權(quán)杖,頂端鑲嵌著個修羅鬼面,怒目圓睜,口吐獠牙,似要吐露業(yè)火,焚盡凡間一切生機(jī),令人不寒而栗。
“你可知,越是如此戒備,越是展露出心中的膽怯?!?p> 一步一緩,步向趙銘恩。羊入虎口,在被吞吃之前都會被玩弄一會,待累了倦了,再用利牙撕開柔軟的皮毛,吞噬血肉。
“你可知,天家壽辰將近,而你弄丟了天家的壽禮,何其不智啊?!?p> 趙銘恩并不理會,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手中利刃。
這是他唯一的依靠,隨他一路來除魔滅鬼,已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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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庸
【1】魔改自羅貫中《三國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