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亞飛搭著公交車,來到了她曾經(jīng)實習的那所學?!鹘中W。剛剛過一點半,正好是學校開門的時間。孫亞飛向門崗報了李玫的名字,便順利地來到了教師辦公室。
由于時間尚早,辦公室內(nèi)空無一人。孫亞飛找到她印象中李玫老師的位置坐下,耐心地等待。桌上整齊地擺放著一沓沓英語作業(yè)本和練習冊,孫亞飛隨手拿起最上面的那本練習冊翻看,腦海中浮現(xiàn)出李玫老師批改作業(yè)時那副專注的神情。
那個優(yōu)雅知性的女人,由于一時的偏差,造成了整個家庭的傾覆。當時的孫亞飛就為她惋惜不已;誰知后來,孫亞飛自己,也踏上了同樣的一條不歸路。不知道李玫老師近況如何?是否從那樣的混亂中解脫出來了?她的家人,最后是否選擇原諒她了?而她和林校長的曖.昧關系,是否徹底斬斷了呢?
“你好,請問你找誰?”一個低沉而悅耳的聲音在孫亞飛耳畔響起。
孫亞飛放下手中的練習冊,抬頭望去,只見一個中年婦人傲然挺立,一襲黑色的連衣裙,黑色粗低跟單鞋,齊耳的茶蜜色短發(fā),微微燙卷。她的身材有些許發(fā)福,面色也略顯黯淡,雖然她極力修飾過自己的外表,還化了淡妝,但深深的法令紋還是暴露了她的實際年齡。
“李玫老師!”孫亞飛還是認出了眼前這個女人。雖然這與她印象中那個風姿卓絕的李玫相去甚遠,但那低沉的嗓音和那從容優(yōu)雅的神態(tài),依舊不減當年。
“孫亞飛……”李玫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最終叫出了她的名字,“你讓南部市的教育系統(tǒng)變了天了,如今還回來做什么?”
“我?變天?”孫亞飛驚詫不已,“李玫老師,不瞞您說,我患了短暫性失憶癥。有的事情都不記得了。您有空嗎?我想跟您好好聊一聊。”
“我第一節(jié)有課。三點之后吧?!崩蠲的曋讨?,眼神復雜地嘆了口氣道,“你可以到學校斜對面的那家‘茶·咖吧’等我。不然等其他老師來了,有人認出你,會引起不必要的尷尬。”
孫亞飛點點頭,迅速離開校園,到了李玫約定的地點,點了一杯拿鐵咖啡,聽著店內(nèi)舒緩而懷舊的音樂,消磨寧靜的午后時光。
這是一家以茶飲和咖啡為主的輕食小店。歐美風情的裝飾,高低不同的座椅,盡顯慵懶精致的小資風范。孫亞飛估摸著這是新開不久的小店,加之此時是上班時間,店內(nèi)客人極少,也許這就是李玫選擇在此談話的原因吧。
孫亞飛中午吃得不多,這會兒覺得有點兒餓了。她點了一些精致的糕點,又為自己續(xù)了一杯咖啡,不緊不慢地享用了起來。說來慚愧,她根本沒有任何積蓄,也已經(jīng)許久沒有工作,這次回南部之前,還是史瑞可硬塞給她一張銀行卡和兩千元現(xiàn)金,作為回南部的經(jīng)費。一想起史瑞可,孫亞飛便不由想起了小悅悅——那胖嘟嘟的小臉,軟綿綿的聲音,讓孫亞飛的心也跟著融化了。他們父女倆還好嗎?孫亞飛心中盡是牽掛。
“久等了?!崩蠲挡恢螘r,已經(jīng)來到孫亞飛跟前,在她對面的椅子坐下,“一杯純咖啡,謝謝。”
侍者應聲退下。孫亞飛感慨,李玫還是一如既往地優(yōu)雅自信,對旁人也是有禮有節(jié)。有一種女人,即使她紅顏老去,卻仍然風韻猶存,讓人怦然心動。而李玫,就屬于這一種。
“孫亞飛,你想知道什么?我盡量幫你回憶。”李玫開門見山,眼底盡顯真誠。
“李老師,您剛才說的‘變天’,是什么意思?我對近五年發(fā)生的事情,都已經(jīng)記不得了?!睂O亞飛如實道。
“五年……”李玫把身子往后靠了靠,眉頭輕鎖,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你實習離開之后,我們也沒有再見過面了。對于你的事情,我也都是聽說的罷了?!?p> “那您就跟我說說吧!”孫亞飛懇求道。
“好吧……你后來考進公立校,被分配到了赤河小學。那個地方比較偏遠,所以你平時住校,僅周末回家?!崩蠲禂噭又种械目Х瘸?,微微抬起眼來,看了看孫亞飛道,“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
孫亞飛表情一滯,緩緩搖了搖頭,皺眉道:“我住校?僅周末回家?沒印象……”
“一年后,你轉正了。但是意外卻發(fā)生了?!崩蠲祰@了口氣,流露出一絲惋惜,“聽說你在……晚間家訪回學校的路上……被人強.奸了。”
孫亞飛的咖啡勺從手中滑落,沒入杯中,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濺起幾滴乳棕色的水花,在她粉藍色的衣領上暈了開來。
李玫立即遞上一張紙巾。孫亞飛接了過來,道了聲謝后,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拭著那猙獰的咖啡漬,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后來,就聽說你……在教育界混得風生水起。經(jīng)常出入黃局長的辦公室。”李玫盡可能含蓄地表達她所要陳述的事實。
孫亞飛對于這段屈辱的歷史是心中有數(shù)的;她自然明白李玫所指何事。但是為了確定自己記憶的真實性,孫亞飛還是硬著頭皮問出口:“李老師,您可以說得具體一些嗎?”
“你確定要聽嗎?”李玫用前臂撐著桌子,身子向前傾,欲言又止地凝視著孫亞飛道。
“我這回就是來尋找真相的。李老師,您就照實說吧!我受得住。”孫亞飛停下手中的動作,平復了心情,報以微笑道。
“據(jù)說你當了前任局長黃躍明的情.婦,經(jīng)常出入一些高檔場所。后來不知為何,你拿著他的一些犯罪證據(jù),把他告了,最后他落了馬,現(xiàn)在還在牢里待著呢。”李玫一口氣把話說完了,便陷入了沉默。
孫亞飛輕啜了一口咖啡,心中苦澀不已。這就是李玫所指的:她讓南部市的教育界變了天了。其實就是情.婦把官員舉報了的狗血劇情嘛。看來自己最后,還是血性了一回,讓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得到應有的報應。
“李老師,那您能告訴我一些關于許杰的事情嗎?”孫亞飛重新振作精神,切入主題。
“許杰?是誰?”李玫被問得有些迷糊了。
“我丈夫。是他介紹我給你當實習生的?!睂O亞飛語氣肯定道。
“你弄錯了吧?你實習是你們大學的介紹信推薦來的。而且據(jù)我所知,你一直單身的,連男朋友都沒有,哪兒來的丈夫?”李玫搖搖頭道,“說句不客氣的,你不要見怪。以你當時的特殊身份,沒有人敢娶你的?!?p> 孫亞飛低下頭,陷入了沉思:李玫說得對。她當領導的情.婦,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是不能忍受的。以她對許杰的了解,斷然是不會讓她茍活于世的。那么問題來了,為什么許杰會人間蒸發(fā)了呢?而且所有人都否認這個人的存在。
孫亞飛越來越迷惘了。眾口鑠金,說的大抵就是如此吧。許杰……如果真的沒有你,小悅悅又是從哪里來的?我們刻骨銘心的愛情,難道真的只是黃粱一夢?
“李老師,我舉報領導的這件事情發(fā)生在什么時候?之后我去了哪里?”孫亞飛繼續(xù)問道。
“之后你辭職了,應該是離開了南部。也就差不多兩年前的事兒吧?!崩蠲祷貞浀?。
“謝謝您,李老師。這是我現(xiàn)在的電話號碼,如果您還記起什么,可以打電話告訴我。不甚感激。”孫亞飛向李玫真誠地鞠了個躬,買了單,先行告辭。
她沒有心情再去關心李玫是否曾與林校長婚.外情,是否與她丈夫離婚,是否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因為孫亞飛發(fā)現(xiàn),她本身已是自顧不暇,比李玫更加聲名狼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