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安妮

　　1484年夏季

　　雷德穿上黑色的織錦外套，理了理頭上的黑發(fā)，微微整頓黑色的亞麻布上衣，接著走到寢室的窗邊，微微低頭看向城堡的花園。

　　拱形的碎石路，圍成方形的冬青樹，花園左側(cè)的紫色薰衣草以及右側(cè)的紅色薔薇組成了一幅夏季花園的彩色繪圖。

　　雷德將視線下移，幾乎垂直注視著花園旁的長磚走道。

　　一秒、兩秒……

　　眼前的畫面開始扭曲，而后變得漆黑一片。

　　心臟有力的跳動著，一滴血液忽然向下墜落。

　　血液滴落到花朵上的一片淡紅色花瓣上。

　　在那里，有一個圓形的花環(huán)，一共有九朵。四朵十二瓣血紅、四朵十二瓣雪白、一朵十一瓣血紅一瓣淡紅。

　　血液慢慢侵染淡紅的花瓣，不久，血液消失，淡紅的花瓣變得更加接近血紅。

　　……

　　雷德從幻境中醒來，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喝……哼……喝……哼?！?p>　　他平穩(wěn)呼吸，而后晃了晃腦袋。

　　剛剛那個景象是什么？以前完全沒見過。

　　雷德抬頭看向窗外，放眼望去只有藍色的天空，先前的景象已然不復存在。

　　“看來恐高的癥狀完全沒有減輕?！?p>　　雷德平靜下來，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噔噔噔?！?p>　　輕輕的敲門聲在臥室里響起。

　　雷德轉(zhuǎn)身走上前，將門口打開。

　　紅色的長發(fā)，黑色的眼睛，白色的女仆制服?？吹絼P瑟琳站在門外，雷德準備打個友好的招呼，然而……

　　“太慢了，一共十二下才來開門。如果你再晚一些，我會采取暴力破門的方法，請你下次注意。”

　　凱瑟琳面無表情地看著雷德，向他發(fā)出冰冷的警示。

　　“哈哈……我下次會注意的?！?p>　　雷德非常相信她能夠做出這樣的事。

　　“然后，這么早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這個，艾麗諾小姐給你的禮物?！?p>　　凱瑟琳遞給雷德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雷德沒有多想就伸出手準備接過禮盒。

　　就在這時，致命的提問降臨。

　　“你應該知道的吧，為什么送給你?！?p>　　凱瑟琳微微瞇起眼睛凝視著雷德，冰涼的目光散發(fā)出危險的氣息。

　　雷德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僵硬了幾秒后，他才恢復了動作。

　　“當，當然了?！?p>　　——當然是不知道了。

　　“是嗎，那就好。”

　　凱瑟琳的眼神恢復正常，她低下視線看了一眼雷德手上的禮物，而后微微張嘴，卻又馬上停了下來。

　　最后，她的視線在雷德身上停留了剎那，接著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那么，我就先走了?！?p>　　“等會見?！?p>　　雷德看著凱瑟琳離去的背影連忙補上了一句道別。

　　……

　　……

　　繁忙的索爾茲伯里城堡的大廳里，穿著白色制服的仆人和城堡駐軍不停涌動，剛剛進來的雷德站在大廳門口，慢慢地移動目光尋找合適的位置。

　　突然間，他的目光變得銳利，但很快又緩和下來。

　　“來這邊，雷德。”

　　粗獷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緊接著肩膀被一只健壯的手摟住。

　　“什么，是你啊，瓦特?！?p>　　確認是擔任城堡守衛(wèi)軍的友人，雷德很自然的跟隨他來到了大廳右上方的方形長桌前。

　　長桌旁已經(jīng)有幾個人坐在了位置上，他們看到被拉過來的雷德，很快發(fā)出了大笑：

　　“哈哈，雷德也過來了嗎，那今天可要好好的喝一杯啊。”

　　“只喝幾杯的話，我還是可以的?！?p>　　雷德推開黑色木椅坐下，微笑著答應了幾位友人的要求。

　　“這可是你說的啊，不能反悔。”

　　相貌兇猛的威克里夫拿起酒杯對著雷德舉了幾下。

　　雷德微笑著點了點頭，幾個友人同時發(fā)出響亮的笑聲。他們笑了一會，等到女仆把湯端到桌上后停了下來，很有默契的同時彎腰從鞋底拿出湯匙放到桌上，而后開始閑聊等待開飯的那一刻。

　　雷德默默地凝視了餐桌對面唯一空置的座位幾秒，然后轉(zhuǎn)頭看向大廳中央的方向。很快，他和另一個人的視線相互撞上了。

　　身穿藍色的織錦衣飾，褐色頭發(fā)，棕色眼睛。威爾特家族的騎士統(tǒng)領查爾斯站在大廳中央，和自己的兒時玩伴雷德靜靜的隔空對視。

　　雷德和查爾斯相互輕輕一笑，兩人就這樣完成了問好。

　　查爾斯轉(zhuǎn)身走向大廳左前方最接近主桌的位置，他的部下站起身來，彎腰向查爾斯行禮，查爾斯也輕輕彎腰鞠了個躬才坐到位置上。

　　即使已經(jīng)離得很近了，卻終究還是隔著一段距離嗎……

　　雷德靜靜地望著查爾斯和主桌之間的那一小段距離，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兒，雷德感受到大廳莫名地安靜了下來，隨著眾人的目光看向主桌的方向。

　　大廳的最左側(cè)，微微高起的石臺上，威爾特家族的掌權者亨利伯爵，以及他的妻子端坐在主桌旁。

　　伯爵的女兒，高貴的艾麗諾小姐慢步走到主桌旁，輕輕地坐下。

　　雷德遠遠地望了一眼艾麗諾的背影，聽到走廊外傳來的動靜后側(cè)頭看向大廳門口。

　　……

　　身穿粉色長裙的安妮提著裙子，小跑著走向大廳的拱門，到了門口后又放慢步伐，接著快步走了進去。

　　因為重新梳洗一番多花了時間，她不得不面對著大廳內(nèi)眾多等待用餐的人員的目光。

　　安妮走到主桌前，在仆人遞來的一盆清水中將粉嫩的小手洗凈，然后再用白色的毛巾擦干。

　　金發(fā)少女走上裝飾有繡著家族紋章的巨大紅色掛毯的主桌，然后自然的坐到姐姐艾麗諾的身旁的座位上。不管如何，兩位金發(fā)少女總會坐在一起。

　　“?！?p>　　坐著首位上的亨利伯爵拿起刀叉輕輕敲了敲盤子，大廳里瞬間響起人們用餐和聊天的聲音，原本平靜的大廳變得活躍而熱鬧起來。

　　安妮看了看鋪著祖母綠亞麻桌布的長桌上擺放的銀盤——上面只有白面包、紅蘋果、黃梨子、咸魚肉。

　　“今天的早餐只有魚肉嗎？”安妮失落道，“我想吃燉牛肉……”

　　“齋戒日竟然還想著吃燉牛肉，老師是怎么教導你的？”

　　瑪格麗特伯爵夫人放下湯匙，皺起眉頭看向安妮。

　　艾麗諾剛用公用的餐刀將一塊白面包放到自己的盤子中，在聽到母親后半段的話后停下了切面包的動作，她抬起腦袋看向母親緩緩道：

　　“安妮上午要學英語、法語、希臘語、拉丁語，下午又要學繪畫、音樂、舞蹈、馬術，只吃魚肉的話會撐不住的?！?p>　　瑪格麗特伯爵夫人皺起的眉頭微微緩和下來，但還是堅持自己的原則繼續(xù)說道:

　　“如果餓了可以到廚房找點心來吃，不一定非要吃肉。不管怎么說，在齋戒日吃燉牛肉是違反上帝旨意的行為?！?p>　　“到此為止，都別再說了。等一會安排女仆放一些餡餅和面包到教室里面就好了?！?p>　　亨利伯爵臉色嚴肅的出聲制止鬧劇的繼續(xù)，滿頭的白發(fā)沒有使他看起來蒼老弱小，反而使得他更具威嚴。

　　亨利伯爵有條不紊的將盤中切好的一小塊魚肉吞咽下去，然后拿起玻璃酒杯喝了一口麥酒，他那棕色的瞳孔中沒有透露出任何情緒。

　　看到父親出面說情，安妮回憶起上一次的齋戒日父親帶著姐姐和她一起偷偷去廚房吃燉牛肉的事情。

　　“呵呵……”

　　安妮想到帶著兩個女兒偷偷溜到廚房時父親調(diào)皮的神情，又看向父親現(xiàn)在那副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忍不住低下頭輕聲笑了起來。

　　艾麗諾在桌子底下伸出手捏了捏安妮粉色束腰下的軟肉，吃痛的安妮抬起頭，看到母親那雙棕色的眼睛正在瞪著她看以后瞬間安靜了下來。

　　……

　　……

　　主樓右側(cè)的青塔內(nèi)部，位于二樓第一個房間的外語教室里，石砌壁爐里燃燒的圓木溫暖了教室，用于保溫的紅色壁毯掛滿了整個房間。

　　雷德走進教室，房間里唯一的學生就馬上跑上前來，快速的行了個屈膝禮，然后撲上前抱住雷德的手搖來搖去的，嬌氣道：

　　“老師，今天要給安妮講什么故事呢？”

　　雷德將手放到安妮金色的頭發(fā)上，溫柔的撫摸她的腦袋，給予這個可愛的小姑娘真誠的祝福，打趣道：

　　“今天講女巫大戰(zhàn)占星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