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熙攘,人流涌動。
剛剛吃過午飯的徐家城人,周旋在熱鬧的集市,一個個大包小裹,都在為入冬,提前做著準備。
每至一條街,便會有三五成群的城民圍在墻壁上的告示前指指點點。
那是莫辭,覺靈和于玄意三人的懸賞告示,整整三千兩的懸賞,讓整個徐家城的子民,都對此尤為上心,如今街道上人滿為患,其中不乏有為了這三千兩賞金,出來碰碰運氣的城中百姓。
太陽當(dāng)空,在一陣陣小販的吆喝聲中,有三道身影從街道西側(cè)向東而來。
兩男一女,都是一身臟亂的布衣,額頭系著粗布繩,后背背著被臟布蓋上的煤籃,三人看上去應(yīng)該是剛剛從煤礦中出來,臉上和雙手都蹭滿了煤黑,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樣貌。
甚至其中有位男子腳下的草鞋都丟了一只,走起路來非常別扭,極為滑稽,惹的街道人群都緊忙避讓,僅怕自己剛剛洗好的衣物,會被染上煤黑。
莫辭心中感嘆,自己這招“易容術(shù)”,用的是非常巧妙。
再過一條街,人流稀疏了一些,兩列身穿甲胄,由二十人組成的徐家軍士急步而來,街道中的人群見勢,緊忙避讓。
莫辭三人也不例外,站在一旁,低著頭,等待著徐家軍士們的路過。
徐家軍帶頭的領(lǐng)隊左右瞧了幾眼,視線在莫辭三人的身上掠過,沒有一絲停留,隨即便消失在了街道盡頭。
一路上,覺靈的視線總會無意識的投向云鶴宗的方向,之前心中升起的不詳預(yù)感已經(jīng)消失不見,但不知為何,只要視線投向云鶴宗,心底總會響起若隱若現(xiàn)的哭聲,這種聲音讓覺靈的內(nèi)心,十分難受。
又向前走了一段距離,莫辭發(fā)覺,一旁的于玄意竟突然沒有了蹤影,他和覺靈同時回頭,看到身后的畫面后,額頭瞬間顯現(xiàn)黑線。
卻見一身邋遢的于玄意,像個二愣子一樣,站在街旁的一家書店前,愣愣出神,那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眸,與莫辭看到漂亮娘子時,一模一樣。
莫辭暗罵這個于玄意,腦袋還真是拎不清,他和覺靈緊忙過去,拉著于玄意的雙臂,快步離開了街道。
每過幾條街,三人便能遇見一波身穿甲胄的徐家軍士,最少十人一組,他們仔細的打量著每一位過往的城中百姓,不放過任何一個抓捕賊寇的機會。
畢竟這是立功升官的好機會,所有徐家軍士都將其當(dāng)成了頭等大事。
憑借莫辭出神入化的“易容術(shù)”,三人順利的抵達了徐家城的東區(qū)。
東區(qū)如今算是開發(fā)區(qū),游玩場所比較稀少,所以街道上的百姓也都是三三兩兩,非常稀疏。
行走在這樣的大街上,莫辭三人不免有些緊張,畢竟沒有了城中百姓的掩護,三人便顯的有點突兀。
幸虧東區(qū)的徐家軍士比較少,穿過了六條長達百米的街道后,依然未見甲胄身影。
“還沒到?”
莫辭回想了一下徐家城的地圖,似乎還有五條街的距離,就能夠到達東側(cè)的五層酒樓。
“一直向東五條街?!?p>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至近,莫辭三人緊忙站立到街道一側(cè)。
莫辭微微抬眼瞧了瞧此時從東側(cè)街道而來的徐家軍,不免有些緊張。
帶頭的領(lǐng)隊氣魄非凡,離得遠,都能感受到他的威懾力。
于玄意皺了皺眉,小聲提醒道:“這位軍士多半是六境宗師,我等要小心了?!?p> 莫辭之前從李良那里了解了一些徐家軍的情況,徐家軍中一共有五位千夫長,和一位總統(tǒng)帥。
總統(tǒng)帥名叫徐虎,乃城主徐圖的堂弟,曾經(jīng)在大澤軍隊,參加過兩次伐楚大戰(zhàn),名聲大噪,比起大澤京都的將軍也是當(dāng)仁不讓,后來因為看不慣京都的權(quán)謀暗斗,才回了徐家城,負責(zé)統(tǒng)領(lǐng)五千徐家軍。
徐虎六境實力,在江湖百人中位列六十一,是以力量為主的內(nèi)界控神,一手錘法使得是出神入化,乃徐家城中,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高手。
此時帶四十軍士而來的粗壯漢子,腰掛流星錘,正是徐家軍士的總統(tǒng)領(lǐng),徐虎。
莫辭暗自咒罵,自己這次可真是倒霉到家了。
徐虎一雙虎目環(huán)視周圍,每走一步,腰間流星錘的鐵鏈便會發(fā)出一聲響動,聽起來清脆悅耳,但聽久了,難免心生厭煩。
“你等何人?”
見徐虎靠近過來,莫辭緊忙上前,聲音略微顫抖的說道:“回軍爺,我等三人乃西城煤礦的學(xué)工,按監(jiān)督的指令,要往城東新建立的酒樓中送煤,今天已經(jīng)送過三次,此次送罷,我等同僚就可以休息了?!?p> 莫辭言語誠懇,不敢去看徐虎那一雙氣魄雄偉的虎目,微微顫抖著身子,倒是與一般百姓,相差無二。
“西城煤礦送煤可都是用車拉的,像你們這般背著送的,本將還是頭一次見?!?p> 莫辭肯定,徐虎對于送煤一事,不甚了解,或許只是曾經(jīng)見過有人用車拉煤,才會說出此言,其實只是為了詐一下自己。
嘆了口氣,莫辭說道:“軍爺,送煤的煤車,像我等這般學(xué)工,根本沒資格碰?!?p> 徐虎沒有再言語,視線掠過一臉煤黑的覺靈,最終定在了于玄意的身上。
莫辭此刻心中無比驚慌,覺靈還未突破五境,修行氣息還未成型,很難看出深淺,但已經(jīng)踏足五境的于玄意可就不同了,若徐虎稍微懂得一些觀骨識相之術(shù),于玄意臉上的煤黑,便沒了任何的作用。
徐虎看了半晌,隨即轉(zhuǎn)身便走,看來是并未察覺到任何的異樣,莫辭懸在嗓子眼的心臟總算落了下來。
向前邁出的步子也在不覺間,加快了許多。
徐虎帶著徐家軍士剛走至街尾,徐虎便反應(yīng)過來,回過身怒呵一聲。
“站?。 ?p> 莫辭心底一驚,道了聲“快跑”,三人腳下同時生風(fēng),向東街酒樓奮力奔跑。
徐虎見三人丟下煤籃子,拔腿就跑,便知三人就是城中通緝的三位賊寇。
怒目一瞪,領(lǐng)著四十名徐家軍士,直追而去。
莫辭雖然沒有修煉過任何的輕功步法,但憑借超強的體魄,不比步伐輕盈的覺靈速度慢。
在兩排古香古色的瓦宅盡頭,一道五層高的宏偉建筑映入眼簾,三人不假思索,不去管身后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向酒樓直沖而去。
莫辭因為不會輕功,所以在酒樓之下,由于玄意抓著胳膊,往酒樓上飛躍。
“轟??!”
一顆拴著鐵鏈的流星錘飛了過來,幸虧于玄意反應(yīng)及時,流星錘將剛剛建成的酒樓三層直接砸了一個大窟窿。
一身華服的中年商人罵罵咧咧的從酒樓里跑了出來,見前方掄錘的是徐家軍統(tǒng)領(lǐng),緊忙閉上了嘴巴,乖乖的跑到了酒樓的一旁。
于玄意和覺靈步伐輕巧,三個縱躍便已經(jīng)登至樓頂,看著前方不遠,就是城墻之巔,內(nèi)心興奮。
于此同時,掄著流星錘的徐虎也開始向酒樓上跳躍,他體型雖大,但步伐卻極為穩(wěn)健,速度更是要高出于玄意和覺靈一籌。
刺眼的太陽光中,三道身影一晃而過,然而剛剛落地的莫辭,卻感受到背脊突然一涼,已經(jīng)站到城墻邊緣的于玄意回過頭,見勢不妙,伸手去抓莫辭。
可惜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流星錘的鐵鏈在莫辭的身上快速的轉(zhuǎn)了兩個圈,隨即布滿鐵釘?shù)腻N子,便重重的打在了莫辭的后背。
腦袋“嗡”的一聲,莫辭感覺自己的身體都被這一錘給掄碎了,一口鮮血從嘴里噴了出來,視線瞬間變的模糊。
最后的畫面,是于玄意拽著正準備狂奔回來的覺靈,跳下徐家城墻的場景。
……
對于危難之際,依然挺身而出,不顧危險折返回來救自己的覺靈小師姐,莫辭無疑是心存感激的。
但于玄意無比理性的決定,莫辭認為也沒有錯,他們兩人就算回來,依然救不了自己,并且還會搭上兩人的性命,所以當(dāng)下之急,就是趕緊脫離徐家城,回到云鶴宗尋求幫助。
如此這般想著的莫辭,很快便察覺到自己如今的情況有些奇怪。
被徐虎掄了一錘子的疼痛感突然消失,但自己的心跳,還有呼吸,莫辭竟一點都感覺不到了。
除了寂靜,只剩下視野內(nèi)沒有盡頭的黑。
難道,自己又死了!
莫辭還沒來得及咒罵老天爺,一聲及其尖銳的蒼老聲音,便在耳邊響起。
“莫無城!讓你不好好修煉!”
隨即,莫辭便感覺到自己的屁股,傳來一陣陣的疼痛,應(yīng)該是有人用鞭子正在用力的抽打著自己。
視線中,開始出現(xiàn)光亮,率先映入眼簾的,是站在正前方的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有些嬰兒肥,扎著羊角辮,張的倒是頗為可愛,但看著自己的眼眸,卻尤為狠辣,自己每次被鞭子抽一下,女孩便嘴角微微上揚一下。
似乎看著自己被抽,女孩的心情,會變的異常興奮。
一直將鞭子抽斷,身體佝僂的老者才肯罷休,冷哼一聲后,手賦于背,然后便踱步離開。。
待老人離開,小女孩沖著自己笑的無比開心。
“師兄,看你被打,真是要比殺人還要有趣?!?p> 這小女孩是誰?難不成是個瘋子?
不,她叫易無陵,是自己的師妹?
對,他是自己的師妹!
莫辭無比震驚,似乎有一些不屬于自己的記憶,開始往腦中鉆,一個令莫辭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浮現(xiàn)在了他的記憶之中。
莫無城,自己叫莫無城!
不,應(yīng)該說是,這副身體原本的主人,叫莫無城!
無陵?
易無陵?
莫辭看著面前笑的癲狂的小女孩,內(nèi)心震撼,這不就是江湖百人中位列第二的魔道掌教嘛!自己竟然是她的師兄,這……
莫辭一陣啞然,甚至懷疑徐虎的這一錘子,是不是又給自己掄穿越了。
視線內(nèi)突然坍塌的畫面,證明了莫辭的懷疑是錯誤的。
畫面突然調(diào)轉(zhuǎn),強烈的光線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
“師兄,你可知為何師父生前分別教你我兩種截然不同的修煉之法?”
此時站在墓碑前的少女,正是已經(jīng)成為芊芊少女的易無陵。
“因為師父也很想知道,魔道三大功法的《極欲冰寒》與《枯術(shù)》到底誰更強,從一開始,我倆便是師父的實驗品,畢竟魔道掌教,只可能有一人!”
易無陵的語氣尤為冰寒,她俯下身子,將三根升煙的燭香,插在師父的墓碑前,隨即一雙冰寒的眼眸,看向了自己。
“若我與師兄踏足七境,戰(zhàn)場不如就選擇在大楚的藏海古道。
聽說那里的彼岸花,很漂亮?!?p> 這個易無陵,果然是個瘋子。
當(dāng)視線內(nèi)的畫面再次坍塌重組,莫辭便深陷在那一場七境之間的戰(zhàn)斗之中。
盛開在古道兩側(cè)的彼岸花,已經(jīng)全部枯萎,易無陵的氣息仿佛就是一種瘟疫,殺死了古道下所有的彼岸花,然而彼岸花還未完全消散,便被莫無城的氣息凍結(jié)成了冰晶,一望無際,煞是好看。
這一場不留余地的七境大戰(zhàn),經(jīng)歷了整整三天三夜,然而最后的最后,卻是莫無城惜敗。
已經(jīng)年過半百的易無陵,最終還是沒下殺手,只廢掉了莫無城一境修為與十年壽命。
魔道掌教。
莫無城。
極欲冰寒。
黑色枯井。
麒麟。
白妖面具。
隱道。
四年。
梵顏丹。
云子。
劍靈。
曾經(jīng)的記憶如泉水涌入腦海,看著與易無陵大戰(zhàn)過后的一篇篇畫面,莫辭盡力去記,只可惜畫面越閃越快,最后被莫辭記住的,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片段。
記憶的畫面消失后,莫辭感覺自己的身體侵泡在一處冰涼的湖泊之中,畫面中,依然是一片漆黑的墨色。
“醒來!”
“醒來!”
周圍依然寂靜的詭異,甚至莫辭的身體,都無法在湖泊中移動分毫。
這,到底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