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從人渣當(dāng)中挑選間諜?!比迕鎸W(xué)生們的憤怒表情,不為所動,一一回視所有投來的目光,“沒錯,就是人渣。只要你們做這一行,早晚有一天,你們會遇到這樣的問題,要找一名‘內(nèi)部情報員’,替你收集信息、傳遞信息,找誰?人渣是你們唯一的選擇?!?p> 原來“人渣”另有所指,在座的學(xué)生們心里舒服些,仍然以為三叔的話說得太重,身為老師,三叔有這個毛病,經(jīng)常說些出人意料的狠話、怪話,用來吸引學(xué)生們的注意。
他總能成功。
按三叔的標(biāo)準(zhǔn),一零九零的內(nèi)部情報員蔡捉武算是一個“人渣”:愛錢的熱情與賺錢的本事不成正比;毫無原則,無論是加入極端組織,還是接受情報機構(gòu)收買,都沒有半點猶豫;與此同時,膽子卻不大,能被輕易恐嚇住。
同理,殺手也有某些標(biāo)準(zhǔn),不是太愛錢,就是太愛某種念頭,有可能為之甘冒奇險。
這正是極端組織所能提供的“珍寶”。
現(xiàn)場不到三百名觀眾,真正被演講打動,歡呼雀躍不能自已者,只有十來人,他們不可能個個都有利用價值,但是至少縮小了篩選范圍。
有人正在做“篩選”的活兒。
那是一名工作人員,身材中等,大概三十幾歲,穿著略顯寬大的制服,在會場里走動得不算特別積極,但是目標(biāo)明確,接近之后,神情和藹,彎下腰,貼近對方悄悄說話,看上去與其他工作人員并無不同。
被他接觸的觀眾,總是一會搖頭,一會點頭,通常點頭多而搖頭少,而且在他離開之后,觀眾的熱情會明顯變低,似乎開始思考某個嚴(yán)重的問題。
演講結(jié)束了,接下來是握手、簽名、合影的階段,大部分觀眾離席,只有少數(shù)人留下,工作人員圍上來維護秩序,只有一人隨著觀眾往外走,并且脫掉外衣,混于眾人。
“那個人?!标懥直毙÷曊f,起身跟上。
枚忘真愣了一下,她還在觀察演講臺前的人群,但是沒有多問,起身跟上,很快就弄清正在跟蹤的目標(biāo)是誰。
陸林北加快腳步,假裝著急,與目標(biāo)擦肩而過,枚忘真則留在后面,緊盯目標(biāo)的走向。
陸林北站在大廈門口等候,先是看到目標(biāo)走過,然后是枚忘真。
“去開車,我盯人,等我消息?!泵锻嫘÷曊f。
車就停在附近路邊,陸林北啟動車子,耐心等候枚忘真聯(lián)系。
蔡捉武從大樓里走出來,跟幾個熟人打招呼,然后若無其事地來到車邊,敲敲車窗。
陸林北放下車窗。
“真姐呢?”蔡捉武一手按著車頂,俯身說話。
“有事先走一步?!?p> “真是的?!?p> “有事對我說。”
蔡捉武笑了一聲,似乎不太情愿。
陸林北不再吱聲,甚至連目光也移開,看向車外,做出準(zhǔn)備離開的樣子。
“好吧,我不想用網(wǎng)絡(luò)通話……‘胡常熙’,告訴真姐這個名字,她明白是什么意思?!辈套轿淦鹕碜唛_。
陸林北沒等到通話,枚忘真自己小跑回來,進入副駕駛位,“走吧。”
“去哪?”
“隨便兜圈,我已經(jīng)給他安上追蹤器,等他停下來咱們再過去,以免招引注意,這個人挺小心,不能跟得太緊?!?p> 陸林北開車上路,“蔡捉武讓我轉(zhuǎn)告給你一個人名,‘胡常熙’。”
“原來是他?!?p> “他是一零九零的副會長,召集游行應(yīng)該很容易?!?p> “你知道胡常熙?”
“公開資料里都有記錄?!?p> “我總忘記你有多愛看那些資料,蔡捉武給我的信息,應(yīng)該讓你整理才對?!泵锻嫘Φ馈?p> “非常樂意?!?p> “但胡常熙不會是重要人物,根據(jù)內(nèi)部資料,他與蔡捉武差不多,是個拿錢辦事的人。”
“嗯,希望正在追的這個人能給咱們一點驚喜?!?p> “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他有問題的?”
陸林北將自己的思路簡單說了一下,枚忘真輕嘆一聲,“三叔教過的東西都有用,可惜經(jīng)常想不起來。”
陸林北開車在舊城區(qū)游蕩將近一個小時,枚忘真說:“他停下了,離這兒不遠,前邊左拐……”
枚忘真指路,陸林北將車開入臨河的街道上,停在一幢古老建筑的對面。
陸林北扭頭望了一眼垃圾島,這里離他們昨晚喝酒的地方不遠。
黃昏時的垃圾島比晚上更顯古怪,高聳入云的垃圾堆反射點點金屬光澤,再加上一層淡淡的霧氣,看上去比其他城區(qū)華麗得多。
枚忘真則盯著建筑,突然冷笑一聲,“你猜老千是怎么決定的?”
“跟蹤,不要輕舉妄動。”
“老千從前不是這樣保守的人啊,面對崔家,他可一點也不猶豫。”
“那時候沒人主事,現(xiàn)在有三叔?!?p> 枚忘真搖搖頭,“好吧。老千查到這個家伙的底細了,他叫鞏生容,翟京大學(xué)畢業(yè)生,嗯,學(xué)歷不錯,工作經(jīng)歷就差些了,曾經(jīng)做過服務(wù)員,從兩年前就沒再工作過,加入未來之鞭,奇怪,他竟然不是一零九零的成員……不,一點也不奇怪,這就對了,未來之鞭是幕后主使,鞏生容替他們物色合適的殺手?!?p> “有點奇怪,我原本猜他是引擎組織的成員?!?p> “為什么?”
“引擎與一零九零的理念比較接近,只是前者要向星際進發(fā),后者希望開拓本土。未來之鞭則不同,那是一個極端而又驕傲的團體,瞧不起其它的極端組織,認為他們愚昧落后,講不通道理。”
“未來之鞭真這樣想?”枚忘真啞然失笑。
“不僅想,還說出來、寫出來,所以經(jīng)常與別的組織發(fā)生沖突,主要是在網(wǎng)上,打得很激烈。”
“‘講道理’能打過‘不講道理’嗎?”
陸林北搖頭,“如果看支持者多少的話,未來之鞭在網(wǎng)上完全處于弱勢,他們的長篇大論很少有人能認真讀完?!?p> “你讀完了?”
“讀過一些。”
“被說服沒有?”
陸林北笑了,“我認可他們說的一些道理,即便如此,我也不支持他們的行為,更不會加入?!?p> “接受道理但是不理不睬——聽上去你在與未來之鞭談戀愛?!?p> 陸林北笑得更加大聲,“鞏生容出來了。”
“糟糕,他換過衣服,將追蹤器留在家里了。”枚忘真打開車載微電腦,果然,追蹤器顯示目標(biāo)還在建筑內(nèi)沒動。
“我去跟上他?!标懥直闭f。
“不要,他可能很警惕,認出咱們是剛才的觀眾。老千讓咱們服從命令,那就讓他解決問題,而且未來之鞭是他負責(zé)調(diào)查的組織。”枚忘真操作微電腦與枚千重用保密通道聯(lián)系,十指翻飛,然后靠在座位上,一言不發(fā),大概五分鐘之后,她說:“可以了,開車吧,走這條線路,老千讓咱們跟蹤?!?p> 枚忘真將微電腦轉(zhuǎn)過來,全息圖顯示地圖與線路,終點是一個小小的紅點。
“用體內(nèi)芯片追蹤?”陸林北開車上路,終點離此很近。
“是啊,知道他的身份信息,就能跟蹤體內(nèi)芯片,只是比較麻煩,需要向上頭層層申請,通常得是副司長出面才行??磥砣迨钦嬲茩?quán)了,老千一開口,要求就得到滿足。”
小紅點還在緩慢前進,陸林北開出一段路以后,將車停在街邊,枚忘真下車去買了兩份外賣,上車說道:“他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你要做好準(zhǔn)備,咱們可能要追蹤他整個晚上,或者更久?!?p> “我沒問題?!?p> “其實不用跟得這么緊,完全可以坐在屋子里,盯著全息屏就可以,但是那樣做的話,來不及處理緊急情況。”
“明白。”陸林北并不覺得這是在浪費時間。
他們總是等目標(biāo)走出一段距離以后再開車跟上,只要視線中出現(xiàn)鞏生容,就找地方停車,不讓對方看見。
借助于先進的監(jiān)控設(shè)施,跟蹤任務(wù)變得尤為枯燥與無聊,車上的兩人隨意聊天,一會議論哪個組織最可能是幕后主使,一會回憶小時候在農(nóng)場的快樂往事,以此消磨時間。
當(dāng)?shù)貢r間夜里十一時左右,老城區(qū)仍是人頭涌動,鞏生容終于進入一幢高樓,乘坐電梯到達二十七層。
枚忘真道:“我去安裝竊聽器?!?p> “讓我去吧。”陸林北請纓。
“你想試試?”枚忘真笑道。
“嗯,開車太無聊?!?p> “你也知道無聊的滋味了。好吧,這個拿去,很簡單,貼在門上就行,規(guī)定時間一到,或者被強行摳下來,它的內(nèi)部會自動融解?!?p> 枚忘真遞過來一個三四厘米見方的小紙盒,外觀花哨,與普通的小零食包裝無異。
陸林北點點頭,接過竊聽器,剛打開車門,枚忘真又提醒道:“自然些?!?p> 陸林北再次點頭,對第一次執(zhí)行這樣的任務(wù)感到一絲興奮。
可惜,任務(wù)還沒開始就夭折了,他剛走到大樓門口,就被人叫住。
“嘿,老北,果然是你,真巧啊?!?p> 陸林北轉(zhuǎn)身,驚訝地看到陸葉舟正在不遠處一輛車的旁邊沖他揮手。
陸林北走過去,枚忘真也看到了,有些惱怒地下車,快步走來,進到后排,向前面的枚千重說:“不是說好讓我執(zhí)行任務(wù)嗎?”
枚千重扭身笑道:“是啊,可咱們執(zhí)行的不是同一個任務(wù),我和葉子在跟蹤‘鐵拳’,他兩個小時前離島,一個小時前上去的?!?p> “也是二十七層?”枚忘真問。
枚千重讓開一些,讓后排的兩人看到全息屏,那上面,一紅一綠兩個小點停在同一個地方。
“竊聽器呢?”枚忘真問。
“早就安好了,可他們一直沒說話?!标懭~舟代為回答,“可能是用別的手段交談。”
“你車上不是有飛行器嗎?可以在窗外監(jiān)視?!泵锻娉鲋饕狻?p> 枚千重搖搖頭,“小心為上,不要引起懷疑……”
話音未落,四人同時聽到樓上傳來碎裂聲,隨后是慘叫聲,沒過多久,一具人形重重地摔在街道上,鮮血四濺,幾名行人嚇得驚聲尖叫。
“老北留下。”枚千重當(dāng)機立斷,第一個下車,枚忘真與陸葉舟緊隨其后,快步向大樓里跑去,要到二十七層查看情況。
雖然已是血肉模糊,在街燈的照耀下,他們還是能認出來,死者正是鞏生容。
陸林北呆了一會,探頭出車窗,向樓上望去,這一看不要緊,正瞧見一道身影在大樓外表向下攀爬,被對面樓的燈光照得忽隱忽現(xiàn),像一只怪物。